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個反派(4)
?黑色轎車緩緩駛出了別墅區。
宋懲之和靳刖繃緊了身體坐在車內,他們望著窗外飛快滑過的景色,眼底閃過了一絲迷茫。距離半年不到,他們又一次離開了這個被視若地獄的地方。就這樣輕易……
宋懲之也覺得自己很奇怪,因為他的內心竟然掀不起半點的波動。
過往那些深切的渴望,對外界日復一日的暢想……就這樣平靜地滑動了過去。
好半晌,靳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會在哪裡等我們?」
「……不知道。」不過宋懲之發現自己的心情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靳刖就沒他那麼輕鬆了,他有些緊張,內心深處還是擔憂男人會不會又像從前一樣反覆莫測。
從邊家別墅到另一處住宅區,大約是半個小時的車程。兩個少年感覺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眨個眼車子就停下來了。他們警惕地打量著周圍陌生的環境,不斷有陌生的人從外面走過,看上去像是這裡的住戶。但是他們看著這些人的時候,再沒了從前彷彿看見希望和光明的感覺。這些走過的陌生人,反而讓他們有種無所適從的緊張感。
直到對面的那扇大門打開。
他們看著男人慢步走了出來。
渾身無所適從的緊張頓時就消失了個乾淨。
有人從外面拉開了車門。
「怎麼不出來?」這時候太陽光很強盛了,杭清在車旁頓住腳步,微微眯起了眼。
靳刖和宋懲之仰頭看了看他,手忙腳亂地走下了車。他們站在杭清的面前,不自覺地綳直了身體。
杭清掃了他們一眼彷彿接受檢閱的模樣,心底覺得有些好笑。
「進來。」
兩個人又乖乖地跟著他往裡走。
杭清都有些詫異,這才多久過去,這倆人就彷彿被馴化的小狼崽了。我我
一進門,宋懲之和靳刖就隱隱聞見了食物的香氣。他們是剛結束上午的課程之後被拎過來的,食物的香氣立刻就勾起了他們腹中的飢餓。
杭清離得不近都聽見他們餓得胃裡咕嘰叫的聲音了。
「飯菜都擺上了嗎?」杭清問一邊的女傭。
女傭紅著臉道:「擺上了。」
「嗯。」杭清沒有招呼他們,直接拔腿朝著飯廳去了。宋懲之和靳刖對視了一眼,忙自覺地跟了上去。走動的過程中,他們也小心打量了一眼這個地方。和那邊相比,要小上了很多,別墅里的人也沒那麼多了。不會像之前那樣,走不了幾步,就能撞見凶神惡煞的手下。
宋懲之和靳刖突然覺得這裡挺好的。
杭清落座以後,慢條斯理地用了飯菜。
宋懲之和靳刖就站在一旁等著,彷彿等投喂的幼犬。這別墅裡頭的女傭頭一次看見這樣的情形,還不由得驚異地瞪大了眼。
等到杭清放下筷子,那兩人才坐了下來。
宋懲之和靳刖是真的餓極了,他們毫無負擔接著用了杭清的餐具,飛快地往嘴裡刨著飯。
「以後你們每天都到這裡吃飯睡覺,白天到那邊去上課。」杭清冷淡道。
宋懲之忍不住問:「為什麼?」
杭清笑了笑:「因為我怕你們不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時候,做出來什麼不該做的事。」
不被信任的感覺是陌生的。但宋懲之和靳刖都真真切切感覺到了心底的失落。
杭清沒再理會他們,徑直上了樓。
直到宋懲之和靳刖用完飯菜,司機進來提醒他們:「該回去上課了。」兩個人心底的失落感又被放大了一點點。
杭清站在窗戶邊看著那輛車載著兩人遠去,然後才轉過了身。
真有種帶孩子的感覺,還得操心他們是否吃飽了,是否睡好了,怎麼消瘦了。
杭清接連幾天都沒有再往亭子里去。
畢竟龔城邶平時出現的時間很短。
為了不讓周六出現顯得太突兀了,到周五的時候杭清就先又一次往亭子里去了。裡面當然是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只是杭清剛坐下來沒一會兒,對面突然走來了個中年婦人,婦人和他笑著打了招呼:「又看見你了啊。」
杭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婦人卻彷彿自來熟一樣進了亭子:「小帥哥是最近才搬來的吧?」
杭清低低地應了一聲。只是為了禮貌一點。
那婦人突然間雙眼一亮:「小帥哥有女朋友了嗎?看這個年紀還沒結婚吧?」
杭清:「……」他沒想到,居然會有中老年婦女給邊姽介紹對象。
杭清今天穿的不再是西裝,而是一套休閑服,看上去年紀又青嫩了不少。他掀了掀眼皮,道:「是啊,我才十六呢,您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嗎?」
婦人驚訝地「啊」了一聲,猛地站了起來,滿面尷尬地道:「原來十、十六啊?我還以為……」婦人勉強笑了笑,快步離開了。
能輕鬆將婦人打發走,杭清很滿意。
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手下打起了遮陽傘,等著杭清從亭子里走出去。只是杭清才剛踏出沒幾步,龔城邶就一手拎著書包,幾個健步跨上了前:「你來了?!」龔城邶竟然還帶著滿臉驚喜的表情。
「嗯。」
「這幾天怎麼不見你了?你生病了?」龔城邶急匆匆地問。
「只是有一些事。」
龔城邶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不過龔城邶的口吻緊接著一轉:「你到底是二十六還是十六啊?」
杭清冷眼斜睨他:「我的年紀是你傳出去的?」
龔城邶笑了笑:「是有人看我和你在亭子里說了話,那些好奇的不敢來問你,就只有來問我了。不過他們居然沒去問我爸。」
「那是因為你年紀小。」看起來好欺負。
龔城邶卻抓不住重點,忙問:「我年紀很小嗎?都到能早戀的年紀了。」
「……」你早戀你驕傲是嗎?
「別看我年紀不大啊……」龔城邶說著說著突然頓住了。
杭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龔城邶下一句話不會是「但是我鳥大」吧?
幸而龔城邶沒有再往下說。
看來倒是他想歪了。
「你今天不用上課嗎?」杭清問。
「要的,我一會兒就走了。」
杭清點點頭。很好,他可以直接在亭子里靠著睡懶覺了。杭清靠著亭柱閉上了眼。龔城邶一怔,心底實在有些摸不清眼前人的心思。龔城邶站著看了會兒,直到身後那兩個保鏢的目光都有些不善了,龔城邶才小聲嘀咕著從亭子里走了出去:「我真不小啊……像我爸那樣的都太老了。」
杭清這才睜開了眼。正牌攻年輕的時候,腦子裡都想的什麼玩意兒呢?
他起身離開了亭子,下午也沒再出門。
到了晚飯的時候,宋懲之和靳刖準時抵達了別墅。才幾天的功夫,兩人臉頰上的肉就又養起來了。
等用過飯以後,杭清正要習慣性地回房間,宋懲之今天卻暫時拋開了食物,一路跟著杭清上了樓。
「怎麼了?」杭清轉頭看他:「難道是受了什麼委屈?」
宋懲之張了張嘴,將話又咽了回去,硬邦邦地道:「沒有。」
「沒有那就去吃飯,別站在這兒杵著。」杭清皺了皺眉。
宋懲之只能轉身下樓,等走到樓下以後,宋懲之猛地頓住了身體,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他說得沒錯,他們都太弱小了,離開了這裡,他們連活下來都艱難,何談其它?
他連男人的一個眼神都扛不住……
……
杭清周六起得很早,往常這個時候宋懲之和靳刖應該已經收拾好了,在樓下等著用完早飯就坐車過去了。但是今天杭清卻沒發現那兩人的身影。
「他們還沒有起來嗎?」杭清轉頭問女傭。
女傭指了指廚房的方向:「不是的先生,他們很早就起來了。好像是去廚房了,一直沒出來。」
這個年紀的孩子是很容易餓肚子。
杭清估計他們應該是自己摸進廚房裡去開小灶了。為了不讓他們受驚,杭清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廚房外。
果然,空曠的廚房裡就那兩人湊在一塊兒。
「好了吧?」靳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從鍋里撈出了麵條用碗盛好:「聽說好像是不能咬斷的,要一口氣吃掉。」
宋懲之:「……哪裡聽來的鬼話?」
靳刖突然沉默了一會兒:「我們用手抓著吃嗎?」
宋懲之倒是滿不在乎:「當手抓面就好了。」
杭清差點在門外笑出了聲。
他轉過身,正準備離開。
「好了。那就手抓吧……生日快樂。」
「嗯,你也是。」
杭清猛地頓住了腳步。
原來昨天宋懲之表現得那麼怪異,是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啊?不過宋懲之和靳刖都是同一天過生日嗎?
杭清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廚房。等出來以後,女傭低聲問:「廚師來問您今天早上要吃什麼?」
「準備一些中式早點。」杭清敲了敲桌面:「把電話拿過來。」
女傭點著頭,將電話遞到了杭清的手邊。杭清拿起電話給邊家別墅那邊打了個電話。
等打完電話,宋懲之和靳刖正好從廚房出來了。
靳刖嘴角沒擦乾淨,還帶了點兒醬油汁。
杭清扯了張紙巾遞上前:「擦乾淨。」
靳刖愣了愣,隨即臉紅起來,忙抓著紙巾胡亂擦起了臉。
「今天你們不用去上課了。」
靳刖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四肢都跟著軟了下來,紙巾頓時就飄了下來……
「為、為什麼?」靳刖顫聲問。
宋懲之倒是一言不發。
「沒有為什麼。」
靳刖小臉唰地就白了,也跟著悶聲不吭地在飯桌邊坐下了。
早點很快端了上來。這些中式早點是不需要餐具的,杭清也從來不要求他們非得用筷子。不過就算是這樣,也還是等杭清先動了筷子,宋懲之和靳刖才跟著動了手。
大約是沉浸在自己情緒里的緣故,靳刖無意識地往嘴裡塞了不少小籠包。
杭清的筷子都夾了個空。
靳刖打了個飽嗝,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事,臉色當時一白,隨即又緩緩漲紅了起來:「我、我……」靳刖一時間卡了殼,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杭清感覺他都快把自己羞臊死了。
杭清放下筷子,平靜地問:「吃好了嗎?」
「好了。」靳刖磕磕絆絆地說。
「那就走吧。」
靳刖沒敢問去哪裡,低著頭和宋懲之並排走在了一起。
等出了別墅,杭清當先走到了車邊:「上車。還在等什麼?」
靳刖滿眼悲戚之色,活像是要上斷頭台了一樣。宋懲之從背後推了他一把,利落地將人塞進了後排座位。
司機很快發動了車子,靳刖不自覺地抖了抖,杭清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靳刖竟然嚇得彷彿丟了魂兒似的,煞白著臉蜷在了座位角落裡,恨不得在那裡生根發芽再也不挪動一樣。
明明以前靳刖沉著冷靜,哪怕面對摺磨也毫不屈服啊。如今怎麼嚇成了這個樣子?
杭清淡淡道:「這便穩不住了?如此看來,這段時日倒是白學了……」
靳刖聞言,立刻條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不,沒有。」
杭清沒再多看他一眼,也沒再多說什麼。
靳刖挺直了背脊,一直等車停穩下來都沒敢動半分。
「到了。」隨著司機的聲音響起,宋懲之和靳刖同時朝窗外看去,人來人往,大部分都是朝著同一個方向涌去。那個方向有一座極其高大的門。他們揚起頭,微微眯眼仔細辨認上面的字。
「……遊樂園?」
宋懲之和靳刖對這樣的地方並不陌生,畢竟曾經在電視上看見過。但是為什麼會來這裡?
靳刖渾身僵直地坐在那裡:「你要……把我們扔下去?」
杭清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宋懲之推了靳刖一把:「走。」
「可是……」
「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如果要丟了我們,還用等到這時候嗎?」宋懲之像是笑了一聲:「畢竟我們現在可是他手裡最有意思的玩具啊,他怎麼捨得呢?」
說得也是。靳刖在心底低低地附和了一句。
「進去吧。」杭清淡淡道,還順便叫了個手下過來:「你陪他們進去。」
「進去幹什麼?」靳刖小聲問。這會兒他就顯得要鎮定多了。
杭清掃了他一眼:「帶你們來過生日啊。」杭清的口吻很是輕描淡寫,但是宋懲之和靳刖卻是不約而同地僵住了。
過生日……
哦,上次邊姽給他們過生日,還是他們第一年剛來到別墅的時候。那時候,邊姽從酒店訂了一大桌菜,還讓手下取了蛋糕回來,還特地給他們準備了禮物。都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玩意兒。當時就將他們深深震住了。
但是後來他們就發現,這些看似價值不菲,對於常人來說難以想象的東西,對於邊姽來說,不過是舉手為之而已。邊姽會這樣對他們,但同樣也會這樣對待其他來到這裡的孩子。
這就像是那些拐子在拐孩子的時候,先給出的那顆糖而已。
這顆糖里又能包含多少的真情實意呢?
之後幾年,他們越來越不服從邊姽,日夜想要逃離別墅。而邊姽也就從此忘記了他們的生日。
但是今天又是不一樣的。
宋懲之小聲地在心底說,是不一樣的……今天是他所期盼的。
「去吧。」杭清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靳刖局促地縮了縮腳步。
杭清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背上:「戰戰兢兢像什麼樣子?這裡頭又沒什麼怪獸,還能吃了你們嗎?」
靳刖再度站直了身子:「是沒什麼怪獸。」他喃喃道。怪獸這不是站在他們身後嗎?
宋懲之關注點卻全然不在於此。
「你不隨我們去嗎?」宋懲之問。
「小孩子的玩意兒。」
宋懲之臉上閃過了失望之色。杭清注意到這一幕,心裡還覺得有些好笑。難道他們不該是覺得高興嗎?畢竟終於可以自由地享受這一天屬於他們的時光了。
杭清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現在是十點鐘,你們的自由時光將在下午四點結束。」
宋懲之和靳刖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激靈,然後再也不猶豫了,立刻加快腳步朝著裡頭去了。哪怕他們早已經過了去遊樂園的年紀,但他們仍舊出於本能地珍惜邊姽口中的自由時光。
手下立刻跟了上去。
司機站在杭清身邊,低聲問:「您要回去嗎?」
「這附近有咖啡廳嗎?」杭清當然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有的。」司機話音剛落下,杭清就突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邊先生?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你了?」
杭清一聽見聲音就知道是碰上誰了,他沒有轉身去看,那人卻已經先繞到了他的面前來。
少年笑得跟向日葵盛開似的。
正是龔城邶。
「邊先生也要進去玩兒嗎?」龔城邶問,「我告訴你什麼好玩兒啊!」龔城邶很難想象眼前這個看上去安靜而秀美的人,怎麼會來到這樣的地方。但也正因為難以想象,所以龔城邶才覺得尤其的期待,他想見到眼前的人,褪去安靜的殼子會是什麼樣子。
「不了。」杭清說著轉身就要走。
龔城邶滿面失望:「最近很少看見邊先生了,今天你是過來辦事的嗎?」
「這人是誰啊?」有人湊了上來,好奇地問龔城邶。
杭清瞥了一眼,發現跟著龔城邶一塊兒來的還有好幾個少男少女,應該都是他的同學。此刻他們都好奇地朝杭清看了過來。
龔城邶不僅沒搭理他們,還一巴掌拍開了他們。
「那你忙吧,再見。」龔城邶說完,似乎覺得還缺了點兒什麼,忙又補上了一句:「改天還來我家吃飯啊!」
杭清沒理他。
一旁的手下一左一右地護衛住杭清,從人群中擠出了一條道來,往這對面的咖啡廳走了過去。
龔城邶站定在那裡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挪動了腳步。
「那個人看上去好眼熟啊。」有個女孩兒突然出了聲。
「林學雯,你看見長得好看的都眼熟是吧?」旁邊有人嗤笑道。
「不是,是真的眼熟,我在哪裡見過他。城邶,這人是誰啊?」
龔城邶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說:「他家也挺有錢的,你見過很正常……」
·
杭清在咖啡廳里坐了一天。
所有人都能看見那個穿著黑色襯衣,五官瑰麗的年輕男人,就那麼坐在玻璃窗邊,跟前擺著一些點心、咖啡,和一本黑皮書。
不管是咖啡廳里的人,還是從咖啡廳外走過的人,都忍不住頻頻朝杭清的方向看來。如果不是守在他身邊的兩個手下目光太過冷厲,恐怕已經有更為放肆的目光打量過來了。
杭清根本不在乎那些目光,他平靜地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差不多了。」
手下拿出了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過了會兒,就見手下收起手機道:「主人……」他的聲音有些啞,像是有什麼事難以啟齒一般。
杭清等著他往下說。
手下果然受不了這樣的靜寂,忙低下頭一口氣說了出來:「他們兩人不見了。」
辛辛苦苦這麼久,你把主角受和反派攻給我搞沒了,讓我上哪兒刷好感度去?
心底雖然有不快,但杭清並沒有急著發作出來,反而他的模樣看上去平靜極了。
「去找。」杭清站起來往外走了出去。
一個手下忙著在後頭收拾東西,一個趕緊去結了賬,然後齊齊追上了杭清的身影。
遊樂園裡外的人都相當多,加上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陽光照在頭頂上,讓人頗有種憋悶的感覺。
手下們手忙腳亂地擋開了周圍的人。
有人忍不住抱怨了幾句,不過一對上他們凶神惡煞的臉就立刻噤聲了。轉眼間,杭清就進入到了遊樂園。這也是杭清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這一進來杭清才發現,這裡並不僅僅是孩子的天堂,還有很多成年人也來玩兒。興奮和驚恐的尖叫聲很快堵住了杭清的耳朵。
杭清心底漸漸升起了煩躁之感。
他知道那是這具身體本能的反應。
邊姽對過分嘈雜的環境,會瞬間生出極其強烈的狂躁和毀滅欲……而他的兩個手下身上就帶了刀和槍。杭清用力閉了閉眼,將這種躁動壓制了下去,然後加快了腳步。
之前被派去看人的手下很快和他們會合了。
那人臉色慘白,站在杭清面前一句辯駁的話都不敢說,只戰慄著道:「找、找不到……我找了好幾遍了……」
「報警。」杭清冷聲道。
「主人?」幾個手下都是一愣。
杭清卻沒有要重複的意思。畢竟重複指令,只會讓自己的威嚴被削弱。
見杭清沒有再開口,他們心底也惴惴不安了起來,忙低下頭,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了報警電話,希望能藉此乾脆利落的舉動來挽回一下剛才犯下的錯。
「報、報了。」手下掛斷電話以後,說話還有些不利索。
畢竟他們以前能避開警察就避開警察,還實在沒有過這樣堪稱魔幻的經歷。
杭清這才淡淡道:「我們這樣的人家,就更不能畏懼、避免和警察打交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一味躲讓有何作用?不如常與他們來往。我們丟了孩子,求助警察,不是正常的良好公民該做的事嗎?」
手下們一聽,頓時醍醐灌頂,心中暗道……主人不愧是主人!
這才是胸懷大智慧!
「繼續找。」杭清冷聲道。
「是、是……」他們很快就散開走向了四周。
空氣瀰漫開了一股汗味兒,杭清皺了皺鼻子,恨不得完全阻絕掉呼吸。幸好他不是真的邊姽,他不會像邊姽那樣極為抵觸和外界的陌生人接觸,更不會露出陰沉的目光來。他只會用邊姽溫柔的笑容,和自己的說話技巧去詢問遊樂園裡的人。
這些遊客都專註於自己的事,多半都並不大願意被人打擾。但長得好看的人總是有特權的,尤其當他微微笑朝你看過來的時候,就更讓你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杭清之前大致問過了手下,他們最後在一塊兒的地點,也問了他們一路玩過去的路線。杭清推測出了宋懲之和靳刖最有可能走的路線,沿路問了過去,沒問幾個人,就很快得到了有用的訊息。
「好像是有看見,倆小孩兒長得很好看,當時我們多看了兩眼。是往鬼屋那邊去了吧,那邊有點偏,你去那邊找找吧。」被問到的年輕女人指了方向,同時還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是明星嗎?我沒別的意思。你長得真好看。」
杭清淡淡一笑。
女人臉紅了紅,沒好意思再說話。
杭清立刻抽身朝著鬼屋的方向走了過去。
鬼屋外面排了長長的隊,不時還有小孩子尖叫著奔跑而過。杭清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又壓下了內心的煩躁感。
他直直走到了售票窗口。
後面的人立刻大叫了起來:「怎麼回事啊?不用排隊嗎?」
「就是啊,不遵守規則嗎?」
杭清沒搭理他們,他微微彎腰,問窗口裡的售票人員:「你好,請問剛才有看見過這兩個孩子嗎?」杭清出示了手機上的照片。
要是換做別人未必會記得,但是宋懲之和靳刖的長相都很出色,穿著打扮也都明顯很優越,杭清相信應該是有大部分人見過他們而不會很快忘記的。
工作人員愣了愣,獃獃地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出於本能地回答道:「見過,大概半小時,不,一小時前買了票進去。」
「我知道了,謝謝。」杭清收起了手機。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主人,您現在在哪裡?警察已經出警找過來了。」
杭清報了自己的地址。
「邊先生!」杭清剛抬起頭,就撞見龔城邶大汗淋漓地朝他跑了過來。
「你還是進來了啊!」龔城邶笑著說,臉上洋溢著熱烈的笑容。他身後跟著的幾個同學,還是忍不住好奇地看著杭清。
杭清冷淡地看了他們一眼。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下已經領著幾個警察過來了。
龔城邶見狀,立刻就頓住了:「這是怎麼了?」
「丟了人。」杭清低聲說。
龔城邶一拍大腿:「你該馬上告訴我啊!哎,哦,對,你沒我手機號……邊先生不如我們記個手機號……」
杭清沒聽他說完,就先迎上了那幾個警察:「你們好,是我家丟了孩子,今天帶他們過來過生日,沒想到家裡保鏢一時沒看住,就被人群衝散了。」
手下忙在一旁補充道:「現在已經丟失一個多小時了。」
一般情況下,警察並不會來得這樣及時,但是手下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是以的邊家的名義。邊家,是景市的納稅大戶,誰都聽說過邊家的名頭。一聽說是邊家丟了人,警局局長親自點了人出警。這些警察也都知道其中利害,因而沒有露出半點不耐的表情。
「好,您先別急,我們馬上開始找人……」女警察低聲道。
說著他們就注意到了龔城邶的存在:「這不是龔副局的兒子嗎?」
龔城邶擺擺手:「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們當沒見著我啊,別告訴我爸啊……你們先去幫邊先生找人吧。」說完,龔城邶卻是忍不住嘀咕了一聲:「邊先生,你們家什麼人丟了啊?」是什麼孩子丟了嗎?
邊先生說自己二十六……總不會是他的孩子吧?龔城邶的濃眉立刻擰到了一塊兒去。
身邊幾個同學還在問:「咱們還玩兒嗎?」
「你們去吧。」龔城邶跟上了杭清的腳步。
杭清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後,但這時候也懶得去理會他。
有警察的幫忙,搜查就變得更加容易了。
杭清帶著人先去了鬼屋的出口,經過詢問工作人員,最後確定宋懲之和靳刖並沒有從出口出來。進了入口,卻不見從出口出來,難道還在鬼屋裡?杭清再三確認了這裡沒有第二個出口,然後就轉頭看著警察道:「能要求他們暫停營業,幫忙找人嗎?所有損失我來擔負。」
杭清臉上神色溫和認真,加上五官又那麼好看。
面對這樣的人,警察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當然可以!」他們一邊應下,同時在出入口布下了警力,之後便由警方出面去和遊樂園負責人溝通了。
也就十分鐘左右,鬼屋的遊客得到了退給的票錢加上補償費,以及免費贈送的票。又退了錢又得了票,還有一定金額的補償費。哪怕他們滿肚子火,這會兒也都被安撫了。再一聽原來是丟了孩子,警方在幫忙找人,那就更沒什麼可說的了,紛紛配合地散開了。
鬼屋裡所有的工作人員也都接到了通知,立刻換下裝扮,幫忙在鬼屋裡找人,而鬼屋裡一切詭異的音樂和燈光都被停下了,轉而打開了極其明亮的白熾燈。
龔城邶湊上前來,低聲問:「邊先生,要不要給我爸打個電話?」
杭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叫龔添來幹什麼?龔添來了也不見得有什麼用。
龔城邶心頭卻想著,邊先生家裡丟了孩子,肯定很焦灼……這麼點人不一定能找到。龔城邶想著偷偷摸出手機給龔添打了個電話。
他今天是逃課過來的。這都為了邊先生犧牲自我了,多麼偉大啊……
不遠處被攔在警戒線外的遊客好事兒地圍了起來,還有人在低聲議論什麼。杭清腳下一轉,走向了他們。他的手下紛紛緊張了起來,都以為主人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之下,終於忍不住體內的暴躁,要上前去動手了。
而事實上,杭清只是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你們剛才說,半個月以前,這裡也丟過人?」
「啊?」被問到的是個年輕男生,男生跟他身邊的女朋友一塊兒紅了紅臉,無措地應道:「是、是啊,丟過一個十三歲大的女孩兒。因為年紀比較大,大家都猜測是不是故意出走的,現在都還沒找到人。」
「好,我知道了。」杭清轉過身去。跟在他身後的手下都還呆了呆。
回去之後,杭清就將話轉述給了那些警察。
「您懷疑兩者有關係?」警察問。
「合理猜測不是嗎?麻煩你們將出入口守緊了,同時查一查遊樂園的出入監控。如果我是要拐帶孩子的人,我就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而是等快閉園的時候,很多人一起往外走的時候混進去。」杭清淡淡道。
「嗯,您說得有些道理。不過這兩個孩子,能排除是鬧情緒自己離開的嗎?」
「當然。他們不會鬧情緒。」杭清覺得以他們一個主角受一個反派攻的身份,不會蠢到在這時候逃跑。
警察點了點頭,馬上安排了下去。
那頭龔城邶抓耳撓腮,忍不住嘀咕。怎麼還沒來……
大約又是幾分鐘過去了。
那頭遊樂園負責人過來說:「鬼屋裡搜過了,沒有人。」
「那為什麼你們的工作人員沒看見兩個孩子出來?」
「這……也許是人太多,一時間沒注意到。」
杭清插聲道:「看監控。」
負責人冷汗涔涔地點了下頭,忙去調監控。
等查看完監控之後回來,負責人的臉色就有些難看了:「沒、沒有。監控上面確實沒有看見人。」
「那就奇怪了,人進去了,卻不見出來,派了人進去,還沒找著?」警察都皺起了眉。
也不知道是誰小聲說了句:「不會是鬧鬼了吧?這可就真成鬼屋了。」
負責人勉強地笑了笑。
杭清出聲道:「剛才幫忙找人的工作人員在哪裡?他們也辛苦了,先叫他們出來。」說完,杭清看向一邊的手下:「去準備紅包分給大家。」
負責人臉上的笑容這就順暢多了:「邊先生破費!破費了!」不過話雖然這樣說,負責人臉上笑容卻是濃厚得很。
「我也一起吧。」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插.入了進來。
「龔局!」有人立刻喊了一聲。
杭清回頭掃了一眼,穿著警服,身材高大筆挺的男人快步走了過來,身後還跟了幾個警察。
是龔添。
龔添雖然是副局長,但是誰也不會蠢到真的叫他副局,所以開口都是喊龔局。
杭清原本想不予理會的,但是想到自己的態度不能轉變得這樣迥異,而且以後說不準還會用到龔添。所以他還是回頭沖龔添微微笑了一下:「你來了。」
龔添心底軟了一下。
「嗯。」他低低地應道:「我和你一起過去。」
杭清點點頭沒有拒絕。
等走到出口去,那些工作人員已經都被叫出來了,他們都面帶喜色,顯然沒想到幫忙找個人,竟然這麼快就能得紅包。
杭清的目光閃了閃,不著痕迹地從他們身上打量而過。
杭清朝手下伸出了手,手下立刻將信封袋放到了杭清的手裡。他們臨時只找來了信封袋。杭清接過來以後,卻拆了外面的袋子。有什麼比火紅的鈔票更直接的刺激呢?
杭清從裡頭取出了錢,挨個發了過去。
每人都是一千。
這樣的意外之財啊!
他們的眼底都微微放著光。
「辛苦了。」杭清深深地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待會兒還要再麻煩大家重新帶我們進去找一次。如果等找到了人,我一定重金酬謝。」
重金?會是什麼樣的重金?他們都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臉上多少流露出了些渴望。
杭清很滿意這樣的結果,微微笑了起來。
他身邊的兩個手下生生打了兩個冷顫。
這個世界哪裡來的鬼呢?杭清想。
鬼是沒有的。
但是內鬼卻是有的。
人進去了,卻沒出來,而對這裡最熟悉的工作人員進去都沒找到人。那不是有了內鬼是什麼?重金可以讓你連同人一起作姦犯科拐孩子,但重金也可以讓你選擇做個救人的英雄,心安理得地拿上酬金。
聰明人都一定會選後者。
杭清還挺高興有今天這一出的,今天這一出必然會完全將龔添的視線引到拐賣上去,同時他也能順利洗脫自己混跡其中的嫌疑了,要再交出冊子就容易了,畢竟那時候就可以以受害者家屬拚命搜集而來的身份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