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穆子捷霎時有些不知所措,只輕咳了兩聲。
紫芍在一旁替穆子捷懸著一顆心,生怕他出糗,又怕袁小姐會說出什麼更令他難堪的話來。
所幸柳娣子的表現倒比較從容,她微笑道:「兩位想聽什麼曲子?」
「不拘什麼,撿你最拿手的,先唱一曲吧。」袁小姐答道。
柳娣子點了點頭,琵琶聲動,依舊那是那首《桃花庵》。
眼前這派景象十分和諧,實則檯面下的暗藏洶湧。
「你這逆子!」冉夫人瞪著穆子捷,厲聲喝道:「你到底與袁家小姐說了些什麼?現在人家死活都不肯嫁過來了,你給我說清楚!」
「娘,我哪有說過什麼,」穆子捷滿臉無辜的模樣,「昨日我連她的面都沒著見。」
「什麼?」冉夫人一怔。
「她一直蒙著面紗,我連她長什麼樣都沒看清。」穆子捷攤開手。
「你不曾說過無禮的話?為何袁小姐一回到家中就稟告父親,說再也不願與你見面了?」冉夫人蹙眉。
「兒子哪裡曉得?」穆子捷呵呵笑道:「女孩家的心思我哪裡懂?」
「就是你在搞鬼,還不承認!」冉夫人轉身看著紫芍,「丫頭,你說說,昨天到底怎麼回事?」
「不過就是在食味閣吃了一頓飯,聽了一支曲子。」紫芍垂眸答道:「哦,其實袁小姐也沒怎麼吃,她遮著面紗呢,吃東西不方便。」
「那就怪了,無緣無故的,人家為何會如此?」冉夫人仍然不信,「你們肯定有什麼瞞著我!」
「或許她嫌兒子長得不俊?」穆子捷道:「尚書家的嬌小姐眼光高著呢,看不上兒子。」
「紫芍,那袁小姐真是嫌棄他的長相嗎?」冉夫人又問。
「咱家公子生得這樣俊,天底下應該沒人會說他丑吧?」紫芍莞爾。
「你這丫頭——」穆子捷暗中給她使眼色,「存心搗蛋是不是?」
「奴婢猜測,」紫芍對他的暗示卻視而不見,繼續道:「袁小姐大概是因為柳娘子的事,不太高興。」
「你——」穆子捷頓時心急,像是要撲上來掐住她的脖子,「小丫頭,你給我閉嘴!」
「柳娘子?」冉夫人抓住了重點,「是誰?」
「好像叫做柳娣子。」紫芍道:「夫人可曾聽說過?」
「柳娣子?」冉夫人顯然聽說過這個名字,臉色頓時大變,「子捷,你又去見她了?!」
「孩兒沒有。」穆子捷連忙辯解。
「是袁小姐請柳娘子來的,唱了一曲。」紫芍道:「看來袁小姐早就聽說了什麼,故意請柳娘子來的。」
「是嗎……」冉夫人不由有些發怔,「原來尚書府都已經知曉了……」
紫芍忽然道:「夫人,依奴婢看,這樁親事不成也罷。」
「什麼?」冉夫人一時沒聽清。
穆子捷抬眸瞪著她,沒料到她會突出此言。
「夫人,那袁小姐早知此事,卻不動聲色地把柳娘子請來,當著公子的面讓柳娘子唱曲。」紫芍微微皺眉,「奴婢覺得袁小姐心機太沉,並非良媳人選。」
她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冉夫人似乎從來沒想過這一層,倒叫她給說得愣了。
「夫人,您想想,」她道:「夫妻之間有什麼話大可挑明,這才是過日子的長久之策。什麼都揣著藏著,表面笑盈盈,暗中卻不斷試探,還有什麼真情可言?奴婢覺得那袁小姐表面賢淑溫柔,行事卻讓人不寒而慄,綿里藏針,著實不爽快。」
冉夫人沉默了,看來這番話是擊中了要害,引起了一番不悅的聯想。
穆子捷本欲開口,這瞬間卻也緘默不語。他沒想到紫芍竟有這番見地,倒是他看輕她,一直以為她只是個有點小聰明的鄉下丫頭。
半晌后,冉夫人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事得再從長計議,等我去與侯爺商量商量……」
這語氣緩和了下來,看來此事終於有了轉機。
紫芍淡笑著,不小心瞄了一眼穆子捷,見他玩味地打量著自己,彷彿要看穿她的魂……
她的笑容不由微凝,心尖一顫,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他從來沒有這樣地瞧過自己,就像那戲文里唱的——
任他一雙墨眼如漆,引得奴家意亂又神迷。
【第十章相親不成改納妾】
暮春季節,就算芳菲落盡,那深深淺淺的綠,尤其是晴光明媚時,一片青嫩鮮黃,比花兒還要嬌美。
紫芍在院子里搭了個花架,將藤蔓緩緩纏繞上去。從前她並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以為是件苦差事,但此刻吹著煦煦春風,聞著草葉的清香,竟無比愜意。
穆子捷書寫完公文,踱出書齋,看到她在忙碌,覺得這畫面十分美好,便湊上前來與她閑話兩句,「這是打算種花嗎?」
「想種些薔薇或者荼蘼,」紫芍道:「等到夏天的時候,這裡就會招蜂引蝶,可熱鬧了。」
「招蜂引蝶可不是什麼好詞,」穆子捷呶呶嘴,「荼蘼也不是什麼吉利的花——開到荼蘼花事了,你聽說過嗎?」
「挺好的,」紫芍道:「荼蘼就像個日規一般,可以計時,告訴你什麼時候夏天就快過了,這不挺好的?」
「你這丫頭,想法著實古怪。」穆子捷凝視著她。
每一次他這樣的目光都讓她呼吸急促。她岔開話題,「公子還在為那件事懸心嗎?奴婢想,夫人不會再逼公子去相親了。」
「沒什麼可懸心的,」穆子捷淡笑著,「就算那袁小姐再來一百次,我也有法子讓她走。」
「這話像是吹牛,」紫芍不由打趣道:「那日公子運氣好,被袁小姐知道了柳娘子的事,下次就沒這麼湊巧了。」
「湊巧?」穆子捷睨著她,「你以為她是湊巧知道的?」
「怎麼……」紫芍一怔,「不是嗎?」
「我早就派人把柳姊姊的事告訴她了,還添油加醋了一番,」他笑看著她,「柳姊姊向來不接外客的生意,怎麼會無端去給她彈琵琶?」
「難道這是公子安排的?」紫芍大為愕然。
「也是我去求了柳姊姊,讓她幫忙演一場戲。」穆子捷答道。
「原來如此。」紫芍恍然大悟,「可是袁小姐為什麼堅持要退婚?那日相安無事地聽了一支曲子,她應該覺得你沒把柳娘子放在心上才是。」
「那日臨走時,你去樓下打點車馬,有一句話沒聽到。」穆子捷道。
「什麼話?」紫芍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錯過了什麼。
「我對袁千金說,我已有意中人了。」
「啊?!」這麼精彩的對話,她居然漏掉了。
「袁千金反問我,是否就是剛才唱曲之人。」穆子捷笑得一臉狡詐,「我沒有回答。」
不回答即默認,想必袁小姐也這樣認為。紫芍咬了咬唇,「所以,公子心中所愛的……果然是柳娘子?」因此他才常常嗟嘆此生無緣,侯門公子與煙花女子,註定不能長相守,何況柳娣子的年紀也太大了。
「什麼鬼?」穆子捷蹙眉,「你這丫頭聽了半天,就得出這麼一個鬼結論?」
「不是嗎?」紫芍瞪大眼睛,疑惑問:「除了柳娘子還能有誰?」
「我認識的女子多了,難道單就柳姊姊一個?」穆子捷想翻白眼。
「另一個煙花女子?」紫芍大膽推測。
「為什麼你總是想到煙花女子?」穆子捷長呼一口氣,「本公子就不會喜歡良家女子?」
「肯定不會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紫芍篤定地道:「公侯千金就更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穆子捷越聽越氣憤,「你倒是說說,憑什麼不可能?」
「因為……公子古道熱腸,憐香惜玉,能被公子這麼喜歡的人,肯定很可憐。」她嘟著嘴說,男人不都如此嗎?愛逞英雄。
「她確實很可憐,但與她的出身無關。」穆子捷反問:「怎麼見得,我喜歡的人就不是公主或者郡主呢?」
「本朝的公主嗎?不會啊……」紫芍暗笑,嫁的嫁,死的死,已經沒他的分了吧?「郡主也不會。」
「怎麼不會?」他追問。
「郡主……就剩一個熙淳郡主,尚可婚配,」紫芍被自己的結論嚇了一大跳,「公子,您暗戀的該不會就是熙淳郡主吧?」
「胡說八道!」穆子捷立刻打斷她,「越說越荒唐,你這笨丫頭,果然笨得出奇。」
「那會是誰?」紫芍打破了頭也想不出來,「沒人了啊……是異邦的公主嗎?崎國的?」
「崎國個鬼啊!你……」穆子捷簡直要被她的胡亂猜測氣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