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靜敲響的當木(改)
珂斯達瑪大神
感謝您聆聽我們的祈福
蘇薩格摩林的河水賜予瑪耶族生命
翠冷琉亞的山腳孕育了瑪耶族體魄
感謝慷慨的大神
給予瑪耶族飲水與食物
我們流落四方
都有您的照耀
菲穆欽倫森林允許我們在此尋找獵物
珂斯達瑪大神
請求您保佑瑪耶族
讓我們滿載而歸
……
篝火邊,那位老人用古怪的語言低聲詠唱,其他的人族輕聲和唱,長相古怪的獸族則敲起手中的當木。亞克在耳邊隨著老人的歌聲輕聲翻譯著。
這是四十多個由人族和獸族組成的獵人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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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過哥豪拉雅山脈,向東南走了五天才走出了雪地。高岡高地上看起來只有萬尺高的山脈在山的另外一邊成了巨大不可逾越的屏障。我知道已經站在了另外一個大陸上——傳說中住滿了兇狠獸妖的歐卡亞大陸。
我們一直沿著緩坡向下走著,沿著一條積雪融化匯聚的小溪,走過三個斷瀑,走過五個山谷,直到小溪變成了大河的盡頭,那是一片永遠看不到頭的森林的邊緣。河水忽然消失成了沼澤,先是看到各種水裡生長出來的各種奇怪的植物,水被掩蓋在漂浮在河面的各種巨大的植物葉子下,慢慢變得粘稠、渾濁,到最後成了散發著惡臭冒著氣泡的泥漿。一些高大樹木先是三三兩兩的出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成了由各種喬木組成的密林。伴隨著奇怪的動物,水中巨大的水蛭、天空上有著巨大翅膀的怪鳥,在第十一天我們踏上了堅實的地面。
那個國王的兒子,亞克·聖·愷撒對這裡非常熟悉。他總能找到在我看來已經迷失的方向,從泥地里找到可以踏腳的地方,從地上掘出各種當作食物的根莖。這個地方上生長的各種植物與動物,即使象我這樣走過許多地方的人也沒有見過,很多是在傳說里才有,有一些在凱格棱特的古魔法書籍上有記載。那個鷹眼知道我有些疑問,不過很少向我提及。
在一些時候他會和我說一些這個大陸的事情,那樣的肯定,讓我確信他以前曾經來過這個大陸。
很久之前,這個大陸確實都只生存著被亞里巴桑人稱為獸妖的獸族,那些形狀奇怪的種族,從遠古的時候就一直存在於此。歐卡亞傳說之中,在很多年前——在亞里巴桑各種族出現的同時——人族出現在距此萬里之外的赤焰山脈,並逐漸向西向北擴張。這些人族與獸族簽定了盟約共同生存於這個大陸,但是人族逐漸控制了大部分的陸地,獸族要麼作為勇猛的戰士生存,要麼遷徙到了更加偏遠的東北冰原和歐卡亞大陸南部的深山之中。
在這裡生存的人族中存在著許多奇怪的傳說,很多一部分是關於另外一個大陸。歐卡亞大陸的傳說中,始終存在著對於西邊那個亞里巴桑大陸的渴求。千年前,眾多獸兵和人族士兵組成的歐卡亞大陸大軍終於在斯巴達斯特隘口遇到了世代生存於高岡高地的六族,爆發了那次觸使六族會和七湖盟誕生的大戰。而在高岡大地上的六族,也存在著一個邪惡的惡魔將從哥豪拉雅山脈東邊大陸侵犯的恆久傳說。這次大戰延綿了千年一直到了現在,每隔十多年總要爆發一次,上一次是發生在三年前。
「事實上歐卡亞大陸的人們與南亞里巴桑大平原上的人族國家極其相似,他們由大大小小的人族領主控制著整個大陸。而頭腦簡單的獸族們則充當著戰士被驅趕去作戰。在我看來,獸族也是屬於一種人類,人族與獸結合的一種人,遠比人族單純與善良。外表上的形象總是容易左右了人們的理智。」在一次休憩中,亞克對我說。
我默默的聽著,他已經習慣於我的沉默。這麼多天以來,我幾乎再沒有開口過。經過長途跋涉之後我們都有些狼狽不堪,這麼多天的路程讓我們有了一種坦誠的默契。他最後一句話讓我有些耳熟,美麗是用來欣賞而不是用來判斷的,我不由地瞥了他一眼。這次輪到了他沉默。他透過稀疏的樹葉遙望著夜色中一直掛在東邊小小的珂斯達瑪月亮,那個據說是珂斯達瑪大神居住的地方,獃獃的想著什麼——他極少這樣的發獃。
在通過哥豪拉雅山脈的雪線時,我經歷了第一次余崩。持續了一天難耐的疼痛之後,身體內部一些雜質滲透出來凝結成一層透明狀的皮。在看過可怖的血崩之後,蛻皮並沒有引起亞克驚慌,我的眼神告訴他這些都很正常。不過我從他的眼神中還是看出了少許變化,同時蛻皮之後的愈加晶白的肌膚也告訴我,我變得更加妖媚。我只能暗自苦笑——即使有可能,我也懷疑自己是否還有這個勇氣再經歷一次血崩。
在一次偶然凝神放開靈覺的時候,身體內那股奇怪的能量被靈覺隱隱牽動。可我不敢再次去嘗試,只能無奈地適應著各種變化,忍受著這個身體的一些觸覺變得越來越敏感。在無奈的忍受中,軀體時不時自主地表露出這種敏感來。我的夥伴倒是比較習慣於這種變化,或者在他的眼中,這樣反而正常。可我還是經常忘記自己現在是另外一個身軀。一想到這,我就覺得更加無奈。雖然我從那雙鷹眼中看不出任何異常,可總有種難堪的感覺在心頭。
這算不算是一種囚禁與懲罰?我是一名魔療師,曾經高傲而自由——雖然這種高傲已經被凱格棱特山的罪惡與三個月的疼痛消磨乾淨。加上十年的絕望,同時還消磨去了我所有的希望與渴望。
行屍走肉?也許吧。既然鷹眼並沒有表露對這具軀殼的關注,我又何必在意?
進入樹林之後,各種熟悉的動植物逐漸多起來。就我的各種感覺蘇醒一樣,隨著我們逐漸深入森林,大地也逐漸蘇醒了。亞克開始捕捉各種動物,在這方面他是極其出色的獵手,而且對於各種動物身上的東西的認識也非常深。他從長滿鱗片的甲鹿割下紅色的鹿茸,從警覺的獨角馬頭上取下白色的馬角,從靠近的精鳶身上拔下七彩的羽毛。比較讓我奇怪的是,他從不傷害這些可愛美麗的動物。愈來愈寒冷的天氣告訴我,冬天就要來了。在冬天,這些東西會從那些動物身上自動脫落,而這些東西在任何地方都是極其昂貴,是夢寐以求的珍貴藥材或者華貴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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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天的下午。
我正在陽光下的小溪邊濯洗已經破爛不堪的大袍上的泥污,遠處傳來隱隱的敲擊聲——獵人們在森林中狩獵時用這種敲擊來交換信息。正在旁邊整理著包裹的亞克也聽到了。他拔出長劍砍了一根堅韌的枝幹,削去枝條之後敲擊起來。遠方的敲擊聲停了一下之後又以一種急促的韻律響了幾聲,亞克也急促地回敲了幾下。這是獵人之間的相互問候?我想。亞克和遠方的聲音相互應答幾次之後,那敲擊聲變回了原來的那種頻率,並逐漸向我們靠攏,而亞克則用另外一種頻率引導著他們。
最後,一個背負著各種獵物的高大老人出現在我們視線。亞克用一種很熟悉但是又似乎不一樣的語言和老人交談幾聲之後,老人才向我們走來。他驚奇地看著我們還沒有完全收拾好的獵物,而當他目光轉向我時,似乎是看到什麼令人震驚的東西一樣呆立在那裡——連敲擊也忘記了。直到亞克幫我拉起大大的帽子隱住臉,我才想到問題可能出在現在這副軀殼上。覺察到自己失態的老人醒悟過來,和亞克交談了一會兒后,從懷中取出一個號角吹起來。低而有穿透力的號角聲嗚嗚響起,過不多久,二十多個人族和獸族從各個方向朝我們聚攏過來。
亞克從我們的獵物中拿了一張通體紅色的火貂皮遞給老人,那老人和幾個特彆強壯的人族說了幾句后才接了過去。他朝我們點了點頭,亞克向他行了個禮,算是完成了一個加入的儀式。不過亞克在收拾剩下的物品時,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叮囑了一句:「不要說亞里巴桑語言。」
我點了點頭。
獵人們商量了幾句又分散開來,敲擊聲再次響起。其中一名矮小的人族等我們收拾好之後,領著我們沿著樹榦上的一些刻痕往東南一個方向走去。這些人族與亞克說的一樣,只是比亞里巴桑人高大很多,即使亞克站在他們之中也屬於普通。而極少發出聲音的獸兵則顯得更加的高大,與那群我見過的飛獸兵差不多。獵人將我們領到了一個營地與留守的人交代了幾聲后就顧自離去。一個拴了幾十匹馬和馱獸的小谷地,周圍的樹上掛著許多清理過的動物的肉,散發出濃濃的血腥氣與鹹鹹的鹽味。旁邊有幾個帳篷,一些動物的毛皮露在了外面。
亞克用一張毛皮向接待的灰鬍子交換了一些乾淨的衣裳與兩雙靴子。灰鬍子指了指谷口有水聲的方向交代了幾聲,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們兩人太襤褸不堪,看起來實在與難民無異。身上精靈族的皮膚能夠自凈,可這麼多天以來套著同一件衣服確實有些難堪。尤其是那次蛻皮之後,在身上日益敏感的觸覺下更加覺得難以忍受。
拎著長劍的亞克順路揀了些乾燥的枝條,找了小溪邊一個隱蔽的位置。幾塊巨大的石頭隔出個三面圍合的小空間,一塊平緩的石台斜著插如水面。他將枝條放在石坡上搭成一堆,然後對一直發獃著的我說:「你在這裡,有事情叫我。我就在附近。」
我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微笑起來,聳了聳肩放下幾件衣物走開了,不多久邊上就傳來水花撲騰的聲音。我呆立半晌,才引來火元素點燃火堆。
溪水清澈見底觸手生寒,體內的血族血液卻更加歡騰。第一次這樣清洗自己的這個新軀體確實讓我有點難堪,可溪水的冰冷又實實在在地提醒我——這就是我。我有些不敢觀看自己水中的倒影,沖沖洗就穿上了衣裳,不安的感覺才稍微好些。只是清理那頭銀色的長發花了許多的時間。看到水中少女側頭梳理的倒影,我不禁惱怒地攪亂了水面。就在這種責怪溪水和水中倒影的複雜心情中清理完畢。天色已經將黑,遠處與近處號角的對答告訴我狩獵的人們已經回來了。
亞克斜靠在旁邊的大樹上,換上乾淨的衣裳與修理過的下巴讓他顯的順眼了許多。只是他笑吟吟地看著我怯生生走出來的樣子,讓我更覺得做錯了事情一樣。
「不許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我第一次主動開口對他說道。
營地里,兩堆熊熊的篝火已經燃起,留守的人們已經燉起了肉湯,烤肉的香氣沖淡了原來的那種氣息。除了那個老人、灰鬍子與幾個特彆強壯的人,其他人與獸族一起清理著今天的獵物。他們掏去獵物的內臟,剝開毛皮,抹上鹽末,然後懸挂在周圍的樹枝上。可營地的氣氛逐漸古怪起來,獵人們三三兩兩地放下了手中的活慢慢站了起來,獃獃地看著我心情不定地走近。當我猛然醒悟,滿臉通紅地轉過身時,跟在我後面似笑非笑的鷹眼展開了一件大大的袍子。
真見鬼,我無法忍受人們看到現在本不屬於我的樣子,和眼睛中的那種神情。
過了好久,一個高大強壯獵人最嘟噥著站了起來,如同看著獵物般地狠狠盯了我幾眼,然後高聲對亞克說了幾句話。與他相比足足矮了半個頭的可惡的亞克只是不停地搖著頭。巨人喘著粗氣考慮了很久,彷彿下定決心地猛然指了指一個裝滿各種貨物的帳篷又指著我。我忽然想起在亞里巴桑大陸一些地方常有用貨物交換婦女的習俗,不由得不寒而慄!看著不斷搖頭的亞克,心裡實在有些感謝他。而其他人則慢慢聚攏過來,看著巨人與亞克之間的交流。
巨人被只是搖頭的亞克激怒起來,他拎起旁邊倚在樹榦上的一根巨大的擊錘激烈地叫嚷起來。亞克眯著他看了許久,伸出了三個手指——好象是提出了三個條件。巨人看了一下那幾個一直沒有說話的獵人首領,斷然點了點頭,然後拿著擊錘走到了一個空地上看著亞克。其他獵人鼓噪起來,圍了個半圓型不斷給那個巨人打氣。
亞克並沒有看我,他吸了口氣步履穩定地走過去,站在了巨人的對面六步遠的地方。那個老人站在他們之間,兩個對峙的人出乎意料地先單膝跪地。在他們說了一段似乎是誓言的話之後,老人一揮手退到了圈外,而場地里的兩個人各自退開了一步。巨人揮起了和他身體一樣巨大的擊錘,不停在空中划著圓圈,懾視著對面微微弓身雙手持劍不動的對手。我是第一次親眼看亞克戰鬥,雖然知道他的鬥氣很強,可這事關我的命運。我痛恨把命運交在別人手上的那種無奈。既然如此,我一定要把握自己的命運,我暗自發誓。
巨人猛地大喝一聲,擊錘帶出悶雷般的呼嘯在空中划著弧線向亞克的腰間掃去,周圍獵人的歡叫更強了。亞克並沒有擋,只是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重擊。擊錘並沒有收回,巨人接連交替踏出兩步用腰力帶動在頭頂劃了一個圓斜斜地朝亞克左肩砸去。亞克依舊只是穩穩左後退了兩步,這時巨人霹靂般地狂喝一聲,一個轉身,黑色的擊錘帶起周圍一陣風響,象是知道亞克的動作般猛地化成一道巨大的黑影當頭劈了下去。
「嘭」地一聲巨響,強大的金色鬥氣一閃而過,一根巨大的黑影被彈到了空中變成了兩截遠遠地朝兩個方向落去。那個巨人則踉踉蹌蹌倒退出了七、八步摔在地上,滿臉愕然,全場一陣寂靜。在眾人眼光中神色如常的亞克將手中的劍插在地上,走了過去伸手拉起臉上已經變成滿臉愧色的巨人。這時獵人們才醒悟過來,亞克的舉動得到了他們的敬重,連那些獸兵們眼裡都可以看到一絲敬意。
而我這時候才鬆了一口氣。
天空完全黑暗下來之後,獵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他們盛放了碩大的肉塊與大盆的肉湯,靜坐在一起,在那個老人的帶領下,一起朝著東方低垂的珂斯達瑪月亮低聲詠唱。這時候亞克才脫開了身,走到遠遠坐著的我身邊。
「謝謝。但是以後不要用我的命運作賭注,好嗎?」我低聲對身邊坐下來的亞克說。
亞克眼中一閃,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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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唱結束之後,一個獵人拿了一盆肉和一盆湯恭敬地放在我們身邊,他們圍坐在火堆邊拿出了烈酒和歡笑開始享用這一天豐碩的成果,獸兵們則圍著另外一個火堆坐著。老獵人說著奇異的事情,年輕獵人們誇耀著他們的勇猛,他們很少來打擾我們,只是默認了我們的存在。那個灰鬍子則四處查看著那些在狩獵中受了輕傷的人,用草藥和魔法治療著他們。他用的魔法詠唱和手結與亞里巴桑大陸上的完全一樣,都屬於單一的低級火系魔法。我仔細聽著他們之間的交談,覺得他們用的語言與亞里巴桑非常的相似,只是各自發展了許多不同的口音,因此我還無法聽懂,真是奇怪的事情。
當夜鷲的叫聲響起以後,除了守夜的人,所有的獵人和獸兵都鋪開了墊子與鋪蓋的獸皮開始歇息。當亞克鋪好之後,和往常一樣我倚靠在他身邊躺下。在這樣溫暖、安全而又充滿陌生氣息的環境里,我沒有象往常那樣立即入睡——總是覺得什麼事情不對勁。後來那位老人安睡前似乎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正獃獃對著火堆發獃的我時,才忽然醒悟過來,一時間心慌意亂渾身燥熱。幸好身邊的那個人並沒有任何異常。
在第二天晚上夜鷲叫起來的時候,亞克若無其事地墊好一個小巧而暖和的床,在旁邊二步遠才是他的自己的墊子。「睡罷。」他淡淡地說,倒頭就睡,不久重重的鼻息聲響起。而我又尷尬地紅了臉,久久難以睡著。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