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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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斷過對王府的探索,雖然深居簡出,但他那日也從謝寧音的口中委婉地問出了一點東西。想要出府,必然要經過王爺的同意,或者……取得他腰間掛著的令牌。
岑羽不會在這個地方終老,也不會如這身體的原主人一樣為情所困,瘋癲所累。
總有一天,他要出去。
一切都在行進中,看似不經意地了解王府,了解世情,為的就是出去。而這次的臨水宴飲,便是個絕佳的機會。
岑羽陷入思緒中,時溫已然替岑羽換好了衣裳,只見他今日褪去一身素白衣裳,換上一身紫藍廣袖長衣,領口袖口一抹浪花白錦滾邊,深淺得宜,在鏡前一照,蒼白的面容此刻竟現出兩三分的俊美來。
岑羽微微一愣,自從穿越至今,便是一場不知算不算毛病的病。此身身子羸弱,面慘骨瘦,凄慘地不像個人,倒似一具屍骨,偶爾路過鏡面,連他個穿越而來的陌生人都不忍細看。如今將養了一段時日,面色雖然算不上紅潤,但整個身子骨好歹有了一兩肉,換上這一身有點顏色的衣服,居然也能看了。
時溫見自家主子看著鏡中人一臉呆愣,不由道,「王妃本就生得俊美。」伸手撫平岑羽微微皺起的衣襟,時溫接著說,「這一身衣服自是相配。」
提到衣服,岑羽下意識轉頭去尋剛脫掉的那一身素衣長衫,卻被另一個侍從收拾疊好,打算帶走。
手從半道伸過去,一截皎白的手忽然捉住那件素白衣裳。拿衣裳的侍從微微一頓,卻見跟他搶衣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王妃。
那侍從愣了愣,心下有些惴惴,「王、王妃……」
一旁的時溫也沒料到拿件衣服王妃居然會有此等反應,他也跟著一愣,接道,「王妃,您……沒事吧?」
岑羽卻只是盯著那件衣裳,臉色緊繃,這一段精神好轉的時日來,竟是難得有問卻不做聲。
「王妃?」
只見岑羽臉色越來越蒼白,到後來竟是有些慘白了,時溫見了都有些發慌,跟著又叫了岑羽好幾聲。
岑羽忽地回過神來,輕輕啊了一聲,抓著那件素白衣裳的手緩緩收了回來。
「您怎麼了?」
時溫拿了巾帕擦了擦岑羽額頭上平白溢出的薄汗,神色間有憂色。
「沒什麼……」岑羽徹底收回手,又擺擺手讓那侍從下去。
時溫見王妃面色恢復如初,也不像是有事扯謊的模樣,便也沒再在意。
可岑羽卻沉浸在方才的幻覺衝擊里,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聽到一個聲音從遠方幽幽飄來。
「我的孩子死了。」
聲音何其悲涼。
彼時岑羽才明白,他老是穿在身上的那件白衣,他衣櫃里的那些素衣,不是因為原來的岑羽喜歡穿這顏色而已。
而是因為,它是縞衣,是那個岑羽祭奠他孩兒的……喪服。
青衫之人這次卻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因為阿悠這一番話,看那水中錦鯉的目光便有些羞怯起來,眸光如水,兩頰微紅。
阿悠識相地住了嘴,不再打擾自家公子沉浸於新婚的愛意繾綣中。
王爺對公子自然是百般好的,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側妃又如何?端看王爺心上裝著誰了。
哪知道阿悠一雙眼睛剛朝外一看,就瞥見個說到就到的……曹操。
阿悠咋舌,像撞了鬼,口齒相撞差點咬了舌頭,才結結巴巴道,「拜、拜見王妃……」
而坐在亭邊餵魚的那道青衫聽到阿悠這一聲,身影同樣忽地一頓,手中一抖,小碟就這麼從手裡脫落,掉進了湖水中。
青衫人影像平白受到了什麼驚嚇,慌亂地從亭邊站起身來,只見他一張清麗的小臉刷地一白,對著湖中亭外忽然出現的素白身影恭身行了一禮。
「寧音見、見過王妃。」
聲音顫顫,竟是有些害怕。
站在亭外的岑羽愣了愣,他沒想打攪別人的雅興,不料自己卻被人給先發現了。
時溫在看到湖心亭里坐著的是王爺新納的側妃時,心下便覺不妙。奈何王妃已經先他一步看到了湖心亭里的場景,他根本來不及阻止,也猜不透王妃心思,不敢輕舉妄動。
這場景……莫名尷尬。
半晌岑羽才反應過來,隔了老遠一段距離對湖心亭里的人道,「不必多禮,你們起來吧。」
那廂亭子里的人一聽,心下齊齊咯噔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怪談,阿悠一臉驚詫地望向自己的主子。只見謝寧音也微微一愣,卻依然保持著恭身行禮的姿勢,半分也未敢動。
阿悠忽然有些心疼,只因那位,實在是太厲害了。可恨自己沒膽,但無論如何,都得護自己主子周全。
「起來吧。」
可等到岑羽第二聲真心實意地叫人起來,亭子里的人影還是一動不動。
岑羽無法,心想可能自己站這兒他們不好起身?也不再強求,只是腳下一轉,往別處走去。
他走了,應該自己就會起來了吧?
可等到岑羽抬腳離開那亭子,走了已然十幾丈遠,卻聽身後時溫的聲音跟著響起,「王妃……」
「嗯?」岑羽回頭。
只見時溫恭身垂眸道,「王妃……請息怒。」
岑羽微微一訝,又順著時溫的方向看回身後的湖中亭,只見亭子里的人此時此刻,依然保持原有的動作,行禮而站,一動不動,宛如石雕。
那張臉他偶然在王府花園裡見過一次,那個人的身份,他大抵也猜得出來。恍然明白了何物,岑羽輕嘆口氣,又抬腳往湖心亭的方向走了回去。
一身素衣之人走進湖心亭,伸出一雙蒼白瘦削的手,岑羽將那始終行著禮不敢起身的青衫人影虛虛一扶,只見手下的衣袖微微一顫,岑羽開口道,「起來。」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不會對你如何的。」
謝寧音怔了怔,這才敢順著岑羽的手勢直起身來。
一雙清凌凌的眸子望過來,眼中有訝異也有餘驚。
晚間,一身紫衣朝服的人終於從皇宮回來,抬腳步下馬車。彼時皇城內已是萬家燈火,華燈通明。
王府大門口張燈結綵,大紅燈籠高高掛,儼然一派新婚燕爾景象,喜氣洋洋足矣。
傅舜華正待抬腳邁上石階,卻先聽一人從門裡走出來報,「稟王爺。」
一身褐衣家僕行色匆匆,見著傅舜華跟見了救星似的,忙報通道,「王、王妃與側妃白日在湖心亭偶、偶然相遇……」
白色錦履微微一頓。
只聽那家僕繼續道,「兩人在湖心亭里,打、打、打……」
只見紫衣華服之人話也來不及聽完,衣袍如風,已然抬腳飛快地邁進門檻,身形早已遠去。
若非他左一個嫂嫂右一個嫂嫂,到底是有些關係的人,否則岑羽……也拿他沒轍。
嘴長在別人身上,不是岑羽能控制得了的。
到底平復了心緒,岑羽還算冷靜地給了面前人回應,略一點頭,「嗯。」
「既如此,」傅舜玉頗有興緻地搖著摺扇道,「小弟難得過府見上嫂嫂一面,何不趁此一聚,話話家常?」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加之岑羽穿越至今一天到晚就見那重複的幾個人,不說悶,卻到底無人能給他透露些什麼東西。比如……外邊的世界。
而這位野生的小弟好巧不巧,正是從高牆大院的外邊進來的。
穿花拂柳間,岑羽跟著傅舜玉來到園中那一處八角亭里。
抬腳邁上亭子,岑羽便見亭子里站著不少婀娜女子,此時一雙雙好奇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不少眼含笑意,掩唇卻是在偷笑。
岑羽穿越至今難得見著女性生物,不由心生盈盈淺笑的女子真是比成天冷麵冷心的糙漢子來得賞心悅目之慨。
只是此情此景還未來得及欣賞,風拂而過,鼻尖卻先嗅到一縷墨香。
岑羽略一轉頭,目光落在石桌上。
一方硯,一杳紙,一座筆架。
筆架上掛著一列毛筆,毛筆邊零零落落散著幾張紙,只見最上邊的那張紙上寫道:
出身仕漢羽林郎,
初隨驃騎戰漁陽。
孰知不向邊庭苦,
縱死猶聞俠骨香。
字跡蒼虯,龍飛鳳舞。
詩意豪邁,配上這字,隱隱有金戈踏地之聲,讀來更是蕩氣迴腸,頗讓人意猶未盡。
岑羽望著這一張字,愣了一愣。
他雖不懂書法,但傳情達意一說有之,他並非木頭,豈能感受不到?更何況,這筆力中透出的豪爽義氣,岑羽一個理科生都不得不嘆服。
便聽傅舜玉悠悠的聲音傳了過來,「嫂嫂覺得這字如何?」
岑羽卻答非所問,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寫的?」
傅舜玉怔了一怔,笑逐顏開道,「不是我,那嫂嫂以為是誰?」
岑羽看他一眼,搖了搖頭。
傅舜玉見他一副不言不語的正經模樣,覺得有趣。摺扇一收,十七八的少年公子指了指桌上的筆墨紙硯,道,「有道是以文會友,以字會字。嫂嫂何不若也寫兩個字,讓小弟我仔細瞧瞧,學習學習?」
哪知道岑羽卻搖了搖頭,坦誠道,「我寫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