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客居器匠

培靈塔前的廣場上，光團五顏六色，那是十個少年在修習神通，有的已能綻氣成罡，有的在練習雙符注氣。

十個少年剛從宣道場回來，作為清一色的入道弟子。

仙草園、靈獸園等其他來路一共近百個同門，對他們只剩下畏懼和羨慕，使得十個少年喜歡上這種感覺，回到培靈塔，還要繼續好好修習一番。

十個少年心裡都很清楚，塔里現在還有三人，已經遠遠勝過他們，甚至十人聯手，也未必是那三兄弟的對手，故而練得格外刻苦。

他們都已服下養氣丸，真氣一耗空，就盤膝打坐，及時采煉。

特別是雨虹，作為毒修，她練得格外小心，也格外刻苦。

以目前的身軀，她稍不小心就會被毒氣反噬。

她卻硬是一面綻氣，一面同注雙符。

哐——！

綻氣成罡！

呼—呼——！

毒氣噴吐！

藍綠色罩住她周身同時，身前打出同是藍綠色的兩團毒氣噴吐，交錯成一團，相互增幅，衝出數丈，散大成五人高毒牆！

這是雨虹的領悟，對於毒靈氣來說，目前這種修為，吐氣符反倒比聚氣符和凝氣符還要強。

那些毒屬吐氣擴散成氣牆久久不散，就連噴吐路徑上也有殘留，只要對方不能一直綻氣抵擋，就會受毒氣侵體。以入道水準，任誰也撐不過三個呼吸。

就是唐力在此，雨虹也有信心一戰，只見她周身數丈全是霧蒙蒙的藍綠，另外九個少年都在遠出修鍊，誰也不想靠近這個毒女孩。

嘩——！

突然，培靈塔傳來動靜。

少年們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同齡人盤膝坐在一隻仙鶴上，躍窗而飛！

那同齡人正是唐力！

他坐著的仙鶴咔咔作響，根本不按微光路徑，跌跌撞撞向南邊飛去，不一會兒就飛離他們的目力範圍。

雨虹收回視線，一個綻氣，將回蕩來的毒氣全部震開，同時往唐力離去的方向，放出兩團毒氣噴吐……

……

唐力一飛離那些人的視野，就在附近人少的地方盤旋了幾圈，慢慢適應他的機關坐騎——火仙鶴。

此時，火仙鶴已經被他用彩色硬墨筆上色，頭頂赤紅，頸、尾和翅膀尖為墨黑，其他地方都是雪白，不離近看，還真看不出機關痕迹。

但咔咔聲還是讓人很遠就聽到，並讓具備常識的丹修，很快判斷出這是一架機關坐騎。

火仙鶴靈核中的妖丹，還帶有炎吼生前的一些脾性，對唐力的神識有些抵觸，仍需稍加磨合。

一個小器匠在熟悉一隻機關坐騎，這引得兩個路過的丹修換入慢行光道，慢慢觀看前行。

器匠果然是個香餑餑！唐力心中得意，他很清楚那些丹修不是不能降下來觀看，而是不想冒犯到他。

不過唐力選的地方只有兩條微光路徑，又沒什麼建築，路過的人只是寥寥，這讓他更加肆無忌憚。

大概有半個時辰之久，唐力終於適應了用神識向火仙鶴下達命令，火仙鶴胸中那枚妖丹，也適應了唐力的控制。

唐力開始騎鶴向南全速飛去，依然是不按微光路徑。

他現在扮演得是一個客居器匠，像陳咸安那樣可居此地，只向伏龍山丹市供貨的客居器匠，誰也不願得罪的客居器匠。

……

機關坐騎沒有真氣場，駕駛時需要保持平衡。

但機關坐騎對真氣沒有要求，又與製造者神識相連，保持平衡不在話下。

論速度，機關坐騎與同品階的飛行法器相當，且由靈石和妖丹提供動力，駕馭更加隨意，不像丹修還要顧及自身真氣，所以總體上來說，速度反而更快。

唐力早就代入火仙鶴的品階計算過，如果保持全速飛行，一枚火屬下品靈石可支持三個時辰，飛出兩千七百四十里，平均一個時辰飛九百里左右。

靈石耗完時，只要再「喂」火仙鶴一枚就行，但這個「喂」的過程卻需要停機後進行。

也就是說，除了速度，能一次參與工作的靈石數目，也是衡量機關坐騎的參數之一。

高階機關坐騎的靈核，是可以一次填入多枚靈石的，且由於妖丹階數提高，對靈石的利用率也更高，飛行速度更快，距離更遠。

即便是丹修，全速御器飛行，也是有極限的，從續航能力來說，機關坐騎並不比丹修的飛行手段差。

單從飛行來說，機關坐騎不需要騎乘者提供真氣，速度和續航力也不遜色，是強過飛行法器的。

至於缺點，唐力這個「丹修器匠」，不能在機關坐騎上綻氣。

除了不能綻氣，唐力還發現一個缺點，機關坐騎本身沒有氣場，這寒冬臘月的，唐力道人體魄也有些吃不消……

飛到丹市，唐力把火仙鶴收入宇囊，快步混入人群。

沒有巧匠手藝，唐力還做不出，像陳咸安那隻機關大雕一樣，能夠摺疊的機關坐騎。

唐力盡量找近路和人少的地方走，很快到了神筆雜貨店前。

匾額歪著，店裡還是那麼破舊，李多善仍是趴著睡覺。

鐺鐺。

唐力在櫃檯上輕敲兩下。

李多善抬起頭，睡眼惺忪地看著唐力，然後不緊不慢起身，走出櫃檯，關了門，才睜大眼睛，換上副期許神情。

原來他一直都在演戲，唐力對李多善的做法表示認同，他擺出這樣一副快死的樣子，是為了讓蘇歡毅放鬆警惕。

「道長，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唐力一抬手，止住李多善的言語，說道：「把賬本給我看看。」

「是。」李多善趕快鑽回櫃檯後面，手往下一伸，摸出個小黑本子，遞給唐力。

唐力翻開賬本沒看兩頁，眉頭越擰越緊彷彿不會分開。

這李多善雖是繼承人，卻無權下山進貨，店裡的貨品基本都參差不齊，早兩個月就很少有人光顧，而一個月的租金……卻高達八百枚下品靈石！

唐力腦子裡立刻又算了一筆賬，這不過是個雜貨店，一個月就八百靈石，這丹市中，丹藥、符籙、法器、雜貨，少說有五六千個店鋪……

「你這雜貨店能經營法器？」

「可以，一個月多加四百枚靈石。」

「一千二？那丹藥呢？符籙呢？」唐力繼續問道。

「丹藥鋪跟法器鋪一樣，符籙店是一千。」

「真好賺啊。」唐力感慨道。

「啊？」李多善不明唐力在感慨什麼。

「我是說這丹市太好賺了，一個月下來，租金能收幾百萬！」

李多善這才陪笑道：「道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伏龍山分壇的所有收入，包括丹市租金在內，全部都要交九成到總壇，而伏龍山分壇一共兩萬丹修，又都是有職在身，就算平均一個月每人領五十枚靈石，那也是一百萬啊，比如接你上山的接引執事，負責接引外人進山，一個月就有七十枚靈石可拿，而你們居處的指引執事，是給派內記名弟子、客居人士代步的，一個月也有四十枚靈石可拿，宣道師父一個月是三百，啟道師父一個月兩百。」

李多善果然是過來人，專揀唐力能接觸到的職務舉例。

唐力猛然想起無情子，問道：「有沒有散人做啟道師父的？」

無情子一個月拿兩百，還沒柳巧宏多，可修為卻遠勝柳巧宏，這讓唐力奇怪。

「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不過依小的判斷，散人大多可以做個堂主級別，部分還是想考丹士，或是為考入內門做準備，可以申請遊方，要是做啟道師父，那一定是有蹊蹺，就算混得再凄慘，修為在那擺著，頂多被貶到偏遠小壇，怎麼可能做啟道師父這種……這種副香主級別的差事。」

見李多善自稱不清楚，卻還分析出這麼多，又不問為何提出這種問題，唐力沖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滿意。

然後唐力賬本一合，道：「雖然目前入不敷出，可你十天前交過租金后，柜上還剩下一千三百枚靈石，明明還可再撐一個月，為何愁眉不展？」

不等李多善回答，唐力又問：「店主生前對你恩重如山，你口口生生說要發揚恩公的產業，為何不勤奮打掃，不自己整修門頭？」

還是不等李多善回答，唐力語氣加重，再道：「我猜，你這樣做是想讓蘇歡毅放鬆警惕，而你正在盤算著什麼對策，對吧？」

稍稍等待，見唐力不再言話，李多善才恭敬答道：「道長果然睿智，一切都在道長意料之中。」

「那你盤算出什麼沒？」

「回道長，小的原本打算倒賣二手法器，可這個行當水太深，所以一直猶豫不決，而且即便是二手法器，租金也會一下提升到一千二。」

「那天我來買筆，你居然給我推薦三階的，你覺得我用得上？」

「可是一階二階的都斷貨了……」

唐力不耐道：「我知道，我剛才看過賬本了，我是說，既然你知道沒了貨源，賣雜貨只能是死路一條，為何不幹脆把剩下這些都處理掉？」

「小的也不是沒有想過……」

「現在不用想了，趕快處理，不計成本的處理，大張旗鼓的處理！」

不等李多善回話，唐力又道：「連我都能猜出你在盤算別的事情，蘇歡毅會猜不出？」

這下李多善一下怔住，唐力也不再說話。

片刻。

「道長……您的意思是……我乾脆做出一副清倉關門的樣子，讓蘇歡毅那賊貨以為我盤算不出啥，所以自暴自棄，他就會放鬆警惕？」

「蘇歡毅不過是個副堂主，雖然能壓得住你，但一定還有人可以影響到局勢，否則你也不會苦苦支撐，日日演戲，獨自盤算。」唐力答非所問。

李多善知道唐力是在認可他的猜測，繼續答道：「道長神機妙算，這個蘇歡毅不過是副堂主，正堂主叫耿曉，為人算得上正直，已經在這個職位上做了七十多年，若不是他在，我可能早就死在蘇歡毅手裡了，但無奈過戶是副堂主的職責所在，耿堂主也不好多管，哪怕蘇歡毅半年多來一直不給我過戶！也導致我不能以店主身份下山採購！」

「戶上有多少？」

「靈石倒不多，一共一萬七，關鍵是店主身份具有很多權利。」

「那你打算怎麼讓耿曉為你做主？」

李多善微微一笑，神情中多了幾分自信，加重語氣道：「凡事都有個度，我此時不過是牆倒眾人推。但是，如果我能把本店繼續經營下去，只要盈利，按時交納租金，就可撐下去，如此不用一年，耿堂主定會覺得此店能拉來客人，依他以門派利益為第一的原則，定會親自出面解決。蘇歡毅不過才來了幾年，隻手遮天還欠些火候。」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交不起租金，還有店鋪沒有起色，所有人都在等你坐吃山空。」

「正是……」李多善又換上一臉愁容。

「你沒正式獲得店主資格，可以擅自改變經營項目嗎？」

「可以！他們收租金，是查你賬目都賣過什麼東西，哪怕就只賣了一粒丹藥，或者一張符籙，也會按增加的經營項目收租。如果賬目作假，被丹市方面發現，會被追究責任，不管責任在誰，不論身份，統統都是死罪……」

「丹市倒還知道信用，」唐力說完，把一張清單，和三枚中品靈石放在柜上，「把清單上的東西都買齊，順便把你這裡的存貨統統處理掉，三天後我過來。」

李多善拿過單子一看，剛想皺眉說什麼。

唐力已經走到裡面，道：「把所有的壞筆都倒出來。」

李多善聽話得過去，開始翻箱倒櫃。

唐力趁著那會兒時間，從架子上挑了一桿三階造化筆，筆豪取自野生的三階妖獸，還算良品。

從宇囊取出那張炎吼皮，又在三階造化筆中倒入半瓶炎吼血，迅速地在炎吼皮上畫起鬼吃陣。

鬼吃陣一成，立刻泛起黑紅光芒，唐力放下心來，雖然三階造化筆他用得有些吃力，但從鬼吃陣的反應看，應是畫成了。

正好李多善已經倒出了所有的壞筆，一共八大箱子，零零碎碎，堆得沒有落腳處。

唐力把炎吼皮拿過去鋪開，道：「你出去。」

「是。」李多善識趣地拆開一條門板，去了外面，背對而立。

這麼多壞筆，唐力的宇囊可裝不下，丟了又著實可惜，反正這店靠經營筆類是活不下了，唐力開始注氣滿地壞筆，大把大把地往鬼吃陣里丟。

砰砰砰……

造化陣吞吃著，亮起一陣陣紫紅，吐出一團團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