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一百一十七章

118 第一百一十七章

蓮瑕跟隨著那些浮動魂魄們,它們圍繞著他上上下下地浮動著,像是黑夜裡的螢火蟲般美麗,但是這些光澤卻也是他們生前受過的災難與痛苦化成的。蓮瑕走在它們中間,聽著它們的呻//吟,怒吼與嗚咽,不由得內心也一陣酸楚。一直以來,他都以怨氣為食,也偏激地認為那些成為了怨靈之所以悲苦如斯,全部都是自作自受。

他錯的太離譜了。他只看到了那些想要佔劫火劍為己有的,貪得無厭的修士,卻沒有看見那些掙扎著,哭泣著的凡人。

……

在這一片黑暗中,他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那些魂魄們依舊向著之前的方向移動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架勢。他便運起法力,飛速地掠過了那些幽魂,像是一陣風似的沿著它們移動的方向掠去。但是聚集在怨藪湖底的,是自開天闢地以來,六界之中所有的怨,故而這些上上下下飛舞的魂魄組成了一條漫長的光的河流,任憑蓮瑕如何趕路,竟像是永遠望不到頭一樣。

過了很久,蓮瑕停了下來。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可是,除了跟著它們,他還能做什麼呢?想到沈厭夜還身陷危難,他卻被困在這裡,蓮瑕不由得氣急敗壞,長袖一揮,一道妖異的紅光便陡然炸開,驚得周圍的魂魄們四散逃離。蓮瑕想,他們也是可憐人,自己沒必要拿他們繼續出氣,便也長袖一拂,嘆了口氣。

他又向前繼續走了一會。沒過多久,他遠遠看見一個青色的光點。這個魂魄沒有隨著諸多遊魂而向前游弋著,反而停駐在原地,似乎在等他靠攏。

等蓮瑕走近了,那個青色的光點便率先化成了人形。她長發如流泉,杏眼明若晨星,一襲青色的衣衫像是江南微雨中的荷葉。她含笑望著蓮瑕,道:「沈蓮公子,好久不見了。」

蓮瑕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張大了——眼前的這位清麗如若被霧氣籠罩的寒江的女子,除了身為謫仙顧清風的佩劍的青玉劍之靈,還能有誰?

蓮瑕驚喜地看著她,但是旋即他又想到華兮鳳之前所說,劍靈沒有前世來生,不入輪迴,不在六界之內。就是這樣以為美麗堅強而痴情的女子,亦是被囚禁在了怨藪火湖之底。

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青玉劍靈蓮步輕移,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沈蓮公子,我來見你,不是為了讓來你感到悲傷的。我來,是要救你出去……順便指點你拯救沈宗主之法。」

被那雙溫柔的秋水明眸注視著,蓮瑕不由得垂下了眼睛,道:「請青玉姑娘明示。」

「沈蓮公子,你看看這些被困在這裡的幽魂,自然也包括我們劍靈在內。」她示意他看向周圍,「它們死後夜不得安寧,怨氣衝天。它們把自己的痛苦歸咎於天道不公,認為假如天道不存在了,假如六界滅亡了,它們的痛苦就可以得到終結,而天道也無法去殘害其他和他們一樣的人了。陸欺霜正是利用了這樣的怨氣為武器,所以她是不可能被打敗的。」

「是的。」蓮瑕點頭,「……即使是我,也無法和天地之間所有的怨抗衡。」

青玉劍靈卻道:「那你說,他們在怨什麼呢?」

蓮瑕有些不解,道:「難道不是天災人禍,還有他們遭遇到的不公正的待遇……?」

青玉劍靈笑著搖頭:「之於螻蛄,一場微雨便足矣淹其巢穴,因此雨水便是災難。然而莊稼喜雨,因此同樣的一場雨水,對於農夫來說,便是上天的恩賜。同樣的,赤地千里,大旱三年對於農夫來說是天災,但是對於喜旱吐火的九頭鷂,這又是一場莫大的喜事。一件事物總是有它的兩面性的。就此而推,天災和人禍,究竟該怎樣定義呢?」

蓮瑕道:「這麼說,國破家亡,刀兵之災,難道對於某些人來說還是喜事嗎?」

「刀兵之災,城邑之爭,邦國之謀。這些是人禍,其利弊解釋起來遠比天災複雜,如果你有興趣,出去了之後可以去問那愛鑽牛角尖的沈宗主。」青玉劍靈笑了笑,「我要對你說的是,在天災人禍之中,造成這些生靈們痛苦不堪的,不是這些災難或者不幸本身,而是他們對於曾經美好生活的記憶。他們曾經幸福過,或者曾經在別人的故事裡知道了幸福的樣子。」

蓮瑕點頭。他想起了之前華兮鳳的話。忽然,他靈光一現,對青玉劍靈道:「如若六界消失,那麼痛苦縱然不會存在了,這些幸福便也會隨之消亡……」

青玉劍靈頷首微笑道:「沈蓮公子,請用這句話,拯救那些怨魂,也拯救被它們困住的沈宗主罷。」

「厭夜?!他在這裡?!」

青玉劍靈又點了點頭。她素手一翻,指著自己的後方道:「跟隨著這些靈魂,你就能找到他。」頓了頓,她歉疚地說:「請原諒我無法親自去將他從那些怨魂的包裹中拉回來。他們的煞氣太重了,而你一直以煞氣怨氣為食,怕是只有你才能……」

「請不要這樣說。」蓮瑕感激地對她抱拳。他道了聲告辭,便又復沿著這些怨魂移動的方向飛去。不多時,果然見到不遠處躺在地上的沈厭夜,那些綺麗的色澤依舊圍繞著他上上下下飛舞著,像是要把他溺斃在光芒的海洋中。

蓮瑕此刻的心情可是又喜又急,喜是因為沈厭夜終於還是被他找到了,急是因為沈厭夜看上去狀態實在是很差。蓮瑕劈開那些擋路的怨魂,而他們也的確如同青玉劍靈所說,忌憚於他渾身的煞氣,因此他們雖然依舊圍繞著他上上下下的飛舞,卻無一敢阻攔他的去路。

蓮瑕很快就站在了沈厭夜面前。對方的黑衣和長發幾乎要融進了周圍無邊的黑夜之中,更襯得他的臉頰蒼白得像是死人。蓮瑕心痛地攬起了他的上身,令沈厭夜靠在自己的懷裡,又伸出手撥開粘在他臉上、落在他頰邊的濕發,對沈厭夜道:「厭夜,醒醒啊。」

似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沈厭夜微微抬起頭,努力地睜大了眼睛,但是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了,是因為眼中的淚水,也是因為靈力的枯竭。他本來正被那些怨魂們壓制著,被他們灌入自己腦中的場景折磨著,不知不覺間竟覺得蒼天無眼,天道真是罪大惡極,竟然降罪給這些無辜的人。但是他越這麼想,胸口的壓迫就越重,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竟忽然覺得胸口的重壓消失了,又聽到蓮瑕在叫自己,不由得恍惚道:

「蓮……?」

——不是蓮瑕,也不是沈蓮。蓮瑕是邪魅張狂令六界聞之色變的魔尊,沈蓮是溫和恭謙的劍靈,其一生的信仰和歸屬便是信奉且侍奉太乙劍宗的第十六代宗主。然而,在沈厭夜的意識里,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溫和恭謙的劍靈,也不止是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兵主。

平日里,沈厭夜庸人自擾,為諸多無聊的問題所困惑,終日研習天道、審視眾生,卻不曾低下頭去審視自己的內心。如今,他魂魄已被強行拉到怨藪火湖之底,被無數的怨魂所制約,意識已經模糊,那些曾經在意的什麼天綱啊正//道的,此刻暫時地從他腦海中消失了,他才驀地意識到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蓮瑕愣了愣,便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臉,安撫道:「厭夜,我在這裡。」

沈厭夜迷茫地眨了眨眼。待到淚霧散去,神智也恢復了些許,他的目光才漸漸聚焦,望向了上方的人。對方的長發垂落在他的臉上,額前的紅色晶石額飾在他的視線中一晃一晃,像是一滴腥濃的血,又像是一滴紅色的淚。

「蓮……」沈厭夜望著他,竟痴痴地笑了起來,露出了孩子一樣的神情,「你在這裡……」

蓮瑕見他認出了自己,本來該高興,但是卻又見沈厭夜露出這般神情,又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完全迷失了心智。聽到他的話,蓮瑕的心裡既是高興也是酸楚,於是他只好更加用力地將對方摟在懷裡,道:「我在這裡。厭夜,我在這裡。」

沈厭夜在他的懷裡靠了一會,終於完全恢復了意識,但是這期間他只是定定地看著蓮瑕,蓮瑕嘆氣,但是也無計可施。終於,沈厭夜開口說道:「你那是什麼表情?怎麼像要快哭出來一樣?」

蓮瑕一驚,但是望著自己的那雙烏沉沉的眸子里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氤氳霧氣,變得沉靜,才發覺對方終於恢復了正常。他大喜過望,也沒回答沈厭夜的話,倒是把對方又抱得緊了一些。

「太好了……你沒事就好……」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沈厭夜凝視著對方,眸子里滿滿都是笑意,「這裡是哪裡?你又是怎麼來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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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倫女伯爵與廢柴道姑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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