107.第一百零七章

程桓覺得自己雖然比大哥小了兩歲,但是做事卻一點也不想輸給他。

從小父親就給兄弟倆準備好了出路,一個從政,一個經商，兩相配合，自然會讓家族變得越發繁盛。

程桓其實非常喜歡大哥,程欽的想法從小就比他叛逆一些，除了按照父母要求用功讀書之外,大哥一直都想學武。

程桓覺得這個想法簡直不可思議，父親的意思並沒有讓兄弟倆中任何一個從事武將的職位,為什麼大哥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依稀記得特別小的時候,有一次大哥跟著父親出去拜訪一位大將軍,回來之後拿著木棍在院子里舞了好多天,打壞了不少花花草草，還被父親責罵一頓。

每到這種時候,程桓就非常希望大哥能夠收起那些奇怪的想法,他實在不忍心看著大哥挨罵。

五歲那年，家裡來了個同齡的小男孩，過了兩天,他就變成了自家三弟程潛。這個男孩剛來的時候倔強冷硬,拒絕和任何人說話。大哥嘗試和他一起玩，還被他一把推到了一邊。程桓便更加不想去和程潛接觸了。

父親讓程潛和程桓上同一個私塾，請了先生來教。程桓乖巧,聽課學習都很認真,先生知道這個是程家二少爺,態度也是不一般。

程潛則不同，他初時還肯聽一聽，到了後面便出言嘲諷，先生越來越不喜歡他，還常常打板子，程潛就開始逃學了。

後來想想，程潛當時跟先生辯論的問題，類似於「為什麼我娘要死我才能進程家？」「大娘不喜歡我我知道的。」「我爹只喜歡兩個哥哥」這種的，先生和他自然沒法講得通，說得多了，先生也知道這是個不受寵的庶子，加上他老是故意搗蛋想要引起全班的注意，先生便漸漸不想忍他。

程桓年幼，並沒有太注意這些，等他注意到的時候，程潛已經跟他和程欽走得很遠了，平時都在一個府里住著，偶爾還能見個面，但是說話逗趣卻從來都沒有了。少年人對於審時度勢也是多少明白的，誰都知道程潛是個不被程家人認可的私生子，即便是現在承認了他的身份，也不會給他任何權利。

也就是正當府里隱隱有這些矛盾的時候，程家老爺夫人給幾個孩子重新選定了丫鬟婆子，這次選擇真的是決定了以後很多年的事情。

程桓當時已經有了兩個大丫鬟，便不能再選，他也看見了那個身材瘦小的女孩，想起她晚上專門躲在草叢裡來看他，心裏面頗有些複雜，又對她有些興趣，又擔心是個只想爬主子床的丫頭，他側過臉，看見大哥和三弟的目光也都落在那個小丫鬟身上。

就是這麼轉念間，程欽已經做出了選擇：「就她吧。」

旁邊的少年程潛臉色稍微變了變，斜著眼睛看了一眼程欽。他的目光里有嫉妒，不平，還有幾分厭惡。

程桓之前見過程潛這個神情，他想起來小時候一起玩玩具，有人送來一個機關精巧的木製小鳥，程潛那會兒還小，他很好奇也很想玩，所以湊在旁邊跟著一起看，但是他還沒伸出手來，程夫人走了過來，把小鳥拿起來，遞給了程欽：「好好保管著，可別弄壞了，誰要也不給。」

她看了一眼程潛。

程潛此刻的神情，就是當時那樣渴望但又失望。他想要的東西，又一次落空了。他不一定真的很喜歡這個小丫鬟，只是他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那天程潛連一個丫鬟都沒有選，全都放棄了。

程桓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因為不怎麼愛說話表現，反而更加容易觀察到許多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大哥變得越來越多，對，就是從那個叫青青的丫鬟變成了大哥的貼身丫鬟開始的。本來就有些叛逆的大哥，在這個丫鬟的影響下，變得更加叛逆，但是卻可以巧妙地隱藏自己。明明比之前做得更多，但是卻不怎麼會引起父母的憤怒了。

而且大哥竟然和丫鬟成了朋友，這是程桓第一個發現的。

之前的大哥還是會把下人當做下人的，但是自從青青來了之後，他的態度變得越來越多，有好幾次，程桓都覺得大哥和丫鬟的感情變得越來越好了，可以開玩笑，可以說說心裡話。

到底是什麼改變了這些？就是因為這個青青？

程桓也開始嘗試和自己的丫鬟們建立新的情感模式，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失敗了，那些丫鬟們，包括千雪和霜花，對他的態度永遠是恭恭敬敬。他知道千雪的小心思很多，但是她在他面前總是低眉順目，他也知道霜花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她在他面前放得更低。

程桓很迷惑，他找不到可以平等交流的感覺，就好像他有一杯水，想要平穩地流向另一個杯子，但是那個杯子總是把自己放在很低的地方，他無法順暢的溝通。

可是程欽和青青並不是這樣，那個丫鬟看起來很乖巧，卻隨時都能讓大哥折服。

中秋之夜，他們一群人在外面賞月吃蟹喝黃酒，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把這幾個身份地位不同的人聯繫在一起的人是那個青青。她在少爺們面前是真正的不拘謹，她是在做一個真正的自己，她吃得很誇張，也笑得很開心，彷彿她和他們從來都是平等的，不需要小心謹慎。

作為一個少爺，程桓並沒有覺得被輕視，他驚訝地發現，因為青青這樣真實地展示自己，他反而覺得自己被尊重了。

一個人能在另一個人面前真實的展示自己，那完全是一種信任，這種信任讓他覺得很暖。

因為從小到大，程桓都不知道如何去向別人真實的展示自己。他要聽從父母的安排，要溫文有禮地對待每一個人，要學習和人虛與委蛇打交道，要明白商場上的那些爾虞我詐，他一直都覺得一個太真實的人，會死得很難看。

他不敢這樣去做，可是他喜歡而且羨慕這樣的人。

所以他是真心喜歡霜花。

霜花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雖然對他永遠恭恭敬敬，但是對其他人卻毫不客氣，特別是對沈芊芊。那是出於一個女生的嫉妒和惡意。

他卻不討厭，甚至很喜歡，因為有一個人如此喜歡他。

大哥和青青的關係越來越好，程桓覺得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令人羨慕，那樣的真實，那樣的信任。他曾經有一次晚上想來找程欽聊天，卻看見程欽在院子向那個老乞丐學習武藝。

程桓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離開了，從此晚上再也沒有去過。

大哥的秘密已經不是由他在分享了。

霜花對他越來越好，那個目光里的深情，令他看得心動。雖然母親要求他一定要娶沈芊芊為妻，但是他明白，這樣心思純凈一心一意喜歡他的人只有霜花。

那天他實在沒有忍住，要了她。

程桓也正直氣血最旺盛的時期，一個愛他的姑娘在身邊，又是可以名正言順暖床的貼身丫鬟，他第一次決定放任自己。

第一次他也沒經驗，摸索了半天，又不會控制力度，感覺上來的時候，完全是橫衝直撞，霜花疼得滿眼淚花，卻一直忍著沒有喊疼，一直等他平靜下來，才看見床榻上好多血。

他抱著霜花，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讓她名正言順成為他的妻子。

這個時候，他一點也不羨慕大哥了，他也有一個心愛的人陪在身邊。

後來他才知曉一件事情，大哥和青青在很久之後才真正共度巫山，而程潛則在他之前就已經睡了兩個丫鬟了。

程桓年少的時候並不是很懂男女之間的這些事情，畢竟富家少爺，生理上有需求的話，要麼有通房丫鬟，要麼也偶爾回去煙花地尋開心，並不會缺少這種滿足。他抱霜花的時候心情是很愉悅的，但是偶爾也會想到以後娶了沈芊芊，也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和一個女人行房，和很多女人行房，每個人都會有不同嗎？

程潛似乎很樂於做這件事情，府里的丫鬟被他挨個調戲一遍，耐不住的就被他拉上了床。

為何大哥就可以為一個丫鬟忍那麼久，更何況他還要比他們倆年長一些。

這種問題他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一直到過了幾年後，霜花故去，他的心裡彷彿少了一塊東西，一直都補不上來。而大哥戰死的消息傳來，青青也只剩下了一個人。

程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對青青是什麼樣的感覺，這個女孩子也可以算是和他一起長大，雖然不是他的貼身丫鬟，但是接觸的機會非常多。他年長一些，更加能夠明白青青的好，也能明白大哥為何能夠只選擇和她在一起。

他是真的很想照顧青青母女，總覺得心上的那個漏洞，青青是可以填滿的。

但是青青是拒絕的。

不著急，程桓想著，等再過幾年，他可以慢慢來感動她。反正他現在對很多事情都漸漸失去了興趣，自從霜花走後，他就沒有再對誰動過心，也沒有那樣一個單純的姑娘再那樣用心地愛過他。

再後來，大哥回來了。

青青很開心，程桓也忽然覺得放了心。他不用再去操心青青母女的事情了，也可以安安生生考慮別的問題，或許再過幾年，他可以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娶了慢慢培養感情，至少，他也學會了許多事情。

又或者，他就這樣陪著他們，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