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這、是、放、盜、章、節,我試試技術老王的高能放、盜!這會兒謝景應該睡了吧?王悅沒什麼意思地想,閉上了眼,慢慢睡著了。
……賓客滿堂,花月春風,堂下竹林里樂伎撫箏而奏,正好奏的是一曲大漢《鳳求凰》。
王悅視線一轉。
白梅屏風後走出一人,刺客袖中翻出匕首,他手中酒杯應聲而落,呆怔地抬頭看向那刺客,匕首捅入后立刻被□□,溫熱的血濺了那刺客一臉,他正欲說什麼,匕首利落地再次□□他胸膛,就著傷口攪了下捅深了些。
宴會一下混亂起來,有人隔著人海望著他,他想說句什麼,一張嘴卻是大口大口滾燙腥氣的血噴涌而出。
王悅猛地睜開了眼,刷一下翻身坐了起來,他的動作幅度太大,手臂將床頭的一疊厚厚的書全揮到了地上,砰一聲巨大聲響。王悅大口喘著氣,額上全是淋漓冷汗,他下意識就去摸自己的心口。
沒有血,沒有傷口,王悅扯開衣服看了眼,胸膛上什麼都沒有。他這才轉頭四下看了眼,神經綳得太緊人一時蒙住了,他這是在哪兒?
坐在床上冷靜了一會兒,記憶慢慢找回來了,他這是在謝景家,對,謝景的家。
王悅翻身下床蹲下,邊把地上的書一本本撿起來邊整理思緒,正摸黑撿著,忽然聽見咔嚓一聲鑰匙開門聲,他回頭看去,謝景的食指正好壓著燈的開關,啪嗒一聲,房間里頓時有了光亮。
謝景看著赤腳蹲在地上撿書的王悅,恰好對上王悅有些詫異的視線,他輕皺了下眉,走過去扯著王悅的肩將人拎到了床上,彎腰把書一本本撿了起來,「你怎麼了?我敲了半天門你沒聽見?」
「剛做了個夢,有些恍惚,沒聽見聲。」
「噩夢?」謝景將書重新擺回原位,扭頭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王悅。
王悅猶豫了一下,點了下頭。那,應該也算噩夢吧?
謝景看了眼王悅那一頭的冷汗,轉身去拿了塊毛巾伸手給他慢慢擦著,王悅受慣了人伺候,一時之間竟也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合適,謝景看他沒什麼反應,那樣子好像還沒徹底緩過來,他手墊著毛巾蹭了下他的臉,低聲問道:「那夢裡有什麼?」
王悅一聽這話下意識又摸了把胸口,按了兩把沒覺得疼,這才看向謝景,正好對上謝景的目光,他一下子就覺得謝景這人真的挺好的,沉默半晌,他開口道:「有人想殺我。」頓了一會兒,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慢慢道:「很多人。」
謝景的手一頓,盯著王悅的目光凝了凝,手中毛巾卻忽然被人抽走了。
王悅拿了毛巾擦了把頸后和背上,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擦完后輕輕甩了下頭髮,自從來現代后他就沒剪過頭髮,額前碎發一下遮住了眼,王悅下意識又甩了下,越甩越亂,他皺了下眉,養尊處優不想伸手,他忽然湊近了謝景。
謝景眉頭一跳,看著王悅半晌,就在王悅快察覺出哪兒不對的時候,他忽然伸出手一點點替他將碎發撩開了,碎發下一雙清澈的淡色眸子正望著他,謝景的手忽然就一抖,卻沒收回來。
「你說夢裡有人要殺你?他們為什麼要殺你?」謝景問道。
王悅望著謝景心中暗道,這緣由可就多了去了,說到底,總歸和他姓王脫不開干係,東晉門閥傾軋,馬王天下,王悅望著謝景良久,忽然輕笑了下,一千八百年的舊事忽然就風流雲散。他開口道:「就是個夢而已,哪有你這許多為什麼?」
謝景打量了王悅一會兒,淡淡道:「就是個夢而已,把你嚇成這樣?那看起來你膽子也沒有看上去的大。」
王悅一下子瞪圓了眼看向謝景,卻忽然想起自己還在人家的家裡,盯了半晌,他也沒想好自己該回句什麼,半天才吞吐道:「你又不算了解我。」
「那如果我想了解,我該怎麼了解你?」謝景望著王悅的臉反問了一句,王悅被他問得一噎,沒能說話。謝景看著他,忽然撐著床整個人湊了上去,兩人之間的距離一瞬間被拉近,靜得王悅都沒來得及反應就直直對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他瞳孔一瞬間大了些。
「王悅,不如你自己介紹一下你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了解一下。」謝景垂眸看著他,看著他臉上有如被針猛扎了一把的驚駭神色,忽然笑了下,「怕了?」
「怎麼可能?」王悅脫口而出。他琅玡王長豫這輩子大江南北何曾怕過誰?連晉朝皇室他都沒放在眼裡過,他怕謝景?謝景這人看著分明就比他多數故友人畜無害多了。輕咳了一聲,他穩聲道:「我這人什麼樣?我,我……」
王悅冷不丁就詞窮了,盯著謝景的臉,他記憶中的一幕忽然就撲棱地閃爍了下。
鮮衣怒馬少年兒郎,他醉得不省人事卻仍是對著燈火長街上一人叫囂道:「本世子琅玡人士,家有潑天富貴,大晉紈絝第一人,王悅!王長豫!老子是琅玡王長豫!」
那一幕太快,王悅一下子沒能捕捉到對面的人像,對上謝景的打量視線,他腦海中有什麼東西電光火石般顫了下,瞳孔瞬間猛縮,他一把狠狠拽住了面前謝景的衣領,「不對,你到底是誰?」
謝景本來就離得近,被王悅這猛一下拽差點整個人壓在了王悅身上,他輕輕挑了下眉。
「謝景,我是謝景。」
王悅就這麼生生噎住了,他一雙眼看著近在咫尺都快貼著他的謝景,看了眼自己仍拽著謝景衣領的手,他下意識咽了下口水,啪嗒一下回神了。
他剛說了什麼來著?腦海中又回憶了一下,哪裡還有絲毫剛才所想片段的記憶?準確來說,他在東晉猖狂成那樣,喝醉了上街對誰都這麼喊,哪裡記得清是那次是哪一回哪一人?
王悅覺得他一遇上謝景他整個人就開始不對勁兒。「我……我剛不是那個意思,我剛睡醒還有些恍惚,我……」
謝景看著王悅一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隱忍和沉思,沒起身,反而就這麼保持著極近的距離望著他。
王悅面有尷尬地鬆開了扯著謝景領口的手,伸手推了把謝景,示意他可以起開了,謝景沒動,王悅的眼神慢慢狐疑起來,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就在王悅覺得謝景不會說話了,謝景忽然開口了。
「王悅,你最近很缺錢?」
王悅眼皮一跳,他不是最近很缺錢,而是他死了之後他一直很缺錢,有一段時間王悅抄輓聯,他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琅玡王家那群人是不是光記得哭忘了給他燒紙錢。這一年的窮困潦倒和低三下四那真是讓王悅徹徹底底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哀民生之多艱。
謝景看了他半晌,忽然起身,手拉開床頭櫃從裡頭掏出一支筆,拽過了王悅沒受傷的那隻手,一把掀開了他的袖子。
王悅一驚,伸手就把手往回拽,「你幹什麼?」
謝景掀起眼皮看了眼王悅,打開筆蓋,手腕輕輕一動在王悅的手臂上寫了一行數字。
「我手機號,背下來。」
王悅將手臂收回來,看了眼那上面的數字,好在這一年他十個阿拉伯數字都認全了,他看了幾遍,扭頭看向謝景。
「真的有事就打這個號碼找我。」謝景沒離開房間,反而直接扯過半邊被子在床上躺下了。
王悅沒看懂他什麼意思,伸手推了他一把,「你睡這兒了?」
「這兒是我家。」謝景伸手按了燈,房間里一下子就黑了,他一把拽著王悅的衣領將人拽了下來,扯過被子就蓋在了身上只給他露了個腦袋。
謝景閉上眼半晌,忽然重新睜開了,他扭頭看向一旁,果然看見王悅睜著雙眼震驚地盯著自己,那雙眼反射著光螢螢的,看得謝景心中一處忽然跳了下。他沒說話,偏著頭看王悅,看他想做什麼。
王悅明顯是被謝景一句「這兒是我家」給弄詞窮了,想說句什麼,可謝景都已經躺好睡下了,順手還特良心地給他也蓋了被子,王悅原先想說些什麼,可又覺得謝景這人的確是仁至義盡,他竟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保持著這麼一種複雜的想法,他就這麼靜靜看著謝景,眼神相當複雜。
他自然也看見謝景偏頭看他,沉默了一會兒,他伸手輕輕推了下謝景,默默轉開了話題,「你今天晚上奏的那曲子,是什麼曲子,叫什麼名字?」他是真的覺得他在哪兒聽過那曲子。
謝景忽然沉默了下,黑暗中,他望著王悅,眼底忽然就起了圈淡淡的漣漪。
良久,他低聲緩緩道:「二戰結束時,我爺爺從蘇聯回國,這是他給我奶奶譜的曲子,他回來的時候正逢暮春,這曲子的名字就叫『暮春,與你重逢的日子』,『暮春』是我奶奶的小字。」
他轉頭看了眼皺著眉沉思的王悅,「不過我奶奶覺得這名字欠了幾分文氣,給這曲子另題了個名。」
「什麼名?」王悅下意識撐起手肘看向謝景。
謝景看著王悅,「落花時節又逢君。」
空氣彷彿靜了一瞬。
謝景伸手扯過被子將王悅壓了回去,「行了,睡吧,總不會一晚上同一個噩夢做上兩遍。」
「早。」他徑自往屋裡走。
竺法深的視線緊緊跟著他的身影,歪著脖子看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麼了?」
王悅抬手壓了下戴笠,刷一下捲袖在榻上坐了。竺法深跟著他進了屋,坐在他對面仔細打量了他兩眼,忽又笑道:「這又是出了什麼事兒啊,世子?是哪個不長眼的又惹著你了?」
戴笠下王悅的嘴角一抽,開門見山地問道:「你這寺廟裡住了個雙腿殘廢的香客?陳郡謝氏的,二十七八歲樣子。」
竺法深想了一陣,「你說謝陳郡?對對,陳郡謝氏大公子,你是撞見他了?他比你早來兩天,奉元帝的旨意來寺廟給兩位老太妃祈福,捐了不少銀子的。」他一頓,「他招你了?」
「沒,這倒沒有。」王悅立刻接了句。
「我想也是。」竺法深這才點了下頭,人謝家大公子一老老實實的殘廢,他還真不信他會這麼不長眼招上王悅。他抬頭看向王悅,懶懶敲了下桌子給自己倒了杯水,「怎麼?你問他做什麼?」
「謝陳郡?我以前怎麼沒聽過他?」王悅皺了下眉,「陳郡謝氏大公子?」
竺法深喝著水,聞聲抬頭望向王悅,呵呵一笑,「陳郡謝氏算不上什麼一流門戶,這些年又一直挺低調,你沒聽過謝陳郡倒也正常,他是太常卿謝幼儒的長子,七八年前外鎮了江州,後來便一直在江州待著,這麼多年的確是沒什麼動靜。」他望著明顯沒什麼印象的王悅,想了一會兒忽又道:「對了,你還記得你幼年時你伯父府里的那位長史嗎?那個戴著青綸巾彈得一手好曲子的幕僚?謝鯤,謝幼輿。」
王悅想了半天才想起當年王敦府里好像是有這麼個人,猶豫地點了下頭,「有點印象。」
「謝陳郡便是他的世侄。」
「是嗎?」
「嗯。」竺法深隨意地點了頭,手揭著杯盞,他忽然頓了會兒,思索半晌后抬頭看向王悅,緩緩低聲道:「謝陳郡此人,其實有點意思。」
「你什麼意思?」王悅看向高深莫測起來的竺法深追問道。
竺法深端著杯子良久,一時對著王悅也說不上個所以然,懶懶笑了下,鬆手撂了杯子,懶散道:「這人可惜了,若不是個殘廢,說不定還真是個一流人物。」
「這話怎麼說?」王悅來了興緻。
竺法深望了眼王悅,輕笑著問道:「知道他為何叫謝陳郡嗎?」
王悅搖了下頭。
「謝逢君少聰穎,有高名,風神秀徹,族人以之為望,稱謝陳郡。」他懶懶望了眼王悅,「謝陳郡,意為陳郡謝氏第一人。」
王悅一愣,陳郡謝氏第一人,這名號好重啊。
竺法深看著王悅的樣子,忽然又笑了,「不過那些都是過去很多年的事兒啦,你看他如今的樣子就該知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年紀輕輕便傷了腿落了殘疾,如今不過是江州刺史府的長史,江左大小數百門戶,他家陳郡謝氏這門第在江左也排不上太好的名號,謝陳郡這輩子,大抵也就這樣了。」
在如今的世道,謝陳郡實在算不上什麼所謂人物。竺法深之所以記得這位謝家大公子,那是因為多年前他曾於琅玡王府與他見過一面,彼時這位謝家大公子尚未殘廢,又正值風華正茂,謙謙君子少年兒郎,的確是個不俗的人。
王悅靜靜聽完了,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兒,想到那個雙腿殘廢的男人,一時之間心裡也起了點同情的意思,想著改日還是找人上謝家送點東西道個謝。昨晚那情況,人家也算是仗義出手相助,這人情他能還就還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他想著下意識輕輕點了下頭。
竺法深的手被王悅的戴笠磕了下,他抬頭看了眼王悅那頂礙眼的戴笠,忍了忍,終究是沒說什麼。心裡卻暗自這一大清早,跟烏鴉似的戴個斗笠做什麼呢?
門口忽然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兩人聞聲一齊回頭看去,一個七八歲的光頭小沙彌手裡攥著封信正蹬蹬蹬往裡跑,進門的時候太急了還給絆了下。
「住持,揚州來的信!」他舉高了信晃了下,「大將軍府的信!」
王悅動作快,搶在竺法深前順手就從那小和尚的手裡撈了信,徑自就拆開了。大將軍,揚州的大將軍,不是王敦還能是誰?王悅大致掃了眼這位伯父的來信,看完后心裡忽然一悶。
沒搶著信的竺法深懸著手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緩緩看向王悅。
王悅心裡藏著事兒,一回頭冷不丁給竺法深嚇了一大跳。這位世叔坐在那兒抬著手,跟老婆給人偷了一樣幽怨地望著自己。
「行行行,給你給你!」王悅忙啪一下把信塞回了竺法深懷中。趁著竺法深看信的空當,他抬頭若有所思,伸手漫不經心地壓了下戴笠,「世叔,我今兒怕是得回去了。」
竺法深掃完了信,伸手將信撂下了。他望向王悅,模仿著王悅的語氣挑眉問道:「怎麼你昨日才剛到餘杭,今兒就走?」
「回去有事。」
竺法深想起王敦信上的內容,頗為好奇地掃了兩眼王悅,半晌挺認真地問道:「長豫,世叔問你一句,你覺得你回去了,有什麼用處沒?你打算做點什麼?你到底想清楚沒?」
王悅一頓,回頭看了眼竺法深。
竺法深不緊不慢地開口:「自永嘉之亂以來,北方大亂,後來你父親與琅玡王也就是如今的元帝奉東海王的詔令到了江左,一齊定下了晉朝的國祚,你父親坐鎮中朝,你伯父於上游領兵征伐,王氏諸子弟皆布列顯要,時人有諺,王與馬,共天下。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這話是說琅玡王氏與司馬皇族一起共有的這大晉天下。你說說看,時人為什麼會這麼說?」
王悅看了眼竺法深,低聲緩緩道:「元帝得以立足江北,琅玡王氏首居其功。」
竺法深輕輕點了下頭,「你也知道,琅玡王原是晉朝皇族的旁支弱室,北方八王之亂惠帝這一脈死的乾淨,他這才成了正統。當初五馬過江,除了他之外另有四位宗室親王,元帝聲名不顯,勢力單薄,他之所以能坐穩這位置,靠的是琅琊王氏等一眾士族的擁護。沒你父親,就沒今日的元帝,就沒有今日南北相望的局面,長豫,你的父親,確實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王悅低頭抿唇輕笑了下,良久才低聲道:「我知道。」
「如今的琅玡王氏聲名勢力早已蓋過了皇室,皇帝忌憚王家,這再尋常不過了。你父親為人謙沖,身居高位這麼些年一直恪守君臣之禮,未敢逾矩一步,你家中的幾位叔伯兄弟卻不像他,說實話,王家多的是桀桀鷹犬,你眼中的諸位慈愛長輩友愛弟兄,在外人眼中也許是一群猖狂的暴徒。王家這麼些年權傾朝野,忌憚王氏的不止有如芒在背的司馬皇族,更有被王氏壓得喘不上氣的諸多豪貴士族。」
「這我也知道。」
「長豫,小時候同你父親下過棋吧?」
「下過。」王悅點了下頭,忍不住道:「王導這人棋品太爛,棋藝上不了檯面,輸多了還賴我不讓著他,轉頭還同我母親叨叨我不孝順。」
竺法深笑出了聲,而後才慢慢道:「你父親這一輩子都在下棋啊,長豫,你看這中朝袞袞諸公,黑白洶湧,你父親這一生都在裡頭啊。」他看向王悅,「這是一場博弈,博弈,長豫你懂博弈是什麼嗎?」
王悅隔著灰色戴笠的帘子深深望了眼竺法深,良久,他才慢慢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別的我倒是真不太懂,不過你既然說起王家,我便只記得那神叨叨的郭璞的一句話,當年王導初過江,請他給算了一卦,他說的那一句話我至今還記得呢。」王悅邊說著話邊輕輕放下了杯子,啪一聲清響,「淮流絕,王氏滅。」他緩緩抬頭看向對面的竺法深,忽然輕佻地笑了下,「世叔知道這話什麼意思嗎?」
王悅不緊不慢地接下去,「這話是說,但凡秦淮河水流淌一日,琅玡王氏不崩不滅。」
竺法深望著王悅,腦海中一瞬間浮過零星的思緒,他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人,眼中倏然幽暗了一瞬。良久,他點點頭,扯出抹笑,而後嘆息道:「你真想回去就回去吧,不過要記得一點,」他望著王悅,「一旦出了這山門,長豫,記住了,這便是你自己選的路了。」
王悅望著那灰衣草履的僧人,良久,他收回視線,輕輕點了下頭,「嗯。」
太興四年,晉元帝下令詔以流民失籍,使條名上有司,為給客制度。同年又頒布詔令,免中州良人遭難為揚州諸郡僮客者,以備征役。
這會兒謝景應該睡了吧?王悅沒什麼意思地想,閉上了眼,慢慢睡著了。
……賓客滿堂,花月春風,堂下竹林里樂伎撫箏而奏,正好奏的是一曲大漢《鳳求凰》。
王悅視線一轉。
白梅屏風後走出一人,刺客袖中翻出匕首,他手中酒杯應聲而落,呆怔地抬頭看向那刺客,匕首捅入后立刻被□□,溫熱的血濺了那刺客一臉,他正欲說什麼,匕首利落地再次□□他胸膛,就著傷口攪了下捅深了些。
宴會一下混亂起來,有人隔著人海望著他,他想說句什麼,一張嘴卻是大口大口滾燙腥氣的血噴涌而出。
王悅猛地睜開了眼,刷一下翻身坐了起來,他的動作幅度太大,手臂將床頭的一疊厚厚的書全揮到了地上,砰一聲巨大聲響。王悅大口喘著氣,額上全是淋漓冷汗,他下意識就去摸自己的心口。
沒有血,沒有傷口,王悅扯開衣服看了眼,胸膛上什麼都沒有。他這才轉頭四下看了眼,神經綳得太緊人一時蒙住了,他這是在哪兒?
坐在床上冷靜了一會兒,記憶慢慢找回來了,他這是在謝景家,對,謝景的家。
王悅翻身下床蹲下,邊把地上的書一本本撿起來邊整理思緒,正摸黑撿著,忽然聽見咔嚓一聲鑰匙開門聲,他回頭看去,謝景的食指正好壓著燈的開關,啪嗒一聲,房間里頓時有了光亮。
謝景看著赤腳蹲在地上撿書的王悅,恰好對上王悅有些詫異的視線,他輕皺了下眉,走過去扯著王悅的肩將人拎到了床上,彎腰把書一本本撿了起來,「你怎麼了?我敲了半天門你沒聽見?」
「剛做了個夢,有些恍惚,沒聽見聲。」
「噩夢?」謝景將書重新擺回原位,扭頭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王悅。
王悅猶豫了一下,點了下頭。那,應該也算噩夢吧?
謝景看了眼王悅那一頭的冷汗,轉身去拿了塊毛巾伸手給他慢慢擦著,王悅受慣了人伺候,一時之間竟也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合適,謝景看他沒什麼反應,那樣子好像還沒徹底緩過來,他手墊著毛巾蹭了下他的臉,低聲問道:「那夢裡有什麼?」
王悅一聽這話下意識又摸了把胸口,按了兩把沒覺得疼,這才看向謝景,正好對上謝景的目光,他一下子就覺得謝景這人真的挺好的,沉默半晌,他開口道:「有人想殺我。」頓了一會兒,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慢慢道:「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