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顧青青坐在桌子前面,深深地嘆了口氣，她托著下巴,一動也不動地發獃。

念月站在旁邊,擔憂地看著她：「青青,先吃點東西吧。」

顧青青如同老僧坐定一般，任誰跟她說話也不回應。她面似平靜,其實內心如同洶湧澎湃的大海，心神亂得像風中凌亂的葉子。

她剛才一直在心裏面反覆計算時間，這次程欽出征，應該就是書裡面所寫的最後一次上戰場。因為她算了半天,剛好就是這段時間。原指望仗都打完了，程潛遠在天邊,他們倆又馬上就要成親,總算是打破了原書裡面的命運,只要撐過這段時間,應該就安全了，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又要打仗。

原來蠻國退軍之後,一直蠢蠢欲動。此次趁皓國老皇帝病逝,新皇年幼，又剛剛即位,國力尚未完全恢復之際,蠻國再次集合兵力,並且與麟國結盟,攻打皓國。蠻國位居皓國的北邊，而麟國則在皓國的西邊，這兩個國家成掎角之勢，把皓國夾擊在中間，此次情勢對皓國十分不利。

小皇帝剛即位就遭遇戰事，有些亂了收腳，急急忙忙就把程欽等心腹找去商量對策。程欽自然是主戰派，力勸皇帝派兵出征，他願意領兵前去。

皇帝召集大臣們議事，張大人依然不急不忙：「皇上莫要驚慌，我們可以先派使者去講和。蠻國和麟國這次出兵乃是不義之戰，要知道現如今我們皓國正處於國喪期間，他們是不應該攻打過來的，於情於理都有違天意。若是我們派使者去講和，說不定可以避免一場戰事。」

皇帝有些猶豫。

燕將軍冷笑一聲：「張大人，你覺得蠻國人是可以講理的嗎？他們身處北疆已久，原本和我們相處相安無事，但是近些年北疆的氣候越來越惡劣，原來的綠地變得沙化，他們覬覦的就是皓國的大片土地。所以靠講和是行不通的，我擔心派去的使者只會白白送了姓名，還會為我朝招來奇恥大辱。倒不如趁他們大兵還未侵入皓國，儘早派兵前去迎敵，講他們儘快趕出去才是，若不然，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百姓受苦受難。」

皇帝點頭道：「燕將軍說的是，朕也覺得這個法子最好。」

張大人慢慢地說道：「難道打起仗來百姓們就不會受苦受難？之前燕歸城一戰，死了多少人，連我的老宅子都被一把火燒得面目全非。燕將軍，難道你以為我不想復仇嗎？老夫早就想和蠻國人清算這筆賬，只是一切都需要從長計議，不可太過衝動。」

皇帝又有些犯難了，看看張大人又看看燕將軍，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

許延陵一直站在下面，此刻說道：「皇上，臣覺得兩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不如讓臣率領一支軍隊前去講和。臣願為使臣，若是談的成還好，若是談不成就直接打回去。」

程欽面色微變：「許將軍，這樣太危險了。萬一對方不肯言和，很可能會對使臣不利，將軍萬萬不可！」

許延陵微微一笑，瞥了一眼張大人：「若是我被蠻國人殺了，總不會有人再說半句不是了吧。」

張大人呵呵笑道：「許將軍這話可使不得，若你真的出了事，燕將軍豈不是要恨死老夫了。」

燕將軍冷哼一聲：「皇上，許將軍肩負重責，不可讓他作使臣，萬一出了上面事情，我們又要折損一員大將。」

許延陵淡笑道：「燕將軍，使臣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的，若是職位太低，就沒有任何說服力，蠻國人會說我們輕視他們，對方就更有理由出兵了。」

燕將軍皺眉道：「你和燕秉是我的左膀右臂，秉兒已故，我不能讓你再白白送了性命。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皓國大軍還需要你來率領，你在戰場上可以多殺幾個敵人。」

年輕的皇帝坐在龍椅上，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站起身來：「諸位愛卿，有沒有自願去做使臣，前去與蠻軍講和？」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寂靜無聲，許多大臣都垂下眼睛低著頭，生怕目光和皇帝對上。

燕將軍和許延陵對視一眼，許延陵嘴角帶著笑意，看了看張大人。

張大人依然微微笑著，但是手指卻微微顫動。

小皇帝掃視了一圈，眼神裡面微微透出一絲失望。

「臣願意前往。」驀地有人說了一句，幾乎所有人都抬起了頭，彷彿得救了一般，心裏面頓時鬆了口氣。大家一邊轉頭尋找聲音的主人，一邊把帶著感激的目光投向他。

程欽身體微微前傾，兩手抱拳，對著皇帝做了個申請的姿勢。

燕將軍的目光定定地看著他身上，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燕秉。每次出征，燕秉總是身先士卒，總是第一個衝到前面。每次都會把最危險的任務擔在肩上，因為太重要，因為不能失敗。

皇帝又驚又喜，心裏面還有些捨不得：「程愛卿……」但是他很快明白自己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好！朕派程欽為和談使臣，官升一品，為朝中二品護國大將軍，賜良田宅邸！」

退了朝，程欽徑直回了程府，他站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才進了院子。

念月看見他回來，便迎上來說道：「大少爺，你快去看看青青，她這一整天都不肯好好吃東西，到現在還餓著呢！」

程欽一聽，連忙往自己的房間走，一進門，果然看見顧青青在坐著發獃。

他走過去，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顧青青其實已經看見他了，但是她實在是不想說話，心裡頭的東西太沉重了，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如果這次出征，程欽出了任何意外，事情就會朝著既定的命運發展下去，如果真的是那樣，她寧可和他一起死了。

程欽在她旁邊坐下來，桌子上擺著冷掉的飯菜。他給自己盛了一碗米，又夾了兩口菜，像模像樣地吃了兩口：「嗯，這個菜味道不錯啊，看來最近的廚子收益精進不少。」

他的語氣故作輕鬆，其實就是在沒話找話，心裏面則在考慮怎麼跟顧青青說他要去作使臣的事情。

顧青青轉過頭來看著他：「我問你，這次不去行不行？」

程欽一愣：「當然不行。對了，跟你說啊，我今天又陞官了，現在是二品護國大將軍，開心不？」

顧青青齜牙咧嘴做了個假笑：「大將軍打仗的時候能不能躲在後面不要上戰場？」

程欽又吃了一口飯，顧青青看著他，忽然眼圈一紅：「我不想讓你死。」

程欽愣了一下，還以為她知道他要去做使臣了，便說道：「別怕，我到時候會想辦法脫身的。」

顧青青眼淚流了下來：「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程欽呆了呆：「難道不是在說我去作使臣的事情？」

顧青青一僵：「什麼？」

程欽猶豫了一下，把他要去作使臣講和的事情說了說，顧青青猛地站起來：「你是不是傻啊，別人都不去，為什麼你偏偏要站出來，去當使臣明明就是送死，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程欽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也有些意外。看她流淚，他連忙安慰道：「放心吧青青，我好歹也是會武藝的，到時候肯定會帶著隨身兵士，如果蠻國人不肯講和，我自然會想辦法脫身，再率軍攻打，這次一定會把他們趕得遠遠的，再也不敢來犯我疆土！」

顧青青心頭如同一堆亂麻，本來他要上戰場，她就已經焦心得不得了，現在可倒好，他跑去當什麼使臣，這明明就是去送命的！

她開始在心裏面默默盤算怎麼把程欽留下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去。

程欽吃完了飯，哄著她：「挺好吃的，你也多少吃一點啊，我喂你，來來來——」

顧青青推開他的手：「我真的完全吃不下，你要是在戰場上出了什麼事，我……」

那她真的會活不下去。曾經她以為，那些真正的愛情只存在於書里，作為一個女人，應該活得更獨立更精彩，經濟上自主，情感上不依賴於任何男人。事實上，她也做到了，憑藉自己的力量，她也能活得搖曳生姿，可是，她的心裏面卻有了這樣一個人，一天一天，慢慢地住進她的靈魂，漸漸和她融為了一體，她的血液裡面都流淌著這個人的痕迹。

如果他真的消失了……僅僅是這麼想一想，她都覺得痛苦得無法自已。

程欽覺得她的反應著實不太一般，雖然說做使臣去講和有一定的風險性，但是也有可能談成條件休戰，更何況，他對自己的武藝也頗有信心，即便是談不成功，他也能全身而退，絕對不會束手就擒。但是看顧青青的模樣，就好像他這次去了必死無疑一般。

「青青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啊？」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我跟你保證，一定會活著回來。我還要娶你為妻，照顧你一生一世，不會任意妄為的。一旦情勢不妙，我自然會想辦法自保。」

顧青青知道沒法跟他解釋這麼多，她最後嘗試性地問了一句：「這次我能不能一起去？」

果然程欽吃了一驚：「打仗可不是兒戲，青青別胡鬧，你在家裡好好等著我回來便是。你又不會武藝，去了我豈不是還要擔心你的安危？總而言之，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好端端地回來的。」

他抱著顧青青，輕吻她的髮絲：「明天我就要出發了，今天就不要想太多，我還有很多話，等回來之後一併和你說。」他扶著她的身子，輕輕拍著她的背，顧青青感覺似乎漸漸平靜下來，她伸手解開了他的衫子。

「不知道你這次要走多久，」她推著他的身子慢慢躺下，「用力一些，讓我記得越久越好。」

程欽眸子里閃過一絲愕然，很快輕笑起來：「難道說之前都沒有讓你印象深刻，那我這次真的要好好表現一下了。」

恍惚的激情里，顧青青拚命抱著他，總覺得這樣似乎可以讓自己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