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顧青青的眼睛還有些紅腫。念月看了她一眼,小聲問道：「昨天晚上你和大少爺發生了什麼？」

顧青青正在喝一口湯,聞言差點嗆到，連忙擺了擺手說道：「什麼都沒有。」

程欽也聽到了這句話,他看著顧青青笑了笑。

程桓看了他們一眼，撇了撇嘴角，垂下眼瞼,只不聲不響地吃著飯。

顧青青剛想回程欽個微笑，看見程桓的神情,知道他想起了霜花,登時笑不出來了。雖然說最近程桓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礙了,但是顧青青知道,他還是偶爾會有些發獃,而且堅持不再給自己配備丫鬟，什麼事情都自己做。他的身邊總彷彿留了一個空間給霜花。

這種事情勸不來的,唯有時間才能撫平傷痛。顧青青也就放棄了，只叮囑大家最近盡量不提霜花的事情,以免引起程桓的傷心。

她岔開話題對程欽說道：「今天準備派誰去把小姐接回來啊,強行帶走恐怕行不通吧？」

程欽點了點頭說道：「當然不能硬來啊。正巧我最近升了官職，準備要慶祝一下。借著這個機會，先派部下到燕歸城去,把程潛和家人全都接過來。」

顧青青皺著眉頭：「我真不想看見他們。」

程潛要來,意味著沈芊芊肯定也會來。

程桓點頭道：「大哥這個主意不錯,請君入甕,先把程潛弄到府里來，我們關起門來打狗也方便許多。」

程欽搖了搖頭：「打不打狗再說吧，先把他們都接到跟前來，起碼我們能看著妹妹，也稍微放心一些。」他看了一眼顧青青，「只是府里的開銷，要增大很多了。」

顧青青斜了他一眼：「我可真不想把辛辛苦苦掙來的銀子餵了狼啊。」

吃過飯，程欽在門口等著副官的到來，顧青青也和他站在一處，一邊說話一邊等著。

程欽笑道：「我這個副官你也是認得的。」

顧青青想了想，猜不出來。程欽入朝為官之後，他身邊熟知的人顧青青幾乎一個也不認識。

直到那副官帶著人匆匆忙忙地趕來，顧青青兩眼都放光了：「二哥！」

秦秋看見妹妹，也是十分開心。他已經知道燕歸城發生的戰事，得知父母和弟弟妹妹們在戰亂之中失蹤，不知生死，現在只剩下兄妹三人。秦升和他們的關係比較疏遠，平時也沒有什麼往來。只有這兄妹兩人，才真的是感情深厚。

顧青青喜上眉梢，對秦秋說：「二哥，你都升到將軍的副官了，不錯喲！」

秦秋憨憨地一笑，說道：「都是程少爺的提拔，真是感激不盡。」

程欽淡淡一笑：「秦副官客氣了，你之所以能夠升遷，並不是我的功勞，而是因為在作戰當中，你表現得非常突出，若真論功行賞的話，其實你受到的賞賜還遠遠不夠，不過來日方長，也不急於一時。我這次派你到燕歸城去，把我三弟一家人請來，務必切記要把我妹妹程思妍帶過來。」

秦秋連忙點頭道：「將軍放心！」

秦秋路上走了幾天，回到了燕歸城。這是他隨軍出征之後第一次回到家鄉，他站在城外，看著那已經翻修過的城牆，上面依然帶著斑駁的痕迹，一時之間竟然不敢走進城門。

他先改道回了一趟秦家，但見村子仍然荒蕪不堪。一些在外面逃難的村民回到了村子里，重新翻蓋房屋，修整土地，雖然恢復了一些生機，但是比起之前的繁榮，卻相差甚遠。

秦秋站在自家屋舍的土地上，這裡無人翻修，依然是一片平地，地面上長出了雜草，一些沒有燒毀的物品在草叢裡若隱若現。

秦氏夫婦以及弟妹們始終沒有回來，這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死去的可能性又大了一些。

秦秋站立良久，直到兩腿發麻，才抹了一把眼淚，回了燕歸城。一路到了程府大宅門前，他上前敲開大門。開門的家丁見他身著官服，身後還跟著一隊兵士，也不敢怠慢，連忙跑去稟報了程潛。

程潛得到消息，應了出來。秦秋把來意一說，程潛的臉就拉了下來：「大哥想讓我去都城見他？不就是升了官職嘛，這麼大的架子。」

秦秋並不清楚這幾個兄弟之間的矛盾，他只知道這次無論如何要把程潛帶去。程潛不肯去，他也就不走，帶著兵士們在程府裡面住了下來。

燕歸城的程府被程潛接手之後已經變成了虧空狀態，之前顧青青和程桓二人合力才把混亂的財務勉強理清楚，程家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真正扭虧為盈，偏偏程潛這時候跑來，硬是把家產攥在了自己的手心裡。

可是他從未學習過經營，也不曾好好讀過書，對於這麼大的宅子如何運作更是完全不懂。程桓留下來的管家還是個新手，程潛除了花錢大手大腳，前陣子又給都城的官老爺送了兩箱銀子，府裡面現在連半點銀子都拿不出來了。這隊兵士往宅子裡面一住，吃飯都沒米下鍋。

半天不到，程桓就吃不消了，準備趕人。沈芊芊攔住他說道：「既然大表哥請我們去都城做客，咱們就去看看。我就不信他還能把我們怎麼樣，如今家裡面實在是缺錢，大表哥現在有權有勢，手裡面肯定有銀子，咱們就去使勁吃他的喝他的。要是不敢去，難不成我們還怕了他不成？」

程潛原本想坐擁良田金銀，過一過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生活，可是最近府裡面實在是缺錢，他已經偷偷地把值錢的東西賣掉了幾件，無奈戰事結束之後，府裡面也不剩幾件值錢的物事，眼看就要過不下去，現在沈芊芊這麼一說，他攬著她的腰，輕浮地吻了一下：「表妹說的是。」

沈芊芊皺眉道：「你怎麼還叫我表妹，哎你……」

程潛已經轉身走開了。

沈芊芊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地撫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恨恨地跺了一下腳。

程潛準備了一輛馬車，大刺刺地和沈芊芊坐了進去。家丁扶著程思妍坐在馬上邊上，看起來有些危險，只怕一路顛簸，非但很難受，還有可能會掉下去。

秦秋好意提醒了一句：「程少爺，要不然你和我們一起騎馬，讓兩位小姐坐馬車吧。」

程潛靠在馬車車壁上：「我有點不太舒服，三個人擠一擠也是能坐下的。」

秦秋閉了嘴，不再說話，一行人就這樣上路了。一路上，程潛和沈芊芊在馬車裡面調笑不已，程思妍始終木木獃獃地坐在邊緣，秦秋騎著馬走在旁邊。他向來宅心仁厚，忍不住時刻提防著程思妍發生意外。

馬車經過一段下坡的時候飛奔起來，程思妍半個身子都在馬車外，她本來呆傻的臉上突然有了驚懼的神情，兩隻手扒著車廂的門邊，嘴巴裡面念念有聲。馬車顛簸得十分厲害，程思妍尖叫一聲掉下了馬車，在地上滾了兩圈。秦秋立刻勒馬停住，他武藝不高，但還是飛身撲了下來，就地抱著程思妍的身子在地上滾了幾圈，緩住了沖勢。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程潛和沈芊芊互相看了一眼，也不下車，趴在車廂門口往外看。秦秋遠遠地抱著程思妍往這邊走，他聽見懷裡的女孩低聲驚恐地喊著：「娘……」

接下來，秦秋帶著程思妍同騎一匹馬，走了三天，終於回到了都城。

程欽的宅子並不是很大，不能像在燕歸城一樣，每個少爺小姐分一個別院，只能把所有人安排在廂房裡。程潛在院子里晃了兩圈，揚起一張臉，對程欽說道：「大哥已經做了將軍，怎麼也不換個大點的宅子。」

程欽知道他隱隱有諷刺的意味，並不與他一般見識，淡聲道：「我剛剛升上三品，並無御賜宅邸，這處宅子我們居住也並不覺得擁擠。這裡是都城，天子腳下，多少還是要注意分寸，如果太過斂財鋪張浪費，被參上一本，只怕會有抄家的風險。」

程潛聞言心中一樂，他才不怕程欽會被抄家。

然而程欽接下來慢慢說道：「這抄家是連坐的，只怕燕歸城那邊的家產也會被一併抄了。」

程潛張了張嘴，登時說不出話來。他雖然不怕程桓，但是在程欽面前多少還是會收斂一些，特別是近兩年來，這位大哥手中實權越來越多，年歲漸長，人也變得越發有威嚴。

顧青青給他們安排了廂房，沈芊芊抱著手臂站在旁邊看她吩咐下人，禁不住撇了撇嘴說道：「青青啊，我看你現在越來越不像丫鬟了。」

顧青青笑了笑，自從離開了燕歸城，她有時候也會忘記自己丫鬟的身份。

沈芊芊刻薄地笑道：「不過呢，你還是個丫鬟，這也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一旁的程桓冷冷地打斷了沈芊芊的話：「青青現如今已經不是丫鬟了，她的賣身契已經被大哥收了，自然會給她恢復平民的身份。」

沈芊芊哼了一聲不說話了，顧青青卻奇道：「你說我的賣身契在程欽那裡？」她現在已經不再稱呼程欽為大少爺了。

程桓一愣：「大哥還沒跟你說嗎？」

顧青青搖了搖頭，沈芊芊突然笑起來：「我覺得吧，大表哥才不會收了這個低賤的婢女當少奶奶呢。現如今他官職這麼高，肯定會有大戶人家達官貴人來提親，那麼多才貌雙全的千金小姐，哪個不比這個小丫鬟強？」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沈芊芊捂著臉，等著顧青青：「你居然敢打我！」

顧青青並沒有用力，她看著沈芊芊慢慢地說道：「這一巴掌是告訴你，在別人家裡的時候還是要收斂一些，萬一被趕出門去，不但連口熱飯都沒有，還要流落街頭，會比我這丫鬟還可憐。」

沈芊芊臉上並不疼，但是非常沒面子，她對著顧青青怒目而視，正想說些什麼，突然彎下身子乾嘔起來。

顧青青看著她：「別裝了。」

但是沈芊芊仍舊彎著身子，乾嘔不停，幾乎跪在地上起不來。顧青青和程桓對視了一眼，她上前一步，把沈芊芊的手臂夾在肩膀上：「我先帶她回房休息一下，二少爺你去請個大夫來。」

大夫很快趕來診治一番，對站在旁邊的顧青青說道：「這姑娘沒什麼大礙，只是有喜了。我開幾副安胎藥，讓她服用即可。」

顧青青吃了一驚，沈芊芊把臉側向床內。坐在桌邊的程潛突然發話：「開什麼安胎藥，大夫，還是開幾副墮胎藥吧，這孩子不能要。」

沈芊芊一下子哭起來：「程潛，你好狠的心啊！」

程潛笑道：「表妹，你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嘛，最近府裡面沒錢，你要是就這麼嫁給我，只能跟著受苦，此事還是從長計議最好。」

沈芊芊哭哭啼啼說不出話來，顧青青帶著大夫到外面結算診費，程欽和程桓也跟了出來。

「這才是狗咬狗一嘴毛，」程桓覺得十分可笑，「表妹她一心想攀高枝，現在這個下場也真是報應。」

霜花的仇他一直記在心裡，遲早要和他們清算，只是沒想到報應來得還挺快。

顧青青也覺得有些好笑，看見沈芊芊的模樣，多少有些解恨。但是事情鬧成這樣，總不能不管。

她看著程欽：「大少爺覺得呢？」

程欽愣了一下，顧青青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叫過他大少爺了，他微微感到奇怪，但也並沒有太多在意，只道：「既然表妹已經有孕，我們就破費一些銀子，讓他們兩個成親。」

程潛從房間里出來，連聲抗議：「我不要娶她。」

程欽看著他：「如今爹身子不適，你們現在又身在我的宅邸，這件事情自然由長兄做主。你不必擔心銀子的事情，我自然讓你們風風光光地成親。」

程潛一跺腳，轉身就走。

沈芊芊從床上追過來，跌了一跤，坐在地上大哭：「程潛，你太過分了，我為了你做了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你居然這麼無情無義！」

顧青青心念一動，走過去蹲在她面前：「程潛都讓你做了什麼，說來聽聽。」

沈芊芊警惕地看著她：「你想做什麼？」

顧青青笑道：「我們有他的把柄，不就可以逼他和你成親了嗎？要不然，你這肚子里的孩子可怎麼辦喲！」

沈芊芊猶豫了一下：「你們真的會幫我？」

顧青青點頭：「自然會幫你幫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