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白鵝逃亡專場

大芭蕉扇把暑氣撥開，閑談老人看著小孩滿山跑，又往山溪里砸石子。

張家老大背著發沉的大果籃，老三把車子開下山了，他也不願意乾等著，索性背著回來。

走上山坡，望見一點白色在一個廢棄木柵欄冒了個頭。他皺了一下眉頭，走近才見是一隻大白鵝，翅膀夠不上勁，撲到一半卡住了。稀奇的是，這白鵝也不喊不叫。

張家老大一步上前，輕鬆把鵝抓下來了。看了一下鵝腳，也沒綁誰家的鐵環，摸摸毛：「這隻鵝太漂亮了……」

鵝被誇了一句，頓時抖擻了一下毛。

看鵝似乎能聽懂他說的話，張家老大更愛不釋手，說話也溫柔：「我帶你回家怎麼樣，給你做個窩。」

張家老大把它往雞窩裡一塞，門一關，「你先呆一會，我去把果籃放下。」

大白鵝拚命掙扎，要逃脫這個臭氣熏天的地方。不！關鍵還是你們家等會要請客，要來這雞窩挑食材！它又要被宰一回！

不……

它後悔了，為什麼腦子發熱要出門走走，活著不好么！它這輩子都沒喊這麼賣力過，「嘎嘎嘎嘎！（放我出去！）」可惜張家老大已經出去，只能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

這些雞也不好相處，啄了幾顆米就來跟它爭地盤，根本沒人想要搶你們地盤！大白鵝經歷一番惡鬥，牢牢坐穩霸主地位后，聽見有人哼著歌過來了。

它莫名有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

陽光猛烈，蟬在樹上大叫。

二舅媽一邊走一邊抱怨：「閑得沒事來我家蹭飯吃，真是！」走了兩步，一眼看見雞窩裡縮著一團白色，太顯眼了！

是鵝啊，肉還挺多。

她眼前一亮，心頭大喜，認定是這段時間拜神拜得好，這是上天給她送錢來了！也不去想為什麼一隻鵝會在雞窩裡，只喜滋滋想，省下買菜錢了！

她從頭到屁股打量著那鵝，每一道菜怎麼做都想好了。

沒想到等她去抓鵝，那鵝突然發力，掙開了她的手！一人一鵝生死搏鬥，一路追出了院子。

等二舅媽跑出前院，氣喘吁吁，一眼看見張家老大從雜物房出來，指著那隻狂奔的大白鵝：「大哥，快幫我抓住它！」

張家老大抓住了鵝，看看鵝，又看看二舅媽，臉色有點變了：「哎，這鵝怎麼跑出來了。」

二舅媽頗有幾分得意：「我剛在雞窩看見的，肥吧？等會呀，你不用愁來不及下山買肉了，有雞有鵝還有魚，再加兩盤蔬菜差不多了。」

張家老大面露難色，說話有點結巴：「二嫂，光吃、吃雞不行嗎？這隻鵝是我、我發現的，準備養在家裡的……」

二舅媽沉下臉：「哎大哥，你這話我怎麼聽著這麼不順耳呢！你先發現的，那這鵝就得歸你了？你是不是這個家的？有肉你就吃咯！我今天是非宰了它不可，剛才它還啄我！」

張家老大嘴笨，只一個勁說：「唉，不是，你看它抖的呀……」

「我上輩子欠了你們家錢呀，這輩子討債來了！又想來說什麼可憐！我可憐！我煮鵝要給誰吃啊？還不是給你們吃！」她瞪眼：「一隻鵝也要說它可憐！你不說雞可憐呢？還吃什麼肉呢，剃個光頭，去當和尚得了！」

「二嫂，」張家老大覺得這隻鵝能聽懂他說話，不一樣的！但他不知道怎麼反駁：「可是……」

「別可是了！幾點了，還磨蹭！」二舅媽伸手過來，罵罵咧咧：「你們姓張的男人沒一個有出息的！一個啊，現在還在睡覺不起來！你啊，這麼大個人了，還長不大！天天被人騙，抱只畜生跟抱兒子似的，連跟人說句話都結巴！還有一個炮仗脾氣的！我是造了什麼孽！」

張家老大被戳到了痛處，嘴唇白了，也抖。因為以前被人騙過錢，每次這二嫂提起，他總覺得矮了半截，不敢反駁。今天看著這發抖的鵝，感覺像看到自己。他堂堂一個大男人，也就是想護著一隻鵝，還不行？

「二嫂，」他抱著鵝往後退，強撐著一口氣：「我，我，你，要不就算了吧！雞窩裡那麼、那麼多雞，怎麼非要、非要吃我的、我的鵝！」他一緊張，老毛病就犯了，句句磕絆，那男子氣概一下子短了。

二舅媽學著他的口氣，翻了個白眼：「我的、我的鵝……呵！」她再次伸手去搶，終於惹惱了張家老大：「二、二嫂！你、你越來越過、過分了！」積怨已深，哪裡純粹是為了這一隻鵝。

余樂樂聽見了吵鬧聲，才從燒火的灶房出來，「怎麼了？」一眼就看見那隻大白鵝，它在張家老大手裡發抖，連鵝毛嚇掉了一根。

二舅媽大喊：「張國權！到底給不給我！」

張家老大：「不、不給！」

眼看著那硝煙味升起，幾乎是要打起來的感覺，余樂樂忙上來拉架：「等一下，別吵別吵，這什麼情況？」

很快搞明白了，大舅舅發現了鵝，放在雞窩裡，被二舅媽抓到要拿來請客。

二舅媽一把攥住她的手：「樂樂，你來得正好，你有文化你來評評理！這鵝該不該煮！」

大舅舅迅速抓起她另一隻手：「沒錯！樂樂，你不用怕她，有話直說就行了！那麼多雞，為什麼非要宰我這隻鵝。不就是看我好欺負嗎！」

余樂樂感覺自己能被扯成兩半，要是說不該煮，就是斷人財路，要是說該煮，那就是斷人生路。更別提這兩人都想爭那一口氣，哪裡是一隻鵝的事。

正要說話，聽見身後一個女聲說：「大哥，你要是想養鵝，我明天再給你買一隻吧，剛才樂樂也說要養！現在才下山買肉我怕來不及，總不好每道菜都是雞呀，豬肉沒剩多少。」

大舅舅頓時語塞：「這……」

大白鵝迅速察覺出護衛的動搖，小命危在旦夕，慘痛地仰天長嘯，「嘎——嘎——嘎——」（救命呀！！！）

余樂樂一回頭，見是親媽發話了，但望著大白鵝，還是硬著頭皮說：「不能煮。」

二舅媽本來是相當自信的，認定了余樂樂是她這邊的人，沒想到余樂樂突然來這麼一句，臉色都變了。

「怎麼不能煮了？」

大舅舅也沒指望余樂樂能扭轉什麼乾坤，只一味嘆氣。家裡的車開出去了，步行下山確實有點晚，也想不出為什麼不能吃鵝。

媽媽在一邊勸：「樂樂，今天時間來不及了。我明天帶你下山一起挑一隻吧，好不好？」

「不是這個問題。」余樂樂撒起謊來，臉頰就不自覺發熱，也不知道有沒有臉紅，只能盡量若無其事：「我也想吃鵝肉，不過這鵝是別人家的啦，我們不能煮。」

「誰家的？」

「隔壁方遠的。」余樂樂：「昨天他丟了鵝，還滿山找呢。」

彈幕本來都在為小霸王祈福，這下全刷起了金幣：「主播好機智！！！！」

「主播吃什麼長大的，腦子轉這麼快！！！」

「主播厲害了哈哈哈哈哈哈。」

「能騙過去嗎，我怎麼感覺主播臉紅了……」

媽媽：「如果這鵝是他們家的，大不了花錢買下來。」

二舅媽立刻反對，「買什麼。」她孤疑地皺眉：「方遠這名字，是隔壁那小傻子？他什麼時候養鵝了！這鵝腿上也沒個記號，他說是他的就是他的了？」

大舅舅有點失望：「也對，不一定是他們家的那一隻鵝。」

正說著話，聽見外面有人喊：「余樂樂在嗎？」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余樂樂想要喊方遠進來，結果一群人都跟著去前院了，見了方遠就問：「你們家昨天丟了鵝嗎？」

方遠是來送蝦的，手裡一袋子蝦生猛地撲撞。他沁著細汗的樣子還挺好看的，但余樂樂顧及不上，因為她有點提心弔膽，生怕他耿直地來一句「沒有啊！」

幸好，方遠沉默了一下，只問：「怎麼了？」

余樂樂：「你不是說你昨天丟了鵝嗎，我們找回來了！差點就被宰了，你趕緊領……」

「哎哎哎，樂樂。」二舅媽連忙打斷她：「話可不是這麼說啊，這隻鵝還不知道是誰家的呢！也沒個記認，說是誰都行啊。」

就在這時，大白鵝趁著大舅舅不注意，猛地兩個鵝翅膀一扇，大舅舅一時沒反應過來，手下意識鬆了。

大白鵝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了，求生的機會只有一次！它果斷沖著方遠狂奔過去，嘴裡大喊：「爸爸！！！帶我走！！！！」

余樂樂噗一下笑出聲，見其他人都在看自己，她忙解釋說：「這鵝很可愛……」別人聽到的只是「嘎嘎，嘎嘎嘎嘎！」，但她聽見的是一聲充滿感情的「爸爸——」她實在忍不住了！

跑到一半還被小石子磕了一下，差點摔了，振作起來又往方遠那邊「嘎嘎」跑。終於奔到了方遠腿后！那平扁的鵝嘴一咬，扯著褲腿往後拽。

爸爸！我們回家！

余樂樂看見彈幕幾乎一片「哈哈哈哈」的歡樂氣氛：

「感人肺腑……」

「催人淚下……」

「情真意切……」

「求生意志很強……」

「他突然又不討厭男主角了嗎哈哈哈……」

「男子漢大丈夫，說喊爸爸就喊爸爸！」

「哈哈哈哈哈哈笑到我鼻涕泡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