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來信回信
符泠最後那個嗯字意味深長,我捏著信紙的手微微滲出了汗。
這幾個方方正正的字彷彿化成了符泠似笑非笑的臉,就印在紙上挑眉看我。
這種除了見到情人那種小鹿亂撞的感覺外,更多的是感覺她要提刀來砍了我的膽戰心驚。
但是。
其實,我是挺希望她生氣並且懲罰我的。
不是那種打打殺殺的懲罰。
是溫婉一點的。
比如說在床上、車上、房頂上、麥田地里亦或是任何一個可以讓我舒舒服服躺著的地方。
懲罰我跟她釀釀醬醬。
反覆的釀醬。
一次又一次的釀醬。
最好到了後來我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然後她再懲罰我跟她一起洗個鴛鴦浴……
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想到這裡我就不禁笑出聲來。
收斂一點收斂一點,實心眼暗衛看了大概又要生出什麼詭異的感慨。
我懷著難言的心情,強拉下揚起的唇角,用力皺起眉頭,擺出一副很擔憂很苦惱的表情。
「將軍到哪兒了?」
暗衛道:「雖然已經馬不停蹄,但將士太多速度難免還是慢了。所以將軍命秦副將繼續帶軍趕路,她則連夜趕去了邊塞,大抵明日就能到。」
「好,把信鴿抱到我書房去,我給她回信。」
我說完后實心眼暗衛沒動,神情有點複雜。
「怎麼了?」我又瞥他一眼。
說,是不是故作傻白甜想引起本公主的注意。
並不是。
實心眼護衛指了指宮外的一棵剛發芽的柳樹:「剛剛一不小心沒捉住,小白飛到了樹上去。」
「……」
我眯著眼踅摸了好久,才發現綠葉中的那一個小白點,有點疲憊的捏捏鼻樑骨:「那把它喚下來啊。」
「小白只聽符大人的。」
我一聽頓時放下心來,得意道:「鴿子能聽符泠的就好,反正符泠聽我的。我來喚它一喚,小白定能受寵若驚的飛下來。」
在實心眼暗衛和周遭宮人艷羨的目光中,我甩著膀子大搖大擺的走到柳樹下,沖他們揮手致意了一下。
然後揚起腦袋,對團成一坨睡覺的小白吹了個口哨:「小白,下來。」
我上朝上的久了,練就了一副大嗓門。
此言一出,小白眼皮沒動,麻雀飛走了一片。
符泠養的信鴿就是酷,所以我的泠才能在戰場上戰無不勝。
我懷著對我的泠驕傲自豪的心態,又對著小白吼出一嗓門:「小白,下來下來,給你蟲蟲吃。」
內功深厚,柳枝亂顫,柳絮飛揚。
世間一切都在因我這個嗓門而顫動。只有癱死在樹枝上的符泠的那隻丑鳥,鳥都不鳥我一眼。
宮人們已經隱隱有了些笑聲。
這讓我覺得面子掛不住了。
我拉個長臉,低聲對上方打商量:「小白白,給我點面子好不啦。」
小白似乎聽到了我的祈求,終於懶洋洋的睜開了眼。
我開心起來,挺起胸脯,大聲道:「白,下來!」
小白站起身,揮起翅膀,往空中縱身一飛。
啪嗒一坨白點點就落了下來,狠狠的砸在了我的手上,無與倫比的美妙氣味在空中彌散。
「來人,」我死氣沉沉的轉身道,「給我把這破鳥抓住,燉了。」
我喝著紅棗枸杞鴿子湯轉著筆,正在思索給我的泠寫點什麼好。
首先,表達自己的清白身,並且強調為她守身如玉這一點是一定要的。先寫它個幾百字誠懇的認識一下自己夜留安襄離的錯誤,然後再找個大學士幫我檢查一下錯別字,省的她下回給我寄回信來又是在嘲諷我錯字連篇。
其次……
嗯,其次我就不知道該寫啥了。
深情的表白我已經跟她說的太多了,再寫這個就沒有驚喜了。
而且……說起來有點害羞。
我的泠在打仗哎,要是人家冷不丁又跟她表白,她心裡一個小鹿亂撞無心應戰只想跟我釀釀醬醬了怎麼辦。
不要表白了。
就寫個小黃文罷。我的泠在塞北又沒人陪,多麼寂寞,看看小黃文排解一下沒有我在她身邊的苦悶也是很好的呀。
況且,寫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我的強項。
我蘸了蘸墨汁,鋪開一張大紙,洋洋洒洒的寫了幾千字。紙不夠了,我讓站在一旁幫我磨墨的宮人去取,卻見宮人臉頰通紅手足無措的看著我……手裡的小黃文。
看的很入迷,我連喊了好幾遍都沒聽到。
「再不理我,我也把你燉了。」
許是方才燉小白時有點兇殘,讓宮人頗為心有餘悸,所以在一聽到我說燉這個字眼時,她立即就回過神來了。
「公主?」
雙目含情,面若桃花,好不嬌俏。
我托腮盯著她看:「好看嗎?」
宮人的臉更紅。
「精彩嗎?」
宮人的腦袋低下去。
「你說……」我也羞澀起來,「符大人看了會怎麼樣呢?」
「會、會……」宮人支吾了半晌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
其實我也並不是要聽她的想法,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
想起我的泠羞惱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笑:「她會扶額一字一頓的說——南!卿!流!」
第三天下了朝,安襄離氣勢洶洶的來找我。
質問我為什麼要同意她和親。
當時我正在書房偷著唆暗衛從宮外買回來的糖葫蘆,被她的推門動靜嚇了超級一大跳。
她一看我在吃糖葫蘆,更氣,指著我說道:「你竟然還吃獨食???」
我呲溜一下把唇邊的糖稀吸進去,指了指盤子里剩下的糖葫蘆,陪笑臉:「給你吃,給你吃。」
安襄離消氣了。
坐在我旁邊舔糖葫蘆上的糖稀,口齒含糊不清:「這是西順閣的糖葫蘆吧,我吃過一次,好吃。」
她的唇角還粘著渣,我無奈的幫她捏了下來。
「你來幹什麼?」
安襄離想了想:「忘了。」
又想了想:「但好像是個蠻生氣的事情。」
我點了點頭:「哦,和親啊。」
她這才想起來,重新生氣:「你為什麼要同意我去和親!哼!」
「你只是候選人之一,而且現在阿泠還沒有打敗仗呢,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再說了,我們這邊提議和親,胡人那邊也不一定同意啊。」
安襄離大受打擊,淚眼汪汪:「這麼說的意思是……連胡人都不願意要我??」
她難過的點好奇怪啊。
我呼嚕呼嚕她的頭髮,順手的很,我掛起一個長輩般的慈祥笑容:「誰還不要你了?」
安襄離的目光從我臉上掃過,又落回糖葫蘆上:「你……」
「我?」
安襄離像是突然沒了胃口:「你別擼我頭髮了,弄的我髮根疼。」
我收回了手:「就算真的將你送去和親,對你來說……其實是好事。」
安襄離懨懨的揮了揮爪子:「可是手抓肉吃多了也會膩的。」
「……啊?」
我有點鬧不明白:「什麼手抓肉?」
安襄離說:「胡人那邊特色小吃手抓肉啊,還有紫葡萄,烤羊腿,油潑飯,甜甜的瓜……」說著吸溜了一口口水。
「……你什麼時候調查的?」
安襄離羞惱道:「那還不是昨天聽說了你要讓我去和親的消息,氣死我了,我又不知道那裡的風土人情去住不慣怎麼辦?所以我就去查了查書,上面說有手抓肉,很好吃……」
「對我的憤怒是不是頓時少了一半?」
安襄離驕傲的挺著脊樑,然後,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大漠那邊兒感覺確實不錯,江湖兒女快意恩仇的,好像必須要有一站去大漠。據說葡萄也很好吃,超級甜,還有烤羊腿……」
我木著臉:「聽你這話,倒是有點嚮往啊,我還以為你會捨不得家人呢。」
「家人?」她不以為然道,「從娘親去世之後,我就沒有家人了。」
以前是孤兒,現在是孤兒,以後也是孤兒。
自己也挺好的。
難過時沒人盯著你看,不必考慮別人的情緒,可以盡情難過。
高興時沒人陪著你笑,不必考慮到底有沒有趣,可以盡情的笑。
連吃東西時都沒人跟你搶東西,自己一個人,可以獨自享用。
就是,每天午睡后醒來天都黑了卻沒有人回應你的時候,有點想哭。
僅此而已。
我又想揉她的頭髮,卻被她偏頭躲開。
她問我:「要是真去和親,你會給我送行嗎?畢竟,你是我在這裡唯一的……唯一的朋友。」
她的眼底有點紅,卻強裝淡然,只有緊緊揪著手帕的小手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我避開她目光,推了她一把腦殼:「能不能說點吉利話兒,怎麼的,符泠這場仗輸定了唄?你就非得被封為和親公主了唄?這麼想攀我們皇家高枝?」
安襄離哼了一聲,又低下頭啃糖稀。
暗衛敲門進來,給我一個小紙條:「將軍的信。」
我捏著那個巴掌大的小紙條,想起自己給她的厚厚一沓紙,倍感心酸。
我展開一看。
上面幾個小字。
「捷,安,勿念。」
這就沒了??
我有點氣,把小紙條翻過來看。
果然,這悶騷的人在紙條後面又寫了幾行更小的字。我眯著老眼看了好久才看清。
「南!卿!流!你這些東西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隔了幾行。
「想跟你試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