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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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黃的,埋過米缸。一個青的,未埋過米缸。
時溫把這倆芒果端到傅舜華跟前,「王爺,您食用過的密望子是哪種?」
傅舜華微微一愣,看了看這倆同樣形狀卻不同色澤的果實一眼,一雙鳳目略有些茫然地望向岑羽。
岑羽看他,一雙眼睛透亮,「青的?」
傅舜華略一點頭。
岑羽眉眼微彎,「可覺得入口酸酸澀澀?」
傅舜華不知不覺點頭。
岑羽嘴角忍不住笑意,道,「青的還沒熟。」
這一笑,笑得看的人微微一個恍神。恍如當年有個鮮衣少年騎在馬上,攔住他的去路,笑意盈然道,「這位公子,我們可是見過?」
傅舜華一怔。
那邊郭太醫過來了,在岑羽邊上坐下。
傅舜華於是不得不先退到一邊。
又是例行的把脈看診,不過這次郭太醫卻多了個環節,那就是起身摁了摁岑羽的腦勺。
岑羽自己個兒忘了頭上還有個包,這郭太醫還記著呢,摁完以後又坐下道,「不錯,好得很快。」
岑羽這段時日以來用的葯里,還摻有祛瘀藥物,如今頭上瘀傷漸消,不失為一個好現象。
至於恢復記憶,郭太醫略略頷首,那是遲早的事。
沒成想,這遲早的事何時居然也成了凌王頗關心的事。
抬腳邁出院子的木門,郭太醫就見傅舜華站在門前等著自己。
見著郭太醫,傅舜華道,「郭太醫,他……」頓了頓,接道,「他何時能恢復?」抿了抿唇又像是漠不關心一般添了兩個字,「正常。」
郭太醫見他面色略有不自然,一目了然地捋了捋鬍鬚道,「王爺這是在關心岑羽那小子?」
岑羽那小子,仗著與他父親相識,老太醫就敢這麼直呼其名。
傅舜華面色略微一僵。
郭太醫大抵是看著這些小子們長大的,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糾糾葛葛,不說看得門兒清,卻到底是一雙老眼,還未曾昏花。
「王爺可願意聽下官說個故事?」
故事?他來問病情,這郭頤卻要給他講故事?也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雖則如此想,傅舜華看了看面前的老太醫,卻還是點了個頭。
郭太醫捋了捋鬍鬚道,「下官要說的故事,有二。」他慢條斯理道,「這兩個故事聽起來也簡單,這第一個說的是一群頑童,見了山邊開了一片紅果子,奈何中間隔了一條水。無法,只得齊心協力伐木為橋,等到這橋造好了,要過橋了。這群頑童居然懂了禮讓之儀,你讓我我又讓你。」
「最後推來推去,還是落在第一個提出禮讓的頑童身上,於是他先過了橋。可你道,這頑童過了橋之後,做了甚?」
傅舜華眸光微凜,道,「拆橋。」
他這渾身忽然騰起的冰氣卻半點礙不著年過半百的老太醫,郭頤搖搖頭,「他讓其他頑童跟著過橋。」
傅舜華眼眸半斂。
郭頤接道,「等他們一同上了橋,第一個過橋探路的頑童再略施小計,將剩下的頑童悉數掀翻到水下。」
一雙鳳眸寒光乍起。
只聽郭頤嘆了口氣,「不料卻是滅頂之災。」
「這第二個故事,王爺可還願聽下官講?」
傅舜華的聲音此時卻聽不出半分情緒,只平淡道,「郭太醫連第一個故事都不怕,還怕第二個故事?」
郭頤笑了笑,「不過是玩笑話,王爺只當玩笑聽聽罷。」接著又說,「這第二個故事,說的是一隻地鼠,它住的洞穴里食物頗豐。因而時常便有同好上門討食,這左討右討討得多了,這地鼠便覺其他地鼠找它皆是有所圖謀。某歲冬,又有一地鼠上門,這洞主不耐煩,直接把它關在洞外。等熬過了寒冬,地鼠再出門,王爺再猜猜怎麼著?」
傅舜華漫不經心聽著,似已習慣了這老頭愛賣弄關子的破德行,只道,「又見原來那隻地鼠上門討食?」
郭頤一臉讚賞地看了傅舜華一眼,道,「凌王才思敏捷,確實是這同一隻地鼠出現不假。」
「只不過洞主地鼠開門一看,只見地上躺著具屍體,便是那寒冬前上門的地鼠,懷裡抱著食物。到此時,那洞主才知曉這地鼠不是為了討食而來。」說話間,郭頤的目光又落回傅舜華的臉上,道,「而是為了給食。」
傅舜華怔了怔。
郭頤嘆息道,「你看世間萬萬人,大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可哪日真碰上個為你的地鼠,你卻道它好沒良心,另有圖謀。」郭頤搖頭,「這世間物,難為,這世間情,難參。」又忍不住嘆息道,「豈可一意孤行?」
說罷,郭頤邊嘆氣抬腳就邊走,只是他走著走著,身後卻傳來一道聲音,「郭太醫這第二個故事是何意?恕晚輩愚鈍,解不出其中意。」
晚輩?
這些頑童長大了,竟然還記得晚輩這詞為何物?
郭頤腳下一頓,道,「解不解得出這意,不看這裡。」郭頤半側著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接著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而是看這裡。」
說罷便走了。
空留身後一人待在原地。
只見那站在原地之人,微微垂首,面無表情。
只是衣袖底下一雙手微微蜷起,竟是越握越緊。
時恭出現在傅舜華身邊時,傅舜華只對他說了一句話,「讓本王一人待著。」
時恭點頭應是,接著烏袖一揮,便見遠處有三道黑影同時一閃,形如鬼魅,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恭正要飛身離去之際,卻聽自家主子又道,「讓時良跟著岑羽。」
時恭腳還沒踏出去,卻先一愣。
傅舜華卻道,「去。」
時恭回神,領命,「是。」
當王公貴族的守門家僕好生操心,這廂坐等右等,那廂右等左等,也等不來自己主子。按理說,王爺從來不會等到天邊一片暗糊糊還不歸家。
這都亥時已過,將近子時,夜半三更時分,果然府上……不,如今這險危危的宅子里沒個當家作主的內眷,王爺是連回來的心都沒有了?
這家僕也想不明白為啥自家主子好端端的王府不要,偏生搬到這麼個破破爛爛的荒郊野外,上朝不便不說,生活就夠不方便的了。不過王爺的心思,又豈是他一介僕從能揣測得了?
王爺不歸,等。就算到三更半夜,也得等。
他這廂等啊等,等得瞌睡連連,夜風一吹,猛地一個噴嚏打出來,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往那遠處一看,隱隱約約一道人影,再仔細一看,不是他家王爺又是誰?
岑羽抬手摸了摸莫名發癢的鼻子,「沒事。」
隔壁廂那兩人被這一個噴嚏打斷,大約也沉默了一陣。
不過該說這倆人是心大?好逞口舌之快?還是不怕別人聽不到咋的?
隔了小半會兒,又一反先前那種謹慎態度,竟不怕人聽著似的繼續往下開小會,只不過比先聲音卻是小了一些。
粗獷漢子嘖了一聲,有些想不明白,「這也不能夠呀?皇城上下皆知凌王為人秉正端方,治下軍更是軍令嚴明,所到之處秋毫無犯,其為人如此,豈會貪……重美色?」
那尖細漢子卻料到他會如此反駁一般,成竹在胸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粗獷漢子大概愣了愣,問,「賢兄這是何意?」
尖細漢子:「你過來些,我與你細細說。」
二樓雅間不知何時又靜了下來,可那二人卻毫無所覺,只是你儂我儂壓低聲音說八卦,「半月前,凌王殿下曾帶手下軍踏進御前紅人江大人府邸……」
一個「踏」字,不如「闖」字直接明了,明眼人一聽卻知頗有深意。
粗獷漢子倒吸一口氣。
此乃驕兵所為,又豈是良將能做?!
如此還不算,尖細漢子高深莫測道,「三月前,凌王納了新側妃。」
新側妃?
這接二連三的消息猶如一塊巨石投進水潭,一石激起三層浪。
棄兵符、驕兵、納側妃,這一件件一樁樁,若是分開來看,倘能自圓其說,有其內情,這也沒什麼。但假使這三件一件接著一件,連在一處一起捅破,那就有點什麼了。
棄兵符,為美人,此乃昏庸。
美人為誰?這種情況下,自然讓人聯想到新納側妃。
側妃?那便是有正妃,後有側妃,以後還不得有三妃,四妃?此乃好色。
未經聖意,帶兵私闖大臣府邸?此乃得意忘形,驕縱跋扈。
如此一來,哪怕此人先前名聲何等賢明,為人如何端方,也會招來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