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之亞克傳(一、誓言)

外篇之亞克傳(一、誓言)

《三千紀前卷第一、二章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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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嗎?」

希斯塔搖了搖頭,臉上扭曲著痛苦與悲憤。他看著城堡四處正在熊熊燃起的火焰,眼睛中布滿仇恨與血絲。身邊的人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希斯塔的聲音彷彿如地獄里迸發出來一樣:「天之聖國!阿曼納人不是被稱為神靈的守護者嗎?為何是他們?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幾千年來高崗高地和他們相互尊重,這是為什麼?!」

「希斯塔,歲月同樣侵蝕了他們的靈魂。」

「靈魂骯髒的阿曼納人不配再稱為聖國!」希斯塔臉色鐵青狠狠地詛咒著:「該死的凱格棱特公爵會永遠受到地獄之火的焚燒!請原諒我,亞克,我的朋友。在戈蘇湖邊我不該懷疑你。」

「這不是你的錯,希斯塔。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沒有人會相信阿曼納人會做這樣的事情。長老會不還是同意派遣你們來了嗎?我們是夥伴,是兄弟!可惜,我們發現的還是太晚了。那些士兵說了什麼了嗎?也許艾麗絲並不在這兒,也許是在阿曼納。」

「他們什麼也不知道。最下面一層地牢,除了你說的皮亞路克和被我殺了的法師誰也不敢下去。誰也不知道皮亞路克去了哪裡。我太蠻撞了!我不知道那個該死的法師會這麼重要。」希斯塔不由回憶起那個臉色蒼白而消瘦的法師臨死前的表情,奇怪而恍惚,竟然有一絲解脫與嘲諷,卻沒有任何驚恐與畏懼!現在想起來,就彷彿如最惡毒的詛咒——你永遠也別想找到你的妹妹了!

兩個人看著戰士們將地牢里關押著的虛弱的高崗人一個一個的扶出來,不再說話。呼嘯的山風盤旋在城堡上空,火焰被卷了起來,在黑夜中映亮了每張出來的慘白的臉。地堡下的暗室中,那種血腥與殘忍的痕迹讓每看到的人都忍不住要嘔吐!到處是班駁凝結的血跡和已經腐爛的屍體——即使是傳說中的地獄也沒有這麼可怕!但願火焰能燒盡這裡滔天的罪惡!

忽然,一個瘦小的身影掙脫了攙扶著的矮人戰士跌跌撞撞地衝過,重重地摔在兩個人身邊,發出的巨響將正在沉思的人驚醒!火光下,被黑色毯子包裹著的身影在地上蠕動著,不停地抽搐著,卻絲毫不能動彈。身形高大卻不顯威壓的亞克俯身抓住這個瘦小身影的胳膊,輕輕地拉了起來。

希斯塔看到了一張今後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臉與一雙陌生的黑色眼睛。

這是一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姑娘,有著精靈族獨有的晶白色皮膚和獸族狐人的銀絲長發。可她精美絕倫的臉與痛苦絕望的扭曲,還有黑漆晶亮的眼睛中同樣痛苦絕望的神情瞬間就讓還沉浸在痛苦中的希斯塔停滯了呼吸。黑毯中的姑娘只有件破舊的灰色外袍,即使如此,那黑毯與灰色外袍彷彿因為包裹著的人而熠熠生輝!空氣凝滯了,看到這張臉與眼睛的戰士們都如被灼傷了一般,獃獃地站在那裡。可神秘的姑娘只是死死地盯著遠方,彷彿身邊的一切都不存在。

亞克的聲音讓希斯塔清醒了過來:「……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姑娘費力扭過頭來,垂在地上的手毫無意識地顫抖著。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什麼,急促喘息著,張大了嘴巴,可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而顫抖越來越劇烈,猛然間爆發出一聲嘶叫——痛苦、絕望而空洞!

瘦小的身軀隨著不停的抽搐緊縮成了一團,雙眼緊閉——已經昏了過去。而垂在地面的手上死死地捏著一枝帶著泥土的花。那花,希斯塔曾經在往來奧科第山脈另外一側的古道上的馬幫里見過,叫做月兒蘭。

希斯塔看著亞克輕輕地將那個捲縮著的身子抱了起來,用毯子仔細裹好。一直到亞克將裹著令人震撼而神秘絕望的身軀遞過來,他才記得伸出手去。亞克將包裹塞到他手上,說:「問問看,有誰知道她的來歷。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前幾天封鎖山道已經讓阿曼納的人有所覺察了。他們不會允許我們在這兒多逗留。那些俘虜恐怕帶不走了,必須立即解決。」

希斯塔忽然想起高崗高地上有關神靈愛情之箭的古老諺語。可手中輕若無物柔若無骨的身軀不停地顫抖著、抽搐著,還有亞克沉靜平實的聲音提醒了他——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她是如此的痛苦絕望,帶得他的心也劇痛起來!

可三年前到過戈蘇湖的那個豪爽熱情的亞克怎麼變成了現在這樣似乎毫無感情的人?希斯塔還記得那夜聖戰之後的歡宴后,與亞克一起前去偷看妖魅的血族姑娘的情景,當時的亞克率領著雅輝爾平原的戰士們協助高崗高地擊敗了另外一個大陸歐卡亞的軍隊。在那夜以後,亞克就去了南亞里巴桑大陸——據說亞克十多年前曾經是那裡一個王國的王子,而希斯塔則失去了自己的妹妹。再見到他時,已經成了現在這個模樣:更加平靜而沉默,少了許多熱情卻多了幾分堅韌,還有一些希斯塔不理解的東西。

一個多月前,亞克來到戈蘇湖並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被亞里巴桑人尊稱為天之聖國的阿曼納人幾年來一直在偷偷劫虜高崗六族族民,希斯塔失蹤的妹妹艾麗絲懷疑也是其中之一。天之聖國是一個實行奇怪的爵位制度的國家,據亞克說,那些人都被關押在凱格棱特公爵的城堡里。事關重大——天之聖國與高崗高地向來被稱為信奉光明之神卡宙的亞里巴桑大陸兩大支柱,在仔細權衡了之後,戈蘇湖長老會才派出了希斯塔以及六百名各族戰士與亞克的一百名雅輝爾戰士一起來到了千里之外的凱格棱特山,並一舉偷襲成功。

希斯塔有些發愁地看著手裡的包裹與露出來的幾縷銀色秀髮,因為他發現只要自己手稍微一動,那個身軀就如觸電般地抖動起來——這是因為疼痛嗎?他簡直有些手足無措而且沒有由來的心疼起來!但看到火光中不停忙碌著的亞克,希斯塔就不由羞愧了:要知道他親愛的妹妹到現在還沒有著落!

在黎明到來前的最黑暗的時候,俘虜們都被殺得一乾二淨,偷襲的隊伍開始沿著山脊撤離。依照高崗高地熱愛生命的習俗,除非是歐卡亞人,他們不會輕易殺害其他亞里巴桑人。但仇恨——幾年來高崗高地失去了上千名自由的人只剩下了這區區的幾十個被囚禁者,讓高崗戰士們理所當然地聽從了亞克的命令。可憐的人們獲救時都面目獃滯,那是被一種奇怪的黑魔法禁錮的原因。看著他們與地牢中的慘狀,怎能不令高崗戰士切齒痛恨——甚至都沒有為那些俘虜詠唱使靈魂免受惡魔侵擾的生靈之歌。

低沉呼嘯的風迴旋怒喊,黑壓壓的天空烏雲舒捲,遠處一座高峭陡立的山峰頂有若燈塔般矗立,峰頂燃燒的火焰正如燈塔里照明的燈,幾百個火把蜿蜒地勾勒出山峰的山脊,凝重而壓抑。希斯塔不由回頭張望,手中的毯子露出道縫隙,裡面一雙晶黑的眼睛忽然毫無意識地睜得大大的,伴隨著馬匹的節奏忽而又緊閉上,又是一陣抽搐。

「也許她能知道艾麗絲的下落。」亞克從後面趕了上來說道。

希斯塔一陣難堪,因為他一直關注著手中這個奇怪的人,其他的一切彷彿都變得遙遠了。要知道他可是戈蘇湖精靈族的勇士,被聖戰洗禮過的真正戰士!他並沒有掩蓋自己的表情:「我尊敬的兄長亞克,您能否替我承擔照顧這位小姐的責任?我得承認剛才我被什麼迷惑住了眼睛與心靈,以至於無法思考其他的問題。」等到亞克將包裹接納過去后,他才繼續問道:「那麼您為什麼認為她有可能知道呢?」

「因為我除了眼睛看到她了之外,還用靈覺查看過,用大腦思索過。」亞克將包裹中的人如嬰兒般地側躺在懷裡,雙手環過握住韁繩:「只有這位小姐沒有受到靈系魔法的禁錮——那是被亞里巴桑稱為黑魔法中的一種,不過身體里卻有更為奇怪而厚重得多的另外一種魔法,血系魔法。我無法向你更清楚地說明,等舒曼大師來了我們就知道了。其次,我詢問了找到她的戰士,他們是在最底層的一間房屋裡發現的她,而且只有她一個人與許多死去的魔法師,還有被焚燒掉的羊皮書籍。其三,那些魔法師生前都毫無例外地被刺瞎了雙眼——這是掩蓋凱格棱特山頂的圖謀的好辦法。還有就是,她的身體非常古怪,難道您沒有覺察嗎?仔細看看吧。」

亞克將手中的包裹掀開一角,露出那張依舊讓希斯塔覺得呼吸困難的臉與秀滑的銀白色長發。希斯塔不由喃喃地說道:「她真美。」

「不錯,這也是問題之一。看看她的頭髮與皮膚,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精靈族有著獸人的頭髮,有獸人中狐族的骨骼。還有,除了矮人族我還沒有見過有比她更輕的姑娘。看看她的臉,我的印象中只有血族才有這種光澤——這是那天晚上你告訴我的。在黑夜的深處,只有血族的姑娘們才會散發出如此妖魅的光澤。這是最大的疑團,希斯塔。」

在他的指點下,希斯塔竭力排除了過於震撼的美麗對理智的干擾——精靈族天生對美麗的事物有著本能的好感。他不得不承認亞克說得很有道理,嫣紅的光澤是血液在黑夜中的興奮與呼喊,只有血族擁有這樣的血液,現在與上面令人心碎的表情摻和在一起更是動人心魄。到了白天,血液會沉寂下去——那麼這張臉又將變成什麼樣子?該死!希斯塔不由暗自責怪自己的失神。他苦笑著說:「請原諒,亞克。我無法做到象您這麼理智。真糟糕。」

「我理解。追逐美麗是精靈族的本能,這可不是我在笑話您。只是她的身體似乎非常脆弱,隨時可能崩潰。請別著急,要知道最美麗的花兒總是最早凋謝,這是神靈的安排。」亞克若無其事地掩上了黑毯。

「您的漫不經心真夠冷漠,而且殘忍。」對於同伴的神請,希斯塔不由地作出這樣的評語。

「我將它看作是您對我獨特的褒獎。」

美,是神秘,是悸動,是吸引靈魂隨之波動。可當它與痛苦、絕望以及無助的空洞調和在一起之後,無疑是一杯最為甘醇而悠長的毒藥。希斯塔就是被它給迷惑了,除了用艾麗絲來提醒自己的時候,他的腦子裡時不時就會跳出那個神秘姑娘——甚至都想不起來她究竟是什麼模樣。

「希斯塔,讓我們看看能做些什麼吧。胡克度,將魔療師請來,也許他們能可以減少一些她的痛苦。」戰鬥了一個晚上又急弛半個白天之後,疲憊的隊伍停留在一片七葉雪松林里休憩。除了六族的幾個首領,其他戰士都在遠處巡視著,順便用馬奶與熏肉補充體力。

少女被放在柔軟的草地上。人們無法將毯子從她身上揭下來,她佝僂著的身軀將黑毯褶皺成條條顯著的皺紋彷彿就如生長在了她身上。皺紋之明顯和臉上失去嫣紅的蒼白、緊閉的雙眼以及表情一起表露出無比的痛苦。尤其讓希斯塔心碎的是,那少女臉上因為疼痛而緊繃扭曲的線條和一陣陣的哆嗦——到現在為止除了那聲嘶叫,希斯塔還沒有聽到她喊出一個音節。

「如果歡笑取代了痛苦,那會是多麼美麗的景色。」希斯塔不由又喃喃自語了一句。在忽然醒悟后,他看到其他幾個首領臉上不亞於他的表情時心裡才安定下來。不過一邊坐著的亞克看著遠處苛冽山脈終年被雪覆蓋的山頂,默默地想著自己的事情。

幾個隨軍的高崗高地魔療師來了,在很明顯地表露出眼睛被灼傷的獃滯后,才開始用他們知曉的方式開始自己的工作。遠古中人們與神靈的一個契約——抵抗惡靈入侵的神聖鼓動術被詠唱起來,這個契約將鼓舞起神靈賦予的身軀的元素精靈,用神聖未知的力量鼓動起元素中的各種生命本能。幾道乳色的華光閃爍在魔療師的指尖,隨著奧妙的手結打在不停顫動的少女身上!

「住手!」一個身影迅捷無比地掠到少女身邊,用毯子將那個身軀整個遮掩起來,正是亞克!希斯塔看到,黑毯下的身軀猛然劇烈顫抖起來,甚至有古怪的咯咯聲響。那不是嗓子發出的,卻象是牙齒碰撞的聲音!幾個魔療師茫然地停止了泳頌,疑惑不解地看著阻止他們的人。亞克解釋道:「她本原受得傷更重,神聖魔法沒有本原的協調只能增加她的痛苦。請使用魔療術吧,讓元素中的精靈安歇下來。」

神靈的語言不停被詠唱,過了許久,那具身軀才慢慢停止了抽搐。

幾名侍衛送來馬奶與熏肉,首領們倚靠著七葉雪松樹商議著該如何撤離——遠處警戒的哨兵已經發來阿曼納人調動軍隊的消息。雖然凱格棱特山遠離阿曼納高原幾千里,可他們的勢力已經擴展到了這裡。高崗高地大長老會可不允許信奉同一個神靈的兩大支撐間發生衝突。高崗人抵擋歐卡亞人,而阿曼納人抵擋甲亞桑大陸的敵人,這是傳說中千百年前卡宙大神的聖言。

「她怎麼辦?」等首領會散去之後,希斯塔問亞克。兩名給少女喂馬奶的戰士正在團團轉著,拿昏迷中的人沒有一點辦法。經過剛才的一陣折騰,少女的臉色更加慘白,也更加楚楚動人。

「我親愛的兄弟,這很難辦到嗎?」亞克皺了皺眉頭。

在希斯塔看來,這個變得冷酷的人近似乎粗魯地將那兩名戰士趕到一邊,接過了瓦罐。尤其讓希斯塔覺得不可原諒的是,亞克居然用手捏住了少女的下巴,象戈蘇湖邊工匠斯林大叔的大鐵鉗子一樣。看著那張秀臉無意識地掙扎著退縮著,希斯塔忍不住大嚷起來:「你會弄傷她的!這簡直就是罪惡。」

可受到指責的人絲毫不予理會,在捏開那張小嘴后居然用手指死死地撬著:「我的兄弟,假如我有第三隻手,我絕對不會讓你參與這個罪惡。現在你能把馬奶給我倒進去嗎?」

希斯塔醒悟過來,捧起了瓦罐。

嘔吐、咳嗽、抽搐與疼痛,這是希斯塔看到的。看著臉上沒有表情的亞克,希斯塔簡直不知道是否該詛咒他或者是凱格棱特、皮亞路克。

「行了。」亞克終於放過了還在不斷躲避著的捲曲中的可憐姑娘,希斯塔這才發現夥伴的手指上鮮血淋漓!亞克對旁邊呆立的一個戰士說:「庫庫達,以後就這麼辦!」

那名戰士不滿地嘟噥起來:「雖然這是您的權利,可我還是要申明一點:祖先給予我的名字是——庫特里斯答斯庫達·達林霍明克!」

亞克同樣沒有理會標槍手的申明,只是揮了揮手讓他們將可憐的姑娘包裹起來,抱走了。

「希斯塔,你還記得成為神的戰士時的誓言嗎?」希斯塔眼中越來越冷漠的人忽然很慎重地問道。

「您這是在侮辱我。」是啊,希斯塔怎麼可能會忘記那個成人禮上的榮耀呢!那誓言也是流傳了千百年的傳誦,每次想起它,都會有一種光環和榮耀。

「請為我誦讀一遍吧,我都有些快忘記了。」

希斯塔沒有想到同伴的請求是這個。他挺直了腰,將手掌放置在心口,神態莊重:

「我是大神卡宙的戰士!

我只代表正義,不代表私利。

我只代表公理,我不代表部族。

就算是部族再強大,沒有公理,我也要站出來反對他。

就算是正義再渺小,沒有力量,我也要永遠的支持他。

我是忠於神的戰士!

不是任何人的私人武裝,我們只為神的旨意而戰鬥!

絕不為私人甚至自己部族的不公正,不道德的利益而戰鬥!

我們尊敬我們的對手,不管戰鬥的勝利還是失敗,我們是永遠充滿鬥志的人!」

即使是在這個場合,一股驕傲和激奮的洪流還是不可抑制地湧上希斯塔的胸口,讓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堅定!

看著遠方的亞克點點頭,那雙鷹一樣的眼睛竟然金光閃閃:「高尚而驕傲的高崗高地戰士,自由而智慧的精靈族戈蘇湖第一勇士,偉大的卡宙大神的戰士——希斯塔!記住今天你所念誦的誓言,記住你是神的戰士!記住每句話和每個字!」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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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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