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土匪和長生
沈言卿自然是找不到長生的。因為等沈言卿追出來的時候,長生早已出現在了西山城郊外的荒山群里。
一個漂亮的小丫頭獨自趕路,且趕得還是夜路,偶爾有人看到,便覺得有些奇怪。可更多人的反應卻是遠遠避開。想來這女子長得如此絕色卻膽敢獨自走夜路,怕是只山裡的精魅!
即便長生果真是遇到了髒東西,也沒什麼打緊的。她自己本身就是個老妖婆,哪裡會將山野間的孤魂野怪看在眼裡,沒有動手殺了他們已經是她老人家大人有大量。
於是就這般,長生一路停停走走,花著裴元新給她的一千兩銀票,租著馬車吃香喝辣,倒是過得十分滋潤,吃好喝好。
只是她毫無目的,不知道該去哪裡。本想回到涿郡,可她在路邊吃茶時,聽到過路人在討論,說是涿郡城內最近又開始打仗。不過這一次不是晚清和軍閥,而是和外國老。可見這也正是個多事之秋,還是少在涿郡城內溜達為妙。
說起這師寄衣和新上位的七歲小皇帝,長生倒是聽了些風言風語,說是這師寄衣還是不甘心就這般遷都去了金陵,一心想要重新奪回涿城,重入紫禁城。所以師寄衣這段日子一直在堅持招兵買馬,用僅剩的國庫銀子非是又召集了十萬新兵,就等著擇個好日重新和北洋軍師戰上一戰,重震晚清皇威。
可惜還不等師寄衣找上北洋軍閥,這外國佬又跳了出來,挑釁起了晚清政府,且這一次外國佬還帶來了除了鴉片之外的新興毒,定要腐蝕了天朝百姓的意志,將天朝人民培養成吸毒成癮的癮君子國。
所以此時師寄衣光是對付外國佬就已經焦頭爛額,對付北洋軍師的目標只好暫時先放在一邊,日後在說。
此時長生已快要出了西山城邊界,距離邊境頂多也只有一兩日的距離。一路走來,但凡遇到的村落皆破破爛爛,縣城內亦是只有一兩戶人家是高宅大院,其他平民都是住著茅草屋,頂著破帽子。且所有壯漢皆上了山底挖礦,出賣廉價勞動力,還得承擔隨時山洞塌方的危險。可見這西山城的貧富差距大得離奇。
車夫趕著馬,卻在此時停下,拉開馬車帘子看向坐在車內的長生,憨笑道:「女娃子,沿著這條官道一直往前走,就是祁連山脈。不過你若是想繞過祁連山脈,那就得上盤山官道,雖然遠了一點,可好歹安全的咯!俺就將你送到這兒了,剩下的路,就麻煩女娃娃自己走咯!」
長生微微皺眉:「為什麼不繼續走,我可以給你開雙倍的價錢。」
老車夫咧嘴一笑:「這可不是銀子的事兒。俺們趕車的都有規矩,不靠近祁連,不越過西山,天黑后不趕。這三個『不』,可沒有車把式會破了規矩的。」
原來是規矩。長生瞭然。便也不再為難,當即下了車,又付了車夫打賞錢,這便獨自走上了往前的路。
車把式看著長生,好幾次欲言又止,可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只默默搖搖腦袋。便駕著馬車返回了。長生將這車把式的目光看在眼中,她明白這車把式在擔心什麼。祁連山脈有土匪,這件事她從沈言卿那聽說過。
可即便有土匪又如何,她若想要去東三省,就必須得經過祁連山脈,這是唯一的一條路。
沈言卿一直扣著瘸腿阿七,不讓長生見到他。可他卻絕對不可能就靠一個瘸腳阿七,就妄想將她牽制一輩子。她願意呆在西山城,是因為她喜歡大頭兵,可如今這份喜歡終究只是有緣無分,她再繼續呆在西山城,又有什麼意思。
還不如直接離開,慢慢忘記。
因為北洋軍閥的緣故,此時全國各地都被爆發出了軍閥革命,大大小小的軍閥各自佔地為王,時不時得都會發生戰亂,可謂民不聊生。可只有東三省是個例外,大抵是因為東三省的土匪多,一個個佔山為王的土匪頭頭可不是好惹的貨色,若是有哪個不怕死的敢在東三省發動戰爭,怕是第一個就會被土匪頭頭給砍死。
所以長生才會選擇去東三省定居,只要能過上安穩日子,比啥都重要。只要每個月定期交供糧,土匪可不會為難你。
此時已是晚夏九月份。天氣雖然依舊有些熱,可只要等到了晚上,天氣就已經會變得很涼爽,混著初秋的涼風,容易使人感冒。幸好長生總是不怕冷,所以身上只傳了一件薄外套,也可以勉強御冷。
一直等到天色快要黑時,長生終於在這一眼望不到頭的官道邊發現了一家客棧。
這客棧很簡陋,是木質板堆成,門口掛著一面高高的旗,上書一個『棧』字。客棧門口亮著四隻紅燈籠,客棧內有很明亮的光從木板縫中透出來,宛若這一片黑暗的啟明星。
只是還不等長生走入這客棧。就聽這客棧內不斷傳來男子的鬨笑聲,也不知是在樂些什麼。倒是一聲聲西山城本地的方言髒話不斷清晰傳入長生的耳際,讓長生微微皺起了眉。
可老妖物長生的字典里就沒有『害怕』兩個字。面無表情得推門進入,冷眼看向了這客棧內的一切。
且亦是在此時間,客棧內的眾人亦抬起頭來,看向長生。
便見這燭火搖曳下,客棧內橫亘著幾張長木桌,以及幾張木凳子。五六個長相凶神惡煞的人正聚在一起壓著錢,大大小小。賭資一堆。這些男人全都露著長發,沒有一個辮子頭,亂糟糟的長發隨意得被綁成一堆,十分粗獷不拘小節。他們讓長生感覺很不好,特別是他們的眼睛,陰鷙無比,眸底全都閃爍著陰狠的光,就像是一群餓極的野狗。
而長生在打量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打量著長生。這群男人們眼中同時露出興味的詭笑。一邊十分默契得握著桌子上的賭資,緩緩散開。全都站在了客棧的角落去。只其中兩位長相稍微油頭粉面的,則對著長生迎了上來,對著長生作揖道:「客官裡頭請。不知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長生面容淡漠地隨著他們坐在了身側的桌子邊。涼涼回道:「你這這般簡陋,竟也能住店?」
小二笑了起來,一邊將菜單遞給長生,一邊道:「別看我這兒小。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後院有一排乾淨雅間,正是可以供過路人睡一夜。」
長生翻著菜單連續點了五道菜。正是四菜一湯有葷有素。這才道:「那便住上一夜。只是我獨自一人出遠門,卻也不知店小二能否互我周全。」
店小二對長生燦爛一笑,這笑在燭火映照上顯得相當陰詭,他道:「這是自然,豈有讓客人擔心的道理。」
長生道:「如此甚好。」
小二這才趕忙接過菜單,轉身去廚房準備晚膳去了。而一直站在角落的男人們則一眼不眨看著長生,眼底是興味的光。就像是一群發現獵物的蟒蛇,蟄伏在角落,只等著獵物放鬆之時,就一口將這獵物給直接吞吃入腹!
長生權當看不到他們的目光,只面無表情得坐在凳子上,安心等吃飯。
卻是這群男人們先沉不住氣,其中一位對長生吹了聲口哨,嬉笑道:「女娃娃怎麼獨自趕路,前頭不遠處可就是祁連山脈,難道你不知道,這祁連山脈全都被土匪給佔了嗎?」
長生道:「知道。」
這位道:「知道你還獨自來?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長生道:「正是如此。」
這位道:「你當真不怕土匪將你給奸了?」
長生涼笑,伸手端起桌子上的茶盞。一邊給自己倒茶,一邊道:「各行有各行的規矩,土匪也有土匪的規矩。」目光銳利得看向那頭,詭笑,「不拒捕,不採花,不出賣江湖,不吃水。禁令之首便是禁姦淫。你說,我說得可對?」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一變,看向長生的目光帶上了一層疑色。這一位有些懷疑地看著她:「你又是什麼人?怎會知道這些?」
長生端起茶杯輕喝一口:「此乃眾所周知之事。」
這一位愈驚:「莫非你也是道上的?」
長生故作好奇得回望他:「『也』?這個『也』字,卻是個什麼意思。難道你們……竟是道上的土匪不成?」
這一位急道:「不,自然不是!」
長生笑了起來:「不是便不是,你急什麼。」
這一位臉色一紅,正待再說,卻被身邊人給攔下。用眼神示意他莫要再多說多錯。
一時間,整個客棧內再無人說話,竟得仿若能聽到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偶爾蠟燭會發出『噼啪』的空氣聲,燭火跳躍,燭芯被燒得極長。
又過片刻,店小二重新出來,手中已端著菜。將一道道菜分別放在長生身前,這才笑眯眯得讓長生慢用。
長生瞥了眼這飯菜,色澤倒是不錯,香味亦是好聞,引得人食慾大開。只是,她抬起頭來對著這店小二笑了笑:「這飯菜內。沒下毒吧?」
店小二驚呆了:「怎麼會呢,我這客棧在這祁連山脈腳下開了十幾年,又怎麼會對客人做出這樣的事來!」
長生嬉笑道:「我還是和你開個玩笑。」一邊說著,一邊將碗邊的筷子掉了個頭,用筷尾來夾菜吃飯,將這飯菜吃得噴香。
店小二轉身走人。只是在轉身之後,還和角落的那群男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這才回到了廚房去。
吃完晚餐,店小二將長生帶去了後院。便見這後院的一排土茅屋。雖然看上去破破爛爛,可房間內頭卻果然十分乾淨,床單被褥皆是煥然一新,十分清爽。
長生讓店小二給自己準備了洗澡水,沐浴之後這才上了床,閉眼入睡。她本就是貪懶之人,今日走了這麼多路,其實早已想要睡覺。所以此時長生才剛沾上了枕頭,便瞬間入了睡,沉入夢鄉。
今夜的夜晚,顯得格外漫長。
子時時分,外頭的那群男人依舊在大堂內玩賭,明明已是深夜,可他們卻十分精神,連一絲睡意都無。
一直等到子時三刻,約莫著後院的那個女人已睡得爛熟。這群人方才放下手中的賭資,聚在一起低聲說著話
一位道:「興旺二狗,你們摸去后宅給那女人放迷霧。動作可給老子利索點!」
興旺二狗趕忙道:「王哥您儘管放心,我們辦事向來穩妥。」
王哥冷冷哼了聲,黑乎乎的臉上滿是煞氣:「穩不穩我不知道,你們這兩隻臭蛆只要少去窯子,老子他娘的就燒高香!」又看向另外兩個,「阿達柱子跟我去綁人,記得下手輕一點,別他娘的傷了那小娘兒們,九爺已經三個月沒有笑了。這一次他生辰,咱再不讓他好好樂樂,干她娘的咱們都是一個死!」
阿達和柱子亦是慎重點頭,表示一定會小心辦事。
王哥看向小二:「小二,你還是守在這兒,山頭上的事不用你操心太多。」
小二依舊有些擔憂:「可是王哥,你覺得九爺會喜歡這小娘兒們嗎?這娘兒們看上去……並不好控制。她都知道我們把迷藥塗在了筷子口!」
王哥眸色陰測測:「這娘兒們是個絕色。在者九爺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這麼多年了都獨自一人,咱兄弟們哪個不是十幾個女人養在房子里挨個玩。九爺這麼獨著身,可不是個事。」
小二嘆道:「唉。你說的也對。九爺是何等人物,可不應該給他尋個好些的女人送過去嗎。」
王哥哼笑:「庸脂俗粉哪裡配得上九爺。今日這個女人倒是頗有姿色,就算九爺實在不喜歡,也沒關係。他手下的九山十八槍,哪個不是見到女人就想上的傻貨,隨便賞給他們也能收攏人心。」
小二連連點頭:「王哥說的是,王哥說得是。」
於是一行人這便悄無聲息地沖入了後院。一切按照王哥所說,興旺二狗往窗戶放迷霧。阿達柱子和王哥自己則準備了麻繩和麻袋,隨時準備綁人。
眼看興旺和二狗將足足兩管迷霧全都吹入了長生的房內,就算是老母豬也該被撂倒了,半柱香后,阿達瞬間就踢開了長生的房門,然後和柱子和王哥一起,沖入了房內!
可他們才剛進了房門,黑燈瞎火之內,他們定定看著床上,全都傻了眼!只因夜色里,這個一臉冷笑著端坐在床上的女人,竟還是精神得不像話,仿若這迷藥對她一點用處都沒有!
所有人全都傻眼,可很快的便又回過神來,王哥率先走上前一步,臉色猙獰鬼色:「小娘子,對不住了。咱家可都是祁連山上的土匪,從來在刀眼裡打滾,燒殺搶掠乃是家常便飯,你若識相,就跟著咱家走,咱家保證你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絕對讓你過地快活似神仙!」
長生的眼睛在夜色里顯得格外陰氣森森。她道:「若我不走呢?」
王哥危險得眯起眼來:「那就別怪咱家不客氣!」
長生冷笑:「你打算怎麼個不客氣法?」
王哥懶得在和長生多說,乾脆一揮手,冷冷道:「給我上!」
於是一時間,站在王哥身後的這幾位全都一齊上了,作勢就要將長生強綁起來!可豈料長生的氣力竟是十分的大,別說是一個壯漢,就算是他們四個壯漢,竟都壓制不了她!
而就在長生和這四個壯漢肉搏時,王哥突得就從胸前火速掏出了一隻小笛子來。放在唇邊對準長生的後腦勺重重一吹,於是很快的,便有一隻長針直接扎入了長生的後腦勺里。
長生渾身一顫,不由側過頭來,目光陰涼得看向王哥。王哥面無表情得繼續朝著長生連續吹了三四枚長針,每一枚都直直沒入長生的體內,半晌,長生終是眼睛緩緩閉上,腳下一軟癱在了床上。
王哥和身側的柱子對望一眼,柱子抹了把臉,有些震驚:「這娘兒們是什麼做的,怎麼力氣會這麼大!」
王哥也淬了口,怒道:「要不是老子隨手帶了麻藥針,還真制服不了這女人。」
二狗也震驚了:「這女的連續吃了四枚麻藥針才暈倒她她她,她究竟是什麼怪物!」
也莫怪他們這麼震驚。這麻藥針本是他們土匪用來射殺獅子老虎的。這一帶的山脈上,野獸特別多,特別是東北虎和金錢豹,時常會遇上。九爺說了,這些都是聖物,不可射殺,所以但凡遇到這些野獸,最好的法子便是用麻藥針將他們麻醉,然後再拔走長針。等一兩個時辰的麻醉效果過去了。野獸們自然也就醒了。
平日里射給那些野獸,也最多兩枚長針就已經足夠,可誰料這個女人竟然連吃了四根才趴下,簡直就是撞了邪了!
眾人一邊在心中憤憤然,一邊七手八腳得將長生給綁上,裝在了麻袋裡,這便踏著夜色,走上了回祁連山脈的路。
因為長生和正常女人不一樣,所以眾人還是不敢將長生體內的麻醉針給拔出來。就怕藥效一會兒就過去了,那可真是完蛋玩意兒。所以乾脆就讓這幾枚銀針留在她體內,如此也好延長麻醉時間。
等到這幾個土匪騎著劣馬走到祁連山脈山腳下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時分。在山腳的土匪窩點換好衣服,眾人便一邊輪流提著長生,一邊徒步上了山。
雖然山腳的溫度還有些熱,可山上的溫度卻已經很低很低,最山頂還下了雪,溫差巨大。此時所有人都換上了襖子和毛氅,免得等會上了山了,被凍個半死。
眾人走的不太快,可也不算很慢。緊趕慢趕,總算在天黑之前到達了第四個據點。
前方的高架上,有一點燈火印襯在夜空之中,就像是夜空中唯一的星辰。那是守夜的小土匪在監察山況呢!
一行人走到正對面的低架上,搖響了連接在兩端長繩上掛著的銅鈴。鈴聲清脆,在夜空中散發出十分清脆且奪目的聲音。
對面高架上遠遠傳來一道扯著嗓子的聲音:「你爹好嗎?」
王哥急回:「可爹不是咱親爹!」
對面高架再問:「那奶奶呢?」
王哥回道:「奶奶也不是親奶奶!」
「爺爺還好嗎?」
「死了三年又七日,墳頭葬在七殺峰!」
話音剛落。便見頭頂有一道天梯下來了,緩緩落在了眾人面前。
小心翼翼得上去,這梯子便自動得上升,一直將王哥柱子二狗,以及麻袋內的長生給運送到了山頂去。隨著海拔的增高,天氣越來越冷。也不知是不是柱子的幻覺,他總覺得好像看到了腳邊的麻袋動了一動,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一直等他們上山後,柱子趕忙就將裝著長生的麻袋從天梯上搬運了下來,然後趕忙隨著眾人一齊去了總據點!眼看就快要到了,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而他們到了山頂后,天梯又漸漸下來了,將剩下的人也運上了山頂,這一次上山才算是成了。
此時正是山寨內眾人吃晚膳的時辰。遠遠的就有無數燈火以及熱鬧鼎沸聲不斷傳出,可見此時正是大傢伙兒吃肉喝酒的好時候。
王哥領著手下們先是將長生關在了王哥院子的後院,又用大粗繩子將長生從頭到尾全都綁了起來,綁得緊緊的,確保就算長生再如何天生蠻力也不可能掙脫開后,這才讓二狗把長生身體內的四根麻藥針給取了出來。
既然是給九爺在生辰宴上的禮物,那麼此時這禮物當然是不應該在九爺面前露面的,得保持神秘感。所以眾人打算先將長生養在後院養個幾天,等九爺生日了在把她獻給九爺。
畢竟這妮子這麼絕色,美得簡直就不像是個人,他們就不信九爺不動心!
安頓好了長生后,這幾位這才收拾妥了儀容,一路朝著山寨前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