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七十六章
這不是正版吶這要被抓住,後果……很嚴重。至於怎麼個嚴重法,岑羽還沒想好。
在此之前,先把這個人的嘴巴堵上再說。
岑羽一聲不吭直接撲上去,那人也沒成想岑羽居然一聲不吭直接撲上來。
一個等不及,一個料未及。一個杏眼大睜,一個鳳眸微縮。縞衣碰上華裳,素手觸到薄唇,天旋地轉,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空氣死般沉靜。
在上的髮絲散亂,領口微開,胸膛微微起伏,臉色雖然蒼白,卻更襯唇如含丹。在下的銀冠扣地,錦袍沾塵,面如冠玉依舊令人賞心悅目,卻偏偏是被捂住了嘴。
感受手下的薄唇一開一闔,似要開口說話,岑羽垂眸,目光與下方人相接,另一隻手則抵在自己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他目色極為誠懇,一雙杏目黑白分明,通透澄凈,光明磊落地仿似他才是這房子的主人,身下被壓著的才是擅闖之賊。
被他這雙眸子望著,被壓著的人始料未及,唇上冰涼,鼻息之下覆著一隻手,他面色古怪地望著岑羽。
岑羽此時卻無知無覺,全神貫注地望著別處。
有腳步聲在門外停了下來。
岑羽摒著呼吸。
拔劍聲隱約可聞。
岑羽不由加重了手下捂嘴的力道。
被壓在地上的人鳳眸微眯,借著燭光微微,看清岑羽側臉滑下的冷汗。
「爺……」
門外響起一道試探的呼喚,靜悄悄的房裡卻無人應答,只有夜風徐徐之聲傳來。
半晌,似確定房裡的人睡下了,門外的人這才收了手裡的兵器,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已是去往別處搜查。
警備解除,岑羽心下一松,身子不知怎的險些一軟,差點歪到地上。好在他還記得自己尚且壓著個陌生人,堪堪穩住,裝出個若無其事的模樣。
「你……」岑羽張嘴,理科生關鍵時刻頭腦靈活地改了口,「兄台……」
他這一聲兄台出來,被他捂著嘴的人長睫一顫,只聽岑羽道,「多謝兄台高抬貴手。」
武俠還是讀過一兩本的,這敬稱用起來是半點毛病沒有。
只是……兄台?
偏生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聽的人卻從這四字成語里聽出了一星半點的諷刺之意。
岑羽是個滴水之恩湧泉報的,方才這人其實有法子可以鬧出大動靜揭穿他,可他並沒有。既然多謝,自然拿出誠意,早把捂著人嘴的手拿了下來。
可世上偏有那不識好人心的主,長眉一挑,似笑非笑,「你叫我兄台?」
岑羽聞言微愣,難不成又錯了?
他下意識以手頂鼻樑,卻撐不到鏡框,入手一片光滑細膩的正常曲線,鼻樑骨少了那塊常年佩戴眼鏡的微突,還真叫他有些不習慣,以至於反應也跟著慢半拍。
錦衣華服的男人則冷眼旁觀這人被他一語點破,開始不言不語,想是裝模作樣不知道心裡又在打著什麼算盤。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人如何看待的岑羽思索了半晌,接著抬起一雙漆黑明眸,認認真真地看著身下壓著的人道,「多謝閣下相助。」
兄台不對,那就閣下。高抬貴手或有歧義,那就乾脆坦然地表示感激。放他一馬也是相助,這麼說,妥。
卻不知身下人此時眸中頓時風雨如晦,耐心所剩無幾,他一把握住岑羽的手腕,神情冷冷清清,鳳目咄咄凌人。
「岑羽,你葫蘆里又賣的什麼葯?」
岑羽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他認識我?
不,王妃的名也叫岑羽。
他穿過來的,怎麼可能有人認識他?
理科生的腦瓜高速運轉起來,一雙眼睛後頭刷過一條條虛擬數據。
這人誰?
他現在的身份是王妃。
能對王妃直呼其名的,必然是身份比他尊貴的人。而在王府裡頭,唯一一個身份比他尊貴的,大概就只有那位了。
傳聞身份是他夫君的那位。
岑羽反應再遲鈍,此時心下也經不住咯噔一聲。
真是不知山有虎,也向虎山行。雖千萬人,吾怎麼偏偏往這裡跑?
事情既已發生,此時再後悔也無用。
岑羽穩了穩心神,先將壓住那人的雙腿盡量不動聲色地移開,再把身子挪開,再是左手,再是右手……
右手扯不回來。
岑羽有點想跟生命的起源重新申請一次,他可不可以,選擇不要這隻手。
只見這隻手腕被人緊緊抓住,死白死白,風雨不動,穩如泰山。再看抓住他的那隻手,遒勁穩當,帶著隱隱的弧線,飽含力量與美感。
人世滄桑,世道幾多變換,岑羽一朝穿越,依然還是那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讀書人。是個男人都曾做過自己的皇帝武俠夢,以夢為馬,虛度光陰。
可岑羽的夢太邪乎了。
他倒沒成想一朝穿越成皇帝,但也不用淪落到如此地步。
一手扯一手握,一雙杏目,一對鳳眸,兩人就這麼互不示弱地大眼瞪小眼,你來我往,扯來扯去,不尷不尬,不清不楚……
「鬆手。」
「別動。」
說別動的耐心耗盡,被岑羽磨得長眉微蹙,神色間已是不悅。卻在開口時,聽到一句疊聲,臉上神情又是一愣。
岑羽也是一愣,他愣是因為兩人莫名其妙的默契。
而握住他手腕的人則是因為岑羽的不客氣。
鬆手?
誰人敢讓王爺鬆手?
岑羽眼睜睜地看著月白袍子的男人從地上坐起,低著頭望著他,眼底波瀾不驚,「你要瘋到幾時?」
那口吻平穩得近乎無情。
岑羽怔怔地看著他,「瘋」這個字眼自他穿過來第一日起,從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但卻無時不刻不看在眼睛里,飄在腦子裡,伴隨著他入眠復又醒。那個草堂沒人拿他當正常人,他覺得他們不是拿他當瘋子就是傻子。
為何他來之前,這具身體的主人會瘋?他是真的瘋嗎?還是被逼瘋的?
岑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些個,但這樣的想法一旦冒出頭就讓他不禁頭皮發麻,身上汗毛倒豎。
岑羽定了定神,面對此人的質問,他毫不客氣地回道,「我沒瘋,我很正常。」口氣篤定,臉色卻是蒼白。
似冷鐵鉗著他的手鬆開,岑羽鬆了一口氣,卻聽那人冷冷地撇下一句,「那你可知,擅闖禁地者,當罰。」
禁地?什麼禁地?
岑羽面色微變,只聽這一聲令下,空蕩蕩的房子驟然門戶大開。門口立著一眾兵士,月色突破雲層,照在他們身上,只見鐵甲森森,寒光凜凜。
岑羽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來到此地,見到這身體的夫君,居然是這麼一個蕭颯的場面。他也沒成想,堂堂王妃,處境至此。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他方來此地,人生地不熟,又能如何?
這王府就是個巨大的囚籠。
岑羽輕嘆口氣,那人又焉能不瘋?
門口的兵士虎視眈眈地盯著他,至於身後之人……
岑羽想都不用想,就能感受到從身後飄過來的陣陣冷氣。
岑羽朝門口踏近一步。
門口一眾兵士嚴陣以待。
岑羽垂下眸子,抬起手。
兵士拔刀。
岑羽拍了拍衣襟。
兵士冷汗連連。
岑羽乖乖席地而坐……
咦?
一不哭二不鬧三不上吊。
上回王妃鬧事場面幾何?端的是雞飛狗跳,雞犬不寧,雞狗都自認弗如。
門口兵將見王妃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坐那兒,不由面面相覷,眼中銳氣早已散了個精光。
堂堂王妃,他們哪兒敢動?
不過聽王爺之令嚇唬嚇唬而已……色厲內荏這種高難度的事以後能不能別讓他們來?要狠又要不傷人,對一群糙爺們來說,難。
只是岑羽這一坐,便再沒了動靜。
王妃不曾越界,王爺又不曾真正下令動手,門口拔了一半刀的兵士是進退兩難。
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王妃不動,王爺卻先動了。只見月白錦衣,面容冷峻的男人抬腳走近那道坐在地上的素白身影。
王妃沒有反應。
王爺略顯不耐地抬腳踢了踢地上的人,「你……」
岑羽身子一歪,居然就這麼無知無覺地倒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傅舜華當即伸手接住人,正待冷言冷語諷刺這人又裝什麼模作什麼樣,卻先看到岑羽一身素白縞衣上,洇紅了一片。
「是。」時溫點頭。
郭太醫看了一眼岑羽破了口的額頭,又伸手摸了摸被頭髮覆蓋之處,卻發現了一塊硬硬的地方。
郭太醫道,「除了額頭,此處還有瘀血。」
時溫抬眸看向郭太醫,郭太醫緩緩道,「很大一塊,起碼得有四五天了。」
時溫愣了愣,郭太醫沒注意他,只繼續問,「可曾神志不清?」
時溫張了張嘴,坦誠道,「王妃醒來時,不記得我是誰,也不記得自己是誰。」
郭太醫點頭,「那是自然,此處受傷,還能安然聽之聞之說之,也算難得。」
哪知道時溫一聽,面上微微變色。
郭太醫又事不關己地說道,「王妃腹中胎兒已二月有餘,先前已有過一次小產的跡象,今日又一次,連著這兩次,胎兒保不保得住……」郭太醫看一眼一旁的時溫,語氣輕描淡寫的,「端看個人的造化了。」
說的人口氣雲淡風輕,殊不知這一石有如天雷滾滾,哪裡只砸得千層浪,分明是滔天巨浪!
這事態急轉的,時溫簡直反應不過來,只見他聽得一愣一愣,一時傻在原地。
王妃有孕……王妃竟然真的懷有身孕?!可他這個身邊人居然半點不知!
而且還二月有餘?!
那王妃又是何時同王爺……
可別說兩個月了,就是四個月八個月十二個月,王爺都不曾踏進過曉翠閣的門檻!
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誰的?
這萬一不是王爺的……想到這裡,時溫登時冷汗涔涔。
他沒看牢王妃,那便是他的過錯。王妃神志本就時好時壞,他對王妃疏於看護,王爺又焉能留他?
時溫一時心慌意亂,沒留意房門外此時多了道人影。
只見那人影立在門邊,將將要邁進門檻,卻在聽了郭太醫一番話,錦履堪堪停在空中。再看那張俊臉,此時正風雲變幻,氣象萬千,好不精彩。
王府,要變天了。
天色隆隆,烏漆一抹黑。
這天看來是要落雨。
岑羽不知道,自己這稀里糊塗一覺睡下來,王府不但變了天,王妃也被移駕北院,睡上了蓋著奢華幔帳的床。岑羽這一睡,睡得王府上下嘖嘖稱奇,竊竊私語,睡得自己不明不白……揣了個肚子。
岑羽醒來時,第一個看到的還是時溫。當他抬起頭看見這陌生卻又古色古香的環境,看到時溫那張清清秀秀的臉,聽到那道一如往常沒什麼波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