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剖白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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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溟率領眾將士在外三年,基本一清胡人在北境騷擾勢力,並收復北地以北、朔方以西大量國土,將五原郡、代郡、上谷郡、遼西郡以及玄菟郡以北邊境線大幅向北推移,自蒼玄開朝一來,可說戰功彪炳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因而玄溟在軍中以及百姓心中的威望達到空前。
跟在玄溟身邊的將士眾多,天子為表天恩浩蕩,這一一封賞也花了大半天,臨了天子體恤將士辛苦,慶功宴安排在了半個月後,這半個月內則需將眾將士收編在北軍五校之內,小半則打散令駐守邊境諸郡,其中包括陳昱和趙能,在半個月後的慶功宴后,駐守邊境諸郡的將士便要啟程離京。
此舉一出,群臣心中瞭然。畢竟天子還是天子,只要一朝還在這個位置上,便是不允許其他人越過去了的。玄溟身邊心腹幾人面露冷肅,玄溟臉上倒是絲毫未顯,回京之日,他早是做好了準備的。
如此一來,玄溟便成了閑人一個。皇帝雖給他加封了食邑,賞賜也很豐厚,但實際上並未給個實職,而手下一幫人要麼打發到邊境諸郡,要麼收編在北軍五校,看起來落個光桿司令,整日倒像再無事可做。
就這般現狀而言,玄溟身邊心腹將士雖心有不平,但玄溟自己還是頗為滿意的,次日晚上便除下一身將軍鎧甲,穿上往日的玄黑常服,頭戴白玉冠,腳踩雲山鞋,去了天青閣。這一身裝束看著頗為風流,大有往日紈絝風範,只是一身的威勢卻是怎麼再也掩不住。
玄溟從專屬樓梯上了四樓,站在窗前向下望時,只見天青閣比三年前愈發熱鬧了,少了幾分奢靡的味道,多了許多接地氣的煙火氣息,大堂里來來往往的也不多是非富即貴,很多都是平頭百姓。
閣里的一個領事還未及退出去,他也是閣里的老人了,見玄溟那樣心中也明了幾分,在一旁機靈道,「如今閣里比以往更熱鬧多了,大堂又擴大了很多。這還是青衣公子的主意呢,直接給閣主說,這唱戲最重要的是給百姓看,入門費不能收得太高,錢多的多捧點錢場,錢少的捧個人場的也是可以的。如今閣里更加興盛了,賺得也不必往日少。」
玄溟聽到主意是張小丘出的,難得多給了那領事幾個眼神,更為難得的還問了句,「這人多了不會裝不下嗎?」
那領事得了玄溟的回應,更為熱情道,「回景王殿下,青衣公子也是考慮到了這個呢,每日酉時三刻才放人進來,人滿為患后便不放人進來了。每次有青衣公子的戲時,門口這隊都排得老長呢。」
玄溟不禁輕笑道,「難怪遠遠瞧著天青閣前面人頭攢動。」
那領事頗與有榮焉道,「那是。」
這天青閣四樓是環形圍樓形狀,四層包間是前後都有窗和欄杆,向里的窗要開得更低更大,方便觀賞舞台上的戲曲,向外的窗則與一般酒樓無異,門和樓梯則是開在側面。而向外除了少數幾間包間外,外面有一圈想通的圍廊。
曲目很快便上演了,玄溟兩隻眼睛都黏在了台上那人身上,與那領事交代了句,「小丘演完了請他上來說說話。」便沒有繼續聊的意思了。
玄溟身邊的小廝與那領事些賞錢,便領著他出了包間。
這次演的曲目倒不是一些情啊愛啊的什麼,今日景王率領將士入京,為了迎合百姓的口味,天青閣也像模像樣地排了出應景的戲。張小丘演的是個被胡人殺了父母燒了家園的小少年,無路可去當了兵,成了新兵蛋子后鬧出一系列笑話,後來一直帶著他的老兵為了保護他戰死沙場的故事。
這故事也不是要表達保家愛國之類高大上的情懷啥的,主要就是應個景主體是搞笑然後開頭結尾稍稍甩點包袱啥的,但張小丘將那新兵蛋子演得活靈活現,傻裡傻氣又透著幾分狡黠,讓看客時悲時喜。
玄溟招招手,一人便出現在了他身後,他臉上微微帶著些笑意道,「張虎,你瞧小球演得怎麼樣?」
這張虎正是當初張小丘假意參軍時跟著的那個百夫長,如今已成為玄溟身邊的一個校尉。
張虎愣愣上前,他上戰場是把好手,但真不咋會說話,即使看著台上活靈活現的張小丘,也沒法把他和當初那個乾瘦乾瘦的黑毛猴聯繫在一起。當初胡人來襲,因為風沙蒼玄軍隊沒有及時偵察到,匆忙應戰本就死傷眾多,後來突然黑沙暴席捲,很多未來及退進城裡的士兵被捲入黑沙暴不知所蹤,大部分也就此喪命。
在這一戰中,張虎手下的弟兄死傷大半,他也以為張小球是在黑沙暴中失蹤了。
後來失蹤的景王殿下回來了,再後來他不知道為何高高在上的景王殿下竟然知道他,問了幾句關於張小球的事後,隨口便說了句以後就跟在他身邊,時間一過就是三年。再再後來他和景王身邊的人熟了后,模模糊糊知道當初那個張小球和景王關係不一般,所以他才撞上這大運,心中一直對張小球感激不已,只是可惜張小球已經消失在黑沙暴中了。
現在有人告訴他這張小丘就是以前的張小球,還突然變得這麼好看,還是景王殿下的心上人,千年直男的張虎腦袋始終覺得很多根筋沒轉過彎來。看著面前的景王突然問了他句,半天也沒能回句話。
玄溟瞧他一眼,嘖嘖嘆了一聲,「得了,也不為難你了,讓你憋句話比登天還難。」
說著輕輕嘆息了一聲。
張小丘上來時一眼就瞧到了窗邊坐著的景王,瞧這人和上次一身威武的鎧甲完全不一樣的裝束,多了許多風流別緻,又隱隱散發出一股難掩的氣勢,只覺自己小心臟又特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
他妝都沒來及卸完,聽到小廝傳話便急急跑上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咋的了,在他的記憶里對這個人完全丁點印象也沒有,但是每次見到這個人就覺得自己很不正常,聽到這人的消息耳朵和小心臟也總是多關注幾分。
玄溟見張小丘一副小士兵模樣打扮,看著怪可愛的,心裡方才那股不想讓別人看的心思越發強烈起來,將張虎和其他人都打發出去,一把便將張小丘拉到了懷裡。
張小丘一下漲紅了臉,欲拒還迎道,「景王殿下,我向來賣藝不賣身的,你這樣......不太好吧?」
玄溟不禁笑出了聲,戲謔道,「小丘,三年前你可是一千兩黃金賣身與我了。」
張小丘眼睛一下露出驚喜的神情,可轉眼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太矜持,但又瞬間想到一個他很關心的問題,「一千兩黃金?!我這麼值錢!」
張小丘一連串反應都在玄溟眼裡,他咋就覺得這人這麼可愛呢,「你當然比一千兩黃金還值錢很多很多!」
張小丘轉眼好像有些懊惱又有些可惜道,「可我都忘了。」說著從玄溟懷裡掙扎出來坐在一邊,對著自己的手指低頭道,「我也不知道以前我和你到底是咋樣的,我都忘了。雖然我覺得你很好看,看見你心臟也會控制不住地砰砰砰地跳個不停,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矜持一點。」
「也許,也許,其實我並不是你以前喜歡的那個人呢!」
張小丘說完最後句話好像真那麼回事似的,渾身散發出一股子黯然神傷,玄溟又好氣又好笑,而這人說的每句話都是那麼重重地敲在他心上,讓他忽喜忽悲,心臟驟急驟馳。
他一手抓住張小丘的肩膀,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你就是你,一直都是你。你從來都沒有忘記,只是一時沒有想起而已。過去再痛苦再絕望的我都經過了,只是等你想起來而已,又算得了什麼呢。」
張小丘眼神顯出一股迷茫,心裡好像被溫水泡著一般溫溫軟軟脹脹的,忍不住又問了句,「那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呢?」
「我讓你再一次喜歡上我就好了。」
他只感覺景王殿下好像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嘴裡說著雖然是再溫柔不過的話,可是那神情明明就是在說「你若想不起來,那下場定不會好過的」,張小丘忍不住被自己的臆想嚇了個冷噤。
這時,玄溟從懷裡掏出個東西來,放到了張小丘手上,道,「現在這東西該物歸原主了。」
張小丘愣愣地看著手裡的玉,只見這玉一到他手裡,便發出肉眼可見的白色熒光來,頓時讓他湧現出一種熟悉的感覺。這時毛雞突然從隱身狀態顯身滾到張小丘懷裡,爪子抄起那塊玉摟到翅膀裡邊部放了,還急急道,「小丘,這玉是我的,我記得!」
張小丘一見它那模樣就知道它見到好東西胡說八道,一指骨敲到他毛茸茸的頭上,罵道,「你記得個屁!先拿出來!」
這時一人一雞感受到一股滲人的視線,轉頭只見玄溟有些滲人地盯著張小丘懷裡的毛雞,冷冷地來了句,「呵,我倒不知道你這毛雞還能隱身呢!」天啦嚕,雖然他不介意在張小丘面前剖白心扉,但是一想到被這隻嫌棄的毛雞聽了去,瞬間只有種想拔光毛雞的毛的衝動。
毛雞頓時一個激靈,被嚇得全身炸了毛,一下將玉丟在了張小丘手上,慌不擇路地便從窗外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