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王玉琳同志，我有事情希望向審查組反應，是關於行政方面的事情。」

「……說句實話，李忠軍同志，我等你這句話很長時間了。」看著突然一臉堅毅把走在最前面的王玉琳攔住的李忠軍，前者輕輕撩了一下自己的劉海，讓嘴角稍稍翹起，然後對身後的隊伍點點頭，讓心理狀態小組的三個人來到最前排——在行政方面，他們的意見同樣很重要，「但我始終不明白你一直在顧忌什麼。現在能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王玉琳同志，不過我們應該找個地方單獨談。或者，邊走邊談。」點點頭，李忠軍此時的表情就像是迎來了自己人生當中的最終決戰一樣，「我們的目標是艦長室。在那裡，我們應該可以看到總負責人同志。我所反映的事情也與他有關——我認為，總負責人同志有著嚴重的**嫌疑，他正在試圖割裂中央與火星基地之間的聯繫，並大權獨攬，讓自己成為火星基地的獨裁者。無論是精神狀態還是政治意識，他都已經不再適合擔任0001項目的總負責人了。」

從在空間站的時候開始，王玉琳就已經察覺到了這位李副艦長似乎想要急切地向審查組表達些什麼，為此他甚至在某些方面上過分討好了自己這位審查組的組長——稍稍對戰場體系有所了解就能知道，向無關人員泄露軍事情報這種事情究竟是多麼嚴重的罪行，在必要的情況下犯人甚至可以未經審判直接處死。在當初提出了這項交易的時候，王玉琳根本沒有打算真正達成：她只是想稍微試探一下對方的底線，但沒想到對方居然滿口答應了下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感覺到，李副艦長肯定會在未來對審查組有所希冀。但是，問題在於，他究竟為什麼不早早地將這件事情提出來呢？

「在解釋這件事情之前，我首先要向審查組的諸位闡明總負責人對於火星基地的掌控究竟到了一個什麼程度。事實上，他的**蠻橫已經使得基地其他的科研項目完全無法進行，將全部資源投入到了0001項目當中。甚至，他還實行了秘密主義政策，對某些重要的情報進行瞞報，干擾中央對於火星局勢的判斷，同時粗暴地對基地人事任命進行干預。我剛剛接到的消息還有，在對俄羅斯軍事進攻的應對行動中，他一個科研項目的負責人儼然擺出了一副總指揮的模樣，對於部隊的部署指手畫腳……」

根據李忠軍的解釋，他在擔心如果自己在空間站就已經向檢查組舉報，可能會打草驚蛇，讓原本對火星基地控制力度就比較強的那位總負責人在火星表面真的「擁兵自立」起來。在那種情況下，火星的局勢就會變得混沌不清，雙方的各執一詞會使中央無從判斷究竟誰才是「舉起反旗」的那一方，而作為0001項目的負責人，那位跟月都方面的關係肯定不會太差，如果藉由這個外交渠道進行施壓或者適當的情報操作，中央進行誤判的可能性定然不會小……

而現在，他已經讓保衛處的雲處長前往基地的生態系統中樞，保證負責人派系的武裝力量絕對不敢輕舉妄動。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在審查組面前與對方當面對質，然後將其押送回地球接受審判，整件事情才算是在他的計劃中完美落幕。

「本著對黨，對人民負責的精神，我在長時間痛苦的思考之後，依然決定同雲處長一起實行這個冒險度極高的計劃。在經歷了長時間的火星生活后，總負責人現在的精神狀態極度異常，現在已經剛愎自用到誰的意見都聽不下去的地步，哪怕我這個副艦長每天過得都戰戰兢兢，他甚至還製造了一場事故來砍掉了在一次會議上對他提出異議的雲處長的手：這已經是毋庸置疑的刑事犯罪了。」

「依照您的話，0001項目下隱藏的黑幕很嚴重啊。那麼，項目進程……」

「項目進程沒有受到影響，王玉琳同志，這我可以向你保證。甚至比起預定計劃，我們還大大加快了。我的投訴是尊重事實的，我不能因為反對負責人的行事作風和政治野心就反對他和廣大工程參與者所做出來的成果。」在王玉琳的誘導下，李忠軍立刻進行了表態，「我願意相信審查組的同志肯定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

傻子都能聽出來，李忠軍的這句話當中飽含著威脅的意味。他的人已經想辦法控制住了基地生態系統調節的中樞，如果審查組沒有能夠給出令他滿意的審判的話，即將發生什麼事簡直就是明擺著的。能讓李忠軍做出這種近似軍事政變一樣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位總負責人還真算得上是管理失職啊。

心中對於對方的負面印象又加深了一分，王玉琳稍稍鬆了松肩膀，讓自己的精神壓力不至於大到讓人胃疼。趁著李忠軍在前面帶路的功夫，她稍稍放慢了腳步，低聲細語著：「你們怎麼看？」

「軍事政變。」心理狀態小組當中首先給出答覆的是戴蒙。挑了挑自己的濃眉毛，這位人員結構系統工程師——或者說，軍事系統工程師給出的答案相當乾脆，「中央派我過來是正確的，0001項目的軍事系統配置存在嚴重問題。」

「畢竟是一個科研項目，這麼著急配備戰鬥人員，中央也有些太著急了。而且，那位總負責人的確在這個地方建立起了自己的小山頭。」同樣壓低聲音指了指基地里其他的工作人員，李佳樂回答，「從這些人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來。」

「不要總是過分解讀別人的目光，李佳樂同志，這是你從小養成的壞毛病。眼睛在很多時候根本傳達不了那麼多情感。」

「所以你的意見呢，趙留同志？」

「靜觀其變。」看著走在前面的李忠軍的背影，趙留把自己的衣領整理好，「至少，這位李忠軍希望得到審查組的認可。在這種意義上，我不贊成關於『軍事政變』的說法。在政工工作里，軍事政變的說法是相當嚴重的。」

「……我沒辦法用自己的經驗從眼睛里讀取想法，你就能用自己的經驗否定這次軍事政變的性質？」

「我幹了十幾年的政委，李佳樂同志。不要刻意找茬兒。」

讓這兩位歡喜冤家鬥起來了嘴是王玉琳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情況——看來這兩個人完全不在乎現在的緊張局勢，在心理上展現出了特別從容的姿態。立刻插到兩人中間，王玉琳擺了擺手：「那麼，靜觀其變，大家都同意吧？」

「同意。看看李忠軍是怎麼跟總負責人對峙的吧。對了，王玉琳同志，那個總負責人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上級給我的資料里沒有他的名字。」搖了搖頭，王玉琳給出最後一句回應，然後加快兩步，再次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上。李忠軍明顯注意到了四個人的談論，但他並沒有做出什麼阻撓，甚至還讓隊伍的前進速度放慢了一些：「從這裡到艦長室可能還需要很長一段距離。如果諸位有什麼有疑問的地方可以在路上提出來，我會解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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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允許你們繳我們的槍的？」面對著逼上來的這幾個人，葛成志試圖用吼聲把他們喝退，不過效果明顯不太好，「我們沒有理由聽你們的命令，你們的雲處長在什麼地方！？把他叫過來！」

「抱歉，中士同志，雲處長現在另有緊急工作要做。而且，下你們的槍就是他下的命令。」絲毫不見退縮，帶頭的人反而向前邁了一步，「請配合我們工作。現在火星基地正處於緊急狀態之下。」

「處於緊急狀態下然後軟禁審查小組的護衛部隊？這種緊急狀態下採取的行為……等等，回來！」

顯然他們是不打算回來了。基地的陡然生變再次出乎了葛成志的預料，讓他更加擔心而焦躁了起來。轉過身去，看著同樣被下了槍的三班剩下的士兵，他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同志們。很抱歉。」

「火星這地方是不是邪性。到了之後就沒發生過一件好事情。」有些憤怒地一拳打到牆上，王平似乎真的忍耐到了極限了，「接下來還能發生什麼破事？是不是再過幾分鐘整個基地就上天了？」

「冷靜一點，王平同志。」坐到金屬的長條凳上，葛成志搖了搖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小房間的環境，「審查組的成員可能同樣處在危險中。認為到了基地就安全了的我們太幼稚了。……也不是沒有出去的辦法……就是一定要留下一部分人來迷惑他們……」

「離開？怎麼離開？」

對於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開口的歐陽平水忽然說話了這件事，葛成志感覺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很快指了指頭頂：「很簡單，通風口。我跟你們打賭，這肯定不是個專門的牢房。我們得趕到審查組的身邊去，同志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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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報響起得很突然。就在白神英想要打瞌睡的時候，保衛處的副處長那張臉忽然就蹦了出來，嚇了他一大跳：

「俄羅斯人發動了新一輪的攻勢，艦長同志！」

「……MD，我就知道這幫王八蛋肯定留著後手！」表情已經險惡到不能再險惡了，艦長並沒有停止一直在全息鍵盤上活動著的手，「中樞還讓雲處長的人控制著嗎？他們沒有繳了你的槍？」

「他們還沒到我這裡。監控顯示，李副艦長帶著監察組往你那邊出發了，艦長同志。我在想辦法為你爭取時間……對，把乙36閘門鎖住！」明顯一邊彙報一邊在指揮著誰，副處長的臉上留下一滴緊張的汗水，「但十五分鐘之內他們肯定就能到。」

「防線呢？防線暫時還安全嗎？」

「暫時還能擋住，俄羅斯人的部隊沒有接近核心區域……」

「混賬！」忽然抓起茶杯往桌子上狠狠一摔，艦長那副咬牙切齒地樣子彷彿恨不得直接衝過去把李副艦長掐死，「李忠軍，李忠軍！這個王八蛋！林總，干擾還是沒有辦法排除嗎？」

嚴格意義上來講，讓艦長精神崩潰的並不是俄羅斯人在一個小時內立刻又組織起來的一輪進攻或者已經可以說將基地收入囊中的李副艦長的步步緊逼，這兩者他都已經預料到了：但是，來自內部的黑客入侵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一個合理的解釋是，俄羅斯的特種部隊在上一輪進攻中潛入了基地，並正在進行黑客作業。拜此所賜，艦長所制定的預案根本沒有辦法按照預期狀態起到作用，來自那邊的干擾現在就像煩人的蒼蠅一樣，讓人火冒三丈卻又無計可施。

「……審查組裡面有水平很高的黑客，艦長同志，鎖閘門的行動沒辦法遲滯他們太久。」

「還沒好嗎，林總！？你要再磨蹭，我就啟動自毀程序了！」

「不要催！」在已經紅了眼睛的艦長面前，那位人工智慧的聲音同樣很焦躁，「在這種干擾下，自毀程序也是沒辦法啟動的！給我些時間！」

「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甲04閘門的鎖定失效！」

看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艦長，白神英咬著下嘴唇，對於自己此時的無能為力忽然感到懊惱。她應該想辦法幫點兒忙，但事實偏偏是她現在什麼忙都幫不上。坐在座位上惴惴不安著，她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艦長，要不要喝杯我泡的咖啡？」

「你二大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喝咖啡？還不行嗎林總？俄羅斯人馬上就要到核心區域了！」

「……沒時間了，小夥子，強行啟動吧。」

「……這可是你說的，我就不客氣了。」用某種兇狠的目光盯著全息鍵盤看了一眼，艦長點點頭，「白神英，去艦長室門口給我堵住審查組，我得干點兒活，多一分鐘是一分鐘。」

「是！」

「絕對不能……落到別人手裡……絕對不能……就算是啟動自爆裝置也絕對不行……」手有些哆嗦，艦長自言自語著，臉色相當可怕，「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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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就是敵人，敵人是要遲早被排除掉的。表白應該是最終勝利時的號角，而不是是發起進攻的衝鋒號——不知為何，從朱二六嘴裡說出來的這句話獲得了小町深深地認同。扛著鐮刀看了看身邊的幽靈，她再一次微微點了點頭，確認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所以，再確認敵人全部被擊潰之前，一定要把真相隱藏好。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就絕對不要貿然出擊。作為一名頗有資歷的死神，一名曾經真的與所謂的「仙人」們展開過長期鬥爭的死神（而並不是朱二六看到的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小町堅信這一點。死神的攻擊必須一擊必殺。

「地是不是在晃啊，小町？」這是，原本飄在前面的朱二六停了下來，「基地地震了？」

「可能是……炮擊？」

剛剛說完這句話，紅髮的死神忽然感到身體一下飄到了空中，然後頭狠狠地撞上了天花板。隨後，她就像是被扔到了某個盒子里一樣，在這個寬大的走廊里瘋狂翻滾著。急忙反手一鐮刀釘在牆壁上，小腿處的傷讓小町緊皺著眉頭：「……怎麼回事？」

「還能是怎麼回事？0001項目緊急啟動了！」立馬判斷出了事態，朱二六的臉色全都變了，「時刻準備迎接衝擊，小町！抓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