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半撞上紙人抬棺

霧氣瀰漫中，崎嶇的山路像條游蛇盤繞在虯枝錯節的枯木間。月色蒼白，鈴聲叮叮，空寂而悠長。

風影憧憧，一行隊伍自山路深處走來。

他們步履緩慢僵硬，像是徘徊在大地上的孤魂。

沿路的山石后，燕和鈴小心翼翼地窺探。她既緊張又興奮，心臟突突直跳。她是個半瓶子靈異寫手，之所以瞞著老哥跑到湘西苗寨就是為了尋找點刺激，好讓翻牆離家的靈感小姐快點回來。

三天前她瞞著女伴小七夜半出遊，遇見了不可思議的奇觀。今日看來依然是收穫不小啊！

那行隊伍越來越近，清寂的鈴聲彷彿就貼在耳邊。隊伍領頭是個滿臉刺青的男人，迎著月光顯得格外猙獰。他搖下鈴鐺就撒一把紙錢，白色銅錢漫天飛揚。

他身後抬著具漆黑的棺材，居然沒有封頂。

燕和鈴渾身發冷，清幽幽的鈴聲一響她就跟著一顫，就像身軀里的靈魂跟著細微的錚錚聲一起躁動不安。

刺青男人突然停下來，他走到棺槨前彎下腰。

唔，這是幹嘛？燕和鈴努力地探頭張望，她現在靈感源源不斷，連忙掏出手機記錄下來。手機屏微藍的光芒映照著她的臉，以及從她肩頭慢慢浮現出的人臉。

「行啦！」打字完畢的燕和鈴心滿意足，無意中一瞄屏幕，赫然發現映照出張人臉。她心一揪，攥緊手機。

身後一股股冷風，像是有人貼著她脖子在吹氣。燕和鈴不敢回頭，可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或許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她深吸一口氣，猛地一轉頭。正與張大白臉盤面對面，紅臉蛋，黃眼青口，直勾勾地盯著燕和鈴。

饒是有心理準備，她還是驚叫一聲從山石後頭竄出來。也怪她慌不擇路，竟然奔著那送葬隊而去。她幾步就到跟前，這才發覺那些抬棺人全都是紙人，同樣的大白臉盤，在月色下晃得人眼疼。

燕和鈴心裡發顫，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跑。她在這些紙人當中磕磕絆絆，感覺它們像活了一樣拽她衣袖。這可把她嚇毛了，可越是著急越出問題，燕和鈴腳下一磕巴，直接撲到那棺材上。

毫無預兆的，她與棺中的屍骨臉貼臉。

黑洞洞的眼眶，森白的屍骨，一身艷紅苗服。有種凄艷獨絕的美。

燕和鈴可沒空欣賞，沒嚇死過去就算膽大了。她連忙雙手撐在棺沿上想起來。可就這當口，一股猛力自背後推來，將她直接翻進棺材里。

緊接著，頭頂傳來木板摩挲的聲響，燕和鈴顧不上害怕，趕緊扭頭去看。只見幾個紙人正將棺蓋往上挪。她尖叫著使勁拍打，那些紙人個個力大無比，牢牢地將棺蓋嚴絲合縫地扣上。

棺材之內，燕和鈴瘋狂喊叫，邊叫邊拍。她滿心驚恐，精神瀕於崩潰。隨著她不停拍打，簇簇灰塵飄落嗆得她連連咳嗽。

這一陣猛咳倒是讓她稍稍鎮定點，到這節骨眼上，唯有自己救自己。可千萬不能失去理智。燕和鈴摸了摸兜，艱難地掏出手機，按亮手電筒。

視野陡然一亮，燕和鈴一下跟骷髏頭撞個正著。黑洞洞的眼眶，腐爛殘缺的牙。燕和鈴渾身發軟，揉著胸口慶幸自己沒心臟病。

「應該有什麼機關，別慌，千萬別慌……」她艱難地舉著手機，另外一隻手摸索著棺壁。她不住地給自己打氣，唯恐自己綳不住勁先瘋了。她撓了撓脖子，從剛才開始就有點癢。

摸了半天，除了摸出這塊棺材料不錯外，半點機關竅門也沒找到。燕和鈴又氣又急，順帶覺得脖子上更癢，癢得甚至開始發痛。

燕和鈴伸手一抓，霎間整個人都不好了。這觸感，這形狀……她慢慢垂下目光，一雙白骨枯手正扼住她的脖子，指頭深深扣緊肉里。

手機掉落，傾斜的光線中，骷髏黑洞洞的眼眶泛起紅光。

「啊！！！」

燕和鈴最後的意識里只有鋪天蓋地的黑暗以及自己撕心裂肺的尖叫。

德汾苗寨旅館

「燕子她不見了！」前台，一頭扎藍絲帶的女孩焦急地喊道。她蓬蓬卷的棕色發梢垂在肩頭，身穿紅條紋蝙蝠衫配著卡其色短褲，是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子。正是燕和鈴的女伴：小七。

「是嗎？大概是上廁所去了吧。」中年男人漫不經心地說。他蠟黃的臉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氣。

「她根本不在，我要去找她！」小七見說不通，轉身要走。

「不行！」中年男人突然神色一震，伸手抓住女孩的胳膊：「今晚誰也不能出去！」

「我不管！我一定要找燕子！」小七想甩開他的手。明明剛才還看著病怏怏的中年男人現在卻力道十足，抓得她手臂生疼。

「你找死沒人攔著，但別連累上我們！今晚誰都不能外出，要是你不老實，我就找人好好教訓你！」中年男人惡狠狠地說。

與此同時，旅店門口閃出兩名壯漢，穿著當地苗服，腰間還挎著短刀。他們大搖大擺地靠過來，眼睛有意無意地往小七的胸部與長腿上瞄。她有點退縮，怏怏地往後縮了縮。中年男人又恢復到剛才蔫頭搭尾的模樣。

有這樣的門神在，小七沒辦法，只得垂頭喪氣地回到二樓。

「聽說三天前，有苗寨子里祭祀慶典出事啦！」

「可不是，不過是大大吉利的好事啊。這任巫師大人重璃蒙天神感召，已經屍解成仙飛天了，這不為避免與神明衝撞，這幾日副巫琚龍下令不讓這些外人隨便亂走，凡違禁都寨規伺候……」

「哎喲喂，快別說了，嚇死人！」

小七趴在樓道口偷聽他們談話，可惜她只斷斷續續聽到幾句，之後全都是艱澀難懂的苗語。

她不禁想起三天前晚上發生的事，那天德汾舉行篝火晚會，苗女倩影翩翩，清鈴脆響。只可惜燕子對這種應付遊客的活動不感興趣，她倆就站在石橋旁聊天，當時遠處山坳間忽然綻放煙花。

當時她們問了當地苗女，得到的解釋就是：「那是有苗在舉行豐收祭典，是非常隆重熱鬧的節日呢。」

當時燕和鈴表示想去，卻被苗女拒絕了。如果她沒記錯，按照那苗女的意思，別說她們這些外人，就算是生活在外層寨子里的苗民也去不得。

小七還想起來，也是那天晚上，燕子同她說起過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奇事。

那晚，燕和鈴笑得像只偷腥的小貓：「我跟你說，其實昨晚我看見了了不得的東西！」

小七聞言柳眉一豎，嬌容帶怒：「你還好意思說！昨晚偷偷跑出去多危險！萬一你碰上壞人野獸啥的，你讓我怎麼跟你哥交代！」

「好啦好啦，我錯了還不行？」燕和鈴見小七發怒，連忙作揖道歉，擠眉弄眼：「其實我根本沒走多遠，不過真的好刺激！我居然看見長相奇怪的妖獸，都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

「少吹牛了！別說妖怪，就是看見只老虎，我今天就都該給你收屍了！」小七還在氣頭上。

燕和鈴並不介意，壓低聲音繼續說：「我知道你不信，不過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妖獸力氣可大了，一張嘴就噴黑霧，碰到啥啥就化成一灘水。你別這麼看我，還好我機靈，先跑到樹上躲著去了。

「結果後來又追來一群人逮那兩隻妖獸，領頭的是個穿紅色巫師服的帥哥，他老厲害了！也不知道他撒了點什麼東西，念了幾句聽不懂的咒語，居然呼啦啦鑽出一群古代兵！」

「編，接著編！」小七撇撇嘴。

「你愛信不信！反正他很厲害，又帥，我決定下部小說男主角就是他了！」燕和鈴一轉身，望見遠處天幕尚有煙花未散盡，迎面的風撩起她的發梢。「不過，最後雖然妖獸被殺了，他看起來也受傷不輕，連路都走不動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小七一臉痛心疾首，抓住燕和鈴的手：「你這是思春妄想症啊，是病，得治啊~」

「去去去！」

那時候小七壓根沒放在心上，以為燕子不是睡糊塗了就是做夢幻想，反正胡思亂想是她拿手絕活。現在看來，說不定這裡真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燕子！你可不能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