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將一散堂,夫子那裡前腳不過才邁出學堂的門檻,便見總算是回過神來的陶菁終於發現今兒堂上多出的那個人——陶蓉。
她素來便是唯陶茵馬首是瞻,從來不將底下那幾個庶女放在眼裡,現在發現陶蓉竟然混了進來,又哪有什麼好臉色於她。
三兩步奔至她面前,一副刁蠻無理的模樣:「也不瞧瞧自個的身份,誰許你進來的,沒的髒了我們的地兒。」
陶蓉不妨叫她唬了一跳,連帶著手中的那本千字文也掉落在地上。那是阿夭借於她的,若是摔的壞了可如何是好?
她只想著顧不得理會陶菁口中不堪入耳的咒罵,矮下身去想將那地上的冊子撿了起來,卻是將一伸手還未拾起,便瞧著陶菁邁上兩步把個穿了緋紅修繡鞋的腳踏了上去,還一臉得意的盯著她瞧,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勞煩三妹妹抬抬腳。」陶蓉不敢同她如何,只仰著臉耐著性子,軟著聲音好脾氣的道一句。陶菁卻是得寸進尺的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瞧那架勢似要長坐不起,順帶著踩著那千字文又捻上兩捻,盯著快要哭出來的陶容只臉上笑容更甚。
卻說才將收拾好書袋的阿夭瞧著蹲在地上將哭不哭的陶蓉,禁不住皺一皺眉頭,若是凡事只哭一哭便能解決的話,那便再哭也不遲。
只把個書袋往身上一背,走上至陶菁身邊彎下腰便將她腳底的千字文拽了出來,啪的一聲甩在她面前的桌案上,一個腳印子清清楚楚的印在臉前。
姑娘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清泠泠的聲音不帶半分情緒:「這千字文原是我初入學時,外祖親自謄寫的,普天之下也便唯這一本。三表姐是有心還是無意都不打緊,只這腳印是你親自踩上去的,便也由你親自拭凈才對。」
她那雙黑湛湛的眼睛原就盯得人心慌,又聽她說這一番沒甚人情味的話,原本得意的陶菁便有些坐不住了,又瞧了瞧面前那本已經叫自家腳印污了千字文便有些底氣不大足的辯上一句:「你混說,這分明便是一本普通的千字文,哪裡便是祖父親筆謄寫的,你不過仗著祖父疼你罷了,便想唬我,我……我自不會著了你的道。」
阿夭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只拿個指尖拎起那桌面上的千字文像是不經意間的自言自語似的:「既然三表姐不認,那我便也只能拿著這一冊,再去求了外祖重新謄寫一份了。」
說罷便要抬腳往外邁,卻是陶菁到底是定力不足坐不住了,這事兒若是捅到陶老爺子那裡,她單單隻想起自家祖爺那般不怒自威的模樣就忍不住抖上一抖。
「你,站住……」阿夭回身,便見陶菁將那冊子奪了過去,心有不甘的從袖籠中取出帕子,擦拭了許久,直到確定沒半點痕迹才咬著嘴唇遞了過來。
阿夭未接只瞧了一旁誠惶誠恐的陶蓉一眼,她倒是慣會瞧人眼色,慌忙接了過來。卻說陶菁原想欺負個不得寵的庶女,哪知卻是叫自家這個冷麵煞神的表妹又給唬了一道,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大住,哇的一聲音便哭了出來。
她這一嗓子倒是把一旁呼呼大睡的陶清涵嚇的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陶清涵原叫人吵醒,心中有些不快,原想找著那肇事的源頭好生修理一番,哪知睜眼一瞧卻是自家姐姐趴在桌上嚎啕大哭。他初醒來人原就是懵的,叫陶菁這般一哭更是摸不清狀況。
此時阿夭已經拎著書袋往門外走去,她自是沒有耐性再哄一哄這嬌生慣養且麵皮薄的嬌小姐。也受不住這般分貝之高的小尖嗓子,只當眼不見耳不聞為凈。
她不管,一旁的陶蓉更是不敢勸,也只跟著一道出了學堂。
一路上偷偷瞧了阿夭許多回,只瞧著她面色依舊如常,沒半點情緒,又低著瞧了瞧手中那本已經如初時那般乾淨的千字文,心中依舊有些惶然。
眼瞧著便到了自家姨娘的院子,她只緊走兩步追上一句不語,只管低頭走路的阿夭,怯怯的將手中的書本遞了過去。
阿夭止了步子,卻是沒接,只冷冰冰的道一句:「二表姐只管拿去瞧罷,阿夭現在已經不讀這些了。」
「可是,這是祖父贈於你的,我這般拿了總歸是不大好的。」陶蓉有些忐忑道。
阿夭嘴角抽了一抽,有些古怪的盯著她瞧了一眼,這人竟是分清她方才不過是想替她解圍才隨意扯了個謊的么?
須臾終於還是無耐的解釋一句:「外祖贈的那本我嫌字跡差便收了起來,這本原是我自個拿來練筆的,倒是比他老人家寫的要好上一些,你只管拿去便是。」
說罷這句,也不等陶蓉反應便扭身離開,只餘下陶蓉一人獃獃的立在原處,消化著自家表妹那話里的意思。
……方才……她是同自已說,嫌祖父的字太差不喜,便將他送的書冊收了起來?許久之後陶蓉總算才反應了過來,撫了撫手中那冊子上雋秀的字跡,搖了搖頭,低嘆一句,到底是人比人氣死個人。
遂舉步邁入自家姨娘的小院里,打算尋些紙筆,將今日所學的幾個字好生練習一番。
那廂抽抽搭搭的陶菁叫陶清涵拖著出學堂,只打算拉著回自家母親院里好生訴一訴苦,再打算哪天見了長姐陶茵好生說一回那拖油瓶的壞話,她自是怕了她的,陶茵那裡卻是不怕的。便是不能怎麼著她,也總能掉一掉她的銳氣,也管叫她知曉誰才是這陶府的正頭小姐。
待這兩姐弟拖拖拉拉走得遠些,那學堂後窗處才冒出兩顆人頭。
定睛一瞧不是陶清潤還能有誰,只他身旁那一襲藍衫的少年人,卻是今兒將打聖安城裡過來的表弟趙顯揚。
年紀不若陶清潤長上兩歲,卻看氣質又是不輸分毫。若細細瞧上一瞧,他同陶清潤眉眼之間竟是有幾分相似,只不過臉生的略圓些,眉毛略粗上幾分,一張臉上此時帶著略帶孩子氣的的笑容,一看便知是個脾氣性好的。
此時陶清潤滿面皆是笑意的搖頭打趣一句:「顯揚,你這喜歡瞧熱鬧的愛好可是越發的見長起來,說什麼想四處參觀一回陶府,卻是只瞧見這學堂的一齣戲便已經拔不動腿了。」
趙顯揚只彎了彎嘴角,舉手抱拳假意賠禮道歉:「原是瞧著學堂這齣戲實在是精彩,這才移不開步子,累表兄一道陪著聽一出壁角,顯揚的不是。」
說罷又像隨意似的問上一句:「方才那生得很是秀氣的白衫少年是誰,卻沒聽說府里有這般大的少爺。」
陶清潤聞主微微一愣,繼而仰聲大笑,知他口中所指定是阿夭。也不怪他瞧錯性別,阿夭素來一襲素白棉布衫子,又總愛將一頭長發自頭頂隨意綰起,若不仔細瞧上一回,便只當是個生得秀氣的少年罷了。
趙顯揚一臉疑惑的瞧著自家表兄,陶清潤叫瞧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遂止了笑,輕咳嗽一聲,撫了撫衣袖道:「顯揚表弟近幾年未來府里,自是不知。她原是我姑母的女兒,名喚阿夭,平日里不似旁的姑娘家喜歡打扮,才叫表弟生了誤會。」
他這般一說,只叫趙顯揚驚的下巴掉下來半個,只見他眉頭微微揚上一揚,遂又嘆息一句:「原來是位表妹呀,只瞧著性子忒是彪悍些,三言兩語的便將你那三妹妹欺負的那般哭了起來。」
彪悍?陶清潤聽他這般描述,原想反駁,想了想卻雙作罷,某些方面,阿夭確實比旁得小姑娘彪悍些,倒也未傷什麼大雅,不過是環境使然罷了,倒能理解。
又只說:「阿夭性子雖冷,卻從不主動招惹旁人,咱們不過來的巧了些,只瞧見後果,卻是沒瞧見前因,因此不好隨意定論。」
陶清潤雖生得一派儒雅謙和,便是骨子最是正直不阿,他這般說便一定是,趙顯揚點了點頭:「是顯揚太過武斷了。」
陶清潤點點頭又笑著岔開話題:「你此次來可要多住些時日,你姑母那裡可是念叨的許久才算將人盼了來,依為兄之見怕是輕易不會放人。」
「表兄莫只說我,祖母同祖父那裡也是思念外孫思念的緊,卻久不見你同清澤表弟前往,這才同意我過來瞧一瞧原由。」
「本想替母親留一留人的,沒成想卻叫你抓了不是。罷了,待你起程時,我便稟明的家中長輩,隨你一道入了帝都,只去探望一番外祖同祖母。」
見陶清潤這般說,卻是趙顯揚搖了搖頭笑言:「知道表兄現在只一心準備來年春闈國試,哪裡又當真敢將人拐去聖安,若是祖父那裡得知,這趙氏宗祠的地磚怕是非叫顯揚跪出個坑不成。」
二人一道說著只往大夫人住的梅院里走去,將至門前又見趙顯揚稍稍頓上一頓及其認真的同自家表兄交個實底:「其實……顯揚此次前來原是瞞了家中一眾長輩的,如今告知表兄,一會子姑母那裡還請表兄幫著打一回馬虎眼,莫叫東窗事發了,萬一姑母那裡再差人捎個信回聖家,介時叫家中長輩捉了回去,才當真是丟了臉面。」
陶清潤聞言只把個眉頭皺上了皺,依著自家表弟叫人省心的性子當是辦不出這般事兒,怕是背後還有個出謀劃策的軍師罷。
略帶薄責的道一句:「怎得越在倒是越衝動起來,你想獨自出來好生同祖父舅父那裡說上一回,未必不允你,這般悄無聲息便跑了出來,不是白叫人擔心么,臨行前可是留了書信?」
「留了。」瞧著自家表弟一臉愧疚的神色,陶清潤便知,他定是受了旁人鼓動才這般大膽。便再追問一句:「此次離開聖安,當真便只你一人?」
趙顯揚有些訝然,抬頭瞧了自家表兄一眼,抿了抿嘴又老實的答一句:「自不是顯揚自個,還有…原同在國子監讀書的同窗戶好友一道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