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風雪山莊(十四)
?誰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落月城小公子,竟然身懷金絲蠱這種人間殺器。
「不過,這個天實在太冷了,絲絲她冬眠了。」百里千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方侵竹眼睛眨呀眨,實在搞不懂百里千的人設。初出場的時候,他以為這就是個路人甲,再後來,他以為這會是一個炮灰,而剛剛,百里千跑到溫泉邊把自己拉過來看熱鬧的時候,他以為對方是小配角,可是此刻,方侵竹想,這不會是隱藏主角吧?
「等等,難道你們真的要用一個蟲子來吸陸風的腦髓?」楚瑩瑩臉色蒼白。
陸小鳳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楚瑩瑩不是不想查明真/相,只是以這種方式查明,她還是不能接受。況且,陸風腦子裡有根針只是方侵竹的一家之言,這個方五公子,在此之前並沒有踏足過江湖,如今突然說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話,她又為什麼要相信?
但是,陸小鳳和花滿樓竟似十分信任他,這讓人覺得很奇怪。
靈堂里響起此起彼伏的責備聲:「怎能如此破壞陸少俠屍身?」
「吸食腦髓,天理何存!」
「崆峒派和陸嵐要是知道了,定當不放過你們!」
容川更是痛心疾首:「陸小鳳,枉我以前尊敬你為一代名俠,沒想到,竟如斯殘忍!」
陸小鳳冷冷地道:「為了查明真/相,有時候不得不付出一點代價。相信陸少俠最大的願望,便是查明真兇,替他報仇,而不是讓害死自己的兇器仍舊停留在腦海中。」
「若沒有呢?」忽有一人的聲音冷冷傳來。
靈堂里的眾人讓出一條路。這一次走出的不是大智大通這樣的猥瑣老頭子,而是一個負長劍,背著手,青衣飄灑的中年人。
正是陸風的兄長,大霹靂劍陸嵐!
昨日聽齊智說過,陸嵐就在這開封城附近,如今卻是已經接到消息,趕到了仁義莊!
見到陸嵐,陸小鳳倒是收起了幾分懶散:「若是沒有,便讓金絲蠱吸了我的腦髓,如何?」
「陸小鳳,此話當真?」陸嵐問。
「當然是真,比真金還真。」
「好!」陸嵐竟一口應了下來:「阿風若知道他死後還有陸小鳳來陪葬,想來也是高興的。」
「絲絲才不要吸你的腦髓,定是臭!臭的!」百里千半真半假地抱怨著。
不過,即使是陸嵐答應,靈堂內也有很多人覺得此舉太過不妥。甚至有人說,即使拔劍,也不會讓他們做出此等傷害陸風屍身的事情來。陸小鳳等人卻沒有再理他們。
百里千掀開衣袖,露出手腕,只見一條金線如鐲子一般纏繞在手腕上。
「絲絲,絲絲,醒醒啦。」百里千彈了彈,那金線並無半分反映。他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手腕上,沒過一會,就見那金線遊動起來。不一會,金線鑽出手臂,抬起頭,吸盡了那滴血。
百里千臉上現出痛苦的神情。
原來金線蠱從冬眠中醒來,脾氣並不好,不光吸了那一滴血,還差點鑽進百里千的血管,抱頭痛飲起來。
花滿樓走過來,他的手裡拖著一方雪白的手帕。不知為何,那金線蠱從百里千手臂上抬起頭來,它弓著身子,似是疑惑地望了望,然後如一條金線,飛到了雪白的手帕上。
花滿樓拖著手帕來到陸風跟前。方侵竹不明白做這件事的為什麼會是花滿樓。以花滿樓的個性,斷不喜歡這種在人死之後破壞其屍身的行為。他連一朵花都愛護,為何這次卻主動來做這件事?
方侵竹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詭異。不過他很贊同陸小鳳的話,有時候為了尋找真/相,必須付出一點代價。系統雖然能夠幫助他尋找死因,但卻沒辦法成為證據。這時候有一個方法能夠證明,家屬也同意,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他只是覺得,花滿樓的行為太奇怪了。
花滿樓似乎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拖著手帕送到陸風的太陽穴旁邊。
那金絲蠱原本蜷縮在手帕里,此時像是聞到了極香的東西,猛地立起了身子,如一道金線就要向陸風太陽穴鑽去!
春雨細如絲,絲雨細如愁。
如果真有這樣一種暗器,能在腦海內遊動,那麼它一定極細,細得或許看不見,或許如春雨一般,縹緲夢幻。
當花滿樓俯身送蠱,方侵竹忽然發現他的耳廓微微動了下。
一瞬間,方侵竹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件事必須由花滿樓去做?因為花滿樓耳力過人,他們並不是真得要那金絲蠱去吸食腦髓,這只是個引蛇出洞的把戲!
而代價,就是花滿樓有可能會被那細如春雨的針給射中!
這樣一個需要聽見別人所不能聽見的聲音的任務,除了花滿樓,又有誰能完成呢?
在方侵竹想明白的瞬間,他的身體卻似乎比腦子反應的更快!
他的手中已多出一把刀,那把刀飛旋著,如一抹寒光就向花滿樓飛去!那光飛得太快,以至於他擦過花滿樓耳畔,釘在身後的柱子上,發出一聲輕響的時候,眾人才能看得清那抹寒光是什麼。
只有一個刀柄還在柱子上。精緻的刀身已經沒入柱子里。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靈堂里的人正被這一抹寒光驚懾心魂,陸小鳳卻哀嘆道:「方五,你這一刀下去,還哪裡找得到那針喲!」
他不甘心地跑過去拔/出飛刀,對著能映照人臉的劍身仔細看了又看,道:「你看,針沒了吧!」
方侵竹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我手太快了。」
這時,花滿樓帕上的那個金線蠱忽然又抬起了頭,它四處張望,好像被更好吃的東西所吸引。果然,下一瞬間它就飛了起來,如一道金線撲到地上,不一會,不一會,金線上出現了一個閃亮亮的銀針。
然後,金線蠱張開嘴,把針吞了下去。
方侵竹:「……」
陸小鳳:「……」
百里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絲絲她……就愛吃針啊暗器啊什麼的。」
所以愛吃腦髓都是騙人的對不對?講得那麼恐怖,都是騙人的對不對!方侵竹在腦內吶喊,他覺得已經不認識這裡的小夥伴了。
大家都好會演戲哦。
「哈哈哈!」陸小鳳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百里千,讓絲絲把針給吐出來。」陸小鳳道。
「這我得哄哄。」只見百里千走過去,讓金線蠱又爬上自己的手臂,然後開始了他們兩個才懂的交流。
陸小鳳沒再去管,走到容川面前:「容大夫,我方才好像看見,那根針是你射/出來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容川冷著臉。
「你若不懂,那也好辦,等下讓百里千的絲絲姑娘把你身上所有的針都吃了就是。若天生樓樓主沒有了解命針,那他和普通人還有什麼區別?」
容川神色一動,他很受不了「普通」這兩個字。
不過,別的人更在意「天生樓樓主」這個稱呼。
慧音大師連忙道:「陸公子,我是越聽越糊塗了,怎麼容施主就成了天生樓樓主?你是否可以照顧一下我等,從頭說起?」
大師就是大師,聽不懂直接問,並不怕丟臉。
陸小鳳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由花滿樓說起。」
花滿樓收起手帕。他眉目低垂,看不清臉色:「容川,你可記得你在藥王谷有何與眾不同?」
容川扯了扯嘴角,道:「我是藥王谷的大弟子,別人都得尊稱我為師兄。」
花滿樓搖了搖頭:「容川確實是藥王谷大弟子,但是他和別的弟子有點不同,他更愛殤醫。容川痴迷殤醫技藝,行為有悖醫德,不久前被藥王谷逐出門牆。可惜,世人並不知道這個消息,因為有一人盜用了容川的身份,把消息封鎖了。」
陸小鳳道:「若沒有大智大通,我們也不會知道。」
花滿樓道:「容川既是殤醫,經常使用各種器具,手上的老繭和普通醫師大有不同。這一點你模仿的很像,連陸小鳳也看不出破綻。不過,容川並不精通煉丹,身上更不會出現逍遙散的味道。」
「逍遙散?」慧音大師皺眉道:「可是那吃了之後,會讓人癲狂的逍遙散?」
花滿樓點了點頭:「逍遙散還有一個作用,便是鎮痛。李莊主常年病痛在身,這三年,除了賞善宴出現一會,幾乎都是卧病在床。但是今年,李莊主的病情顯然好了很多,只是無論是他的身上,還是你的身上,都有一股相同的味道。起初,我並不知道這就是逍遙散。那是你怕我聞出來,故意改了方子,掩蓋逍遙散的味道。但是逍遙散無論怎麼改,有幾位藥材是絕不會變的。雖然你很小心,但是百密一疏,還是讓陸小鳳找到了李莊主的藥渣,查出那幾味藥材。」
聽到這,方侵竹明白他去李長青的院子時,並不是無緣無故遇到陸小鳳。而陸小鳳印他離開,正是因為他們那時候就已經懷疑容川!
花滿樓接著道:「我想,李莊主恐怕也不知道這是逍遙散。若不然,他是絕不會吃的。」
齊智瞪著容川,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給大哥吃那種東西!難怪,他這幾日都離不開那些葯!」
「齊前輩,請聽我說完。」花滿樓聲音溫潤有禮,讓人感覺不到他的情緒。
「你到這裡,便是來製造混亂。你知道沈浪、白飛飛和陸風之間的糾葛,便利用這種糾葛,殺了陸風,再讓白姑娘用假的斷雲劍刺了陸風,造成沈浪殺死陸風的假象。你便看著我們這一群人,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奔走呼號,以此取樂。我說的可對,李、解、鞍!」
方侵竹第一次看到花滿樓表現出如此直白的憤怒。他莫名有些心疼,花滿樓在生氣的時候,神色也是很平靜,好像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怒氣。
他是不是太久沒有生過氣了?還是他覺得,生氣是件不對的事情?
容川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花滿樓,一開口,便變了一種聲音。
那聲音低啞又柔和,顯得極有修養:「這都被你看出來啦,花滿樓?」
他一伸手,抹去臉上的易容,接著,身子也舒展挺拔起來。
「你比以前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