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說是叫做金達萊,微臣也沒見過。」
「娘娘,恕奴婢插嘴,」紫芍在一旁笑道:「這便是咱們的杜鵑花呢,只是花樣子的風格不同。」
「哦,原來就是杜鵑花,」宋淑妃亦滿臉笑意,「是了,各地叫法均不同,這在本宮的家鄉又叫做映山紅。」
「雖不算什麼稀罕的花,但意思挺好的,有春天欣欣向榮之意,」穆子捷恭敬地道:「還望娘娘不要嫌棄才是。」
「你這孩子也太客氣,」宋淑妃道:「本宮喜歡這花兒,比起牡丹、芍藥,更有生機。」
「微臣如今在御書房當差,本該早些來拜見娘娘。娘娘不怪微臣無禮,還說微臣客氣,實在讓微臣慚愧。」
「皇上說你這孩子辦事辦得不錯,是個人才。」宋淑妃道:「只盼你從今往後要多加勤奮,本宮也算顏面有光。」
自從夏和公主去世后,宋淑妃膝下無靠,看到穆子捷如此懂事,把他當作義子一般,見了面后也十分親近。
紫芍看著這其樂融融的境況,心中亦是十分歡喜。其實無關復仇,單念及她從前與夏和的情誼,憐恤宋淑妃,便願意看到這樣的景象。
忽然,門外有太監通傳道——
「皇後娘娘駕到——」
殿內之人皆是一怔,誰也沒料到雅皇後會忽然造訪。
「皇後娘娘怎麼來了?」宋淑妃蹙眉,「除非發生大事,否則她從來不會到本宮這裡來。」
「可要微臣迴避?」穆子捷有些擔憂。
「不必,你待在這裡便好。」宋淑妃擺擺手,「你來拜訪本宮是得了聖上允許的,又不是不合規矩。」
穆子捷點頭稱是,與紫芍退到一旁。
雅皇后浩浩蕩蕩步入殿來,一眾人等依制行了禮。
「給皇後娘娘請安——」宋淑妃道:「不知皇後娘娘駕臨,有失遠迎。」
「妹妹客氣了,」雅皇后淡淡一笑,逕自坐下,「今日春光明媚,本宮在花園裡散心,忽然想起已經好久沒到你這裡來了,便來看看你。」
「有勞皇後娘娘關懷。」宋淑妃眼底依舊提防,語氣卻十分溫婉。
「喲,這是穆家的二公子吧?」雅皇后看了一眼穆子捷,「本宮記得你,上次在御花園裡比賽射箭,你曾得皇上嘉獎。」
「見過皇後娘娘,上回承蒙皇上厚愛,不計較微臣那點刁蟲小技。」穆子捷行禮道。
「看來你果然與淑妃親近許多,入宮當差這些日子不曾來拜訪本宮這個皇后,反倒先來拜訪淑妃……」雅皇后諷刺道:「本宮果然沒什麼分量。」
宋淑妃一時間臉色煞白,不知該如何替穆子捷辯解。
穆子捷卻依舊從容,彷彿對這樣的刁難早有對策。他恭敬地道:「皇後娘娘錯怪微臣了,微臣今日備了些薄禮來送給淑妃娘娘,只是這禮物太輕,不敢在娘娘面前獻醜。微臣還另備了貴重之禮,打算改日正式去皇後娘娘宮裡請安。」
「哦?」雅皇后眉一挑,「你這樣說,不怕淑妃恐怕會不高興?憑什麼她的禮物輕,本宮的禮物就重呢?」
「禮物輕重,與位分有關,如此也合符禮制。」穆子捷道:「微臣以為淑妃娘娘不會責怪的。」
「臣妾不會介意。」宋淑妃亦在一旁幫忙道:「皇後娘娘誤會了。」
「淑妃不介意就好。」雅皇后道:「也不知穆公子送了什麼禮物來?讓本宮也開開眼界。」
「不過是一些綉品,」穆子捷道:「新鮮有趣罷了,並非貴重之物。」
「這些絹帕就是嗎?」雅皇后側眸瞧了瞧,「這花樣的確新鮮。」
「說是叫做疆綉,」宋淑妃連忙將一方絹帕遞過來,「臣妾從來沒見過。」
「這繡的是什麼花?看著甚是討喜。」雅皇后撫了撫那絹帕。
「很尋常的杜鵑花。」宋淑妃答道。
「不如也送本宮一條吧。」雅皇后道:「正巧今兒出來得急,忘了帶帕子。」
此言一出,四下皆有些錯愕。人人都知道雅皇后挑剔得很,不會輕易用尋常的東西,她此刻此舉自然讓人覺得十分古怪。
「皇後娘娘,這上邊繡的花樣不夠富麗,」穆子捷遲疑地道:「改日微臣再綉牡丹圖樣來孝敬娘娘。」
「不必了,這個就好。」雅皇后拿著帕子嗅了嗅,又擦了擦額前的微汗,「偶爾用用新鮮的花樣,也可換換心情。」
眾人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見這帕子已被雅皇後用過了,也不便再說些什麼。
「這用的是什麼染料?」雅皇后忽然皺了皺眉,「怎麼有一種……特殊的氣味?」
「有嗎?」宋淑妃詫異,「臣妾倒沒什麼感覺。」
「本宮鼻子很靈的,」雅皇后一臉自信,「這肯定不是京中慣用的染料。」
「這染法是邊關特有的,聽聞快要失傳了。」宋淑妃點頭道:「想來染料也與京中不同。」
宋淑妃看著穆子捷,想讓他來仔細回答,然而穆子捷對此的了解也不太深入,一時間無言以對。
雅皇后冷不防地道:「本宮忽然覺得有些頭暈,呼吸也有些不順暢似的……」
雅皇后的近身侍婢問道:「娘娘,可是方才在園中走得累了?」
「不,胸口突然泛起噁心……」雅皇后深深喘息,「胃也不舒服……」
「娘娘可是早膳用了什麼不妥當的東西?」宋淑妃在一旁不由著急起來。
雅皇后搖頭,「早膳就用了一碗白果粥,也是本宮日日在飲用的,想來不至於……」
「難道是方才在御花園裡著了涼?」宋淑妃問道。
雅皇后搖搖頭,整個人頓時如山崩一般,肩膀一滑,靠著椅背昏厥過去。
諸人驚呆了,四周馬上亂成一團。
紫芍掏出一顆金錠子,遞給守門的侍衛,微笑道:「大哥,行個方便,讓奴婢去見見我家公子。」
「皇後娘娘暈厥,你家公子涉嫌毒害皇后,」那侍衛皺眉,「本案還沒開審呢,若你們串供怎麼辦?」
「侍衛大哥,你大可在一旁守著,」她道:「奴婢知道我家公子就關在隔壁的屋子裡,你帶我隔窗見他一面,說上幾句話便是。」
「如此……」侍衛看著那顆金錠子,終於道:「也罷,就當帶你去小解的時候,路過隔壁,偶然見了你家公子一面,與我無關。」
紫芍點頭笑道:「是。」
那侍衛果然將她帶出來。
沿著長廊走了兩步,她便看到穆子捷站在隔壁的窗前,彷彿在欣賞月色。
出了這麼大的事,難得他還有這般閒情逸緻,不論是故作淡定還是真的鎮定,都屬難得。
紫芍喚道:「公子。」
「怎麼,去小解嗎?」穆子捷笑問道:「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公子可有用晚膳?」紫芍關切道:「奴婢方才喝了一碗小米粥呢。」
「放心,又不是坐牢。」他輕鬆地道:「就算坐了牢,也有殺頭飯吃。」
都這個時候了,她可無心跟他調侃。她嚴肅地問:「公子,皇後娘娘到底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忽然暈倒,這與我們有何干係?」
「聽說是咱們送進宮的絹帕出了些差錯。」他答道。當時皇后暈倒,淑妃宮中一片混亂,他們只得先退下出宮,哪知前腳剛回府,後腳侍衛就上門拿人,打聽之下才知太醫驗出帕子有問題。
「難道有人在絹帕上下了毒?」紫芍難以置信,「不應該啊,那絹帕經過奴婢的手,又經過公子您的手,還經過淑妃娘娘的手,怎麼我們都沒事,偏偏皇後娘娘碰不得?」
「有人說那絹帕的染料大概是用了鳳仙花的汁。」
「那又如何?」紫芍瞠目,「鳳仙花又沒有毒,我小時候常拿它來染指甲呢,我母親還曾拿它來染白髮呢。」
「有沒有可能毒性是因人而異?」穆子捷解釋道:「皇後娘娘對鳳仙花尤其敏感,碰上一碰便了不得,宮裡也從來不種鳳仙花。」
這樣一說,她想起來了,宮中好像確實有此禁忌,不過她從小沒留意這些,不覺得是多大的事。
「可……我們哪會知道那染料里有鳳仙花啊,」紫芍道:「我們也不知道皇後娘娘有這敏感之症,況且這絹帕原也不是送給皇後娘娘的。」
「碰巧皇後娘娘就看到了這絹帕,硬要了一條過去。」他挑眉笑道:「真是極巧,她從不去淑妃宮裡,今兒偏偏去了。」
「真是巧過了頭,」紫芍心中所感與穆子捷如出一轍,「彷彿早就醞釀好了似的。」
「事到如今也百口莫辯了,只等著皇上親自來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