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虞姝現在多了一重身份,不免得多注意一下形象和影響。她把江蓉拉起來,說:「您先起來,我回去想想。」
江蓉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的樣子。虞姝無奈,語氣也硬了三分,「我本來就沒有義務答應您,您要是非要這樣,我只好打電話報警了。」
虞姝沒有告訴岱梓風江蓉約見她的事情。這幾天她孕吐得厲害,本來就沒什麼旁的心思,經江蓉鬧這麼一出,只覺得整個人都是懵的,壓根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她不知道要不要去看看左斯南,如果去的話,岱梓風肯定會介意的,而且就算去了又如何呢?他們之間除了過去,再無任何瓜葛,本來彼此是好是壞、是死是活,就與對方沒什麼關係。可是如果不去,看江蓉的樣子,她心裡總有點不踏實。
一向趾高氣揚、盛氣凌人的江蓉變得如此低聲下氣,一定是出了什麼大的變故。
會是什麼呢?
虞姝想了想,給霍思瑤打了個電話。
「什麼?查左斯南幹嘛!」霍思瑤在那邊大驚,「你和瘋子表哥不是挺好的嘛,怎麼……」
虞姝把江蓉找她的事情長話短說了一番,又叮囑她:「我總覺得應該是出了什麼大事。但這事我沒跟梓風說,怕他多心,你幫我查一查。」
霍思瑤答應下。
虞姝還沒有接到霍思瑤的消息,卻接到了甄若若的電話。甄若若的聲音一改當日初見時的綿軟動人,在寂靜的夜裡幾乎有些猙獰可怖,「虞姝,你真該下地獄。」
虞姝驚了一身冷汗,噌地一下坐起身來。岱梓風驚醒,拍著她的背問她:「怎麼了?大半夜的,是誰的電話?」
「不知道,」虞姝大口喘了幾口氣,「可能是騷擾電話。」
岱梓風把燈打開,狐疑地瞅了一眼虞姝的手機,的確是陌生的號碼。他將虞姝抱在懷裡,輕聲誘哄:「乖,不怕,我在這裡。」
虞姝正想拿起手機關機,岱梓風已經把手機拿在手裡了,「早說了讓你睡覺把手機關了,這一天一天輻射的,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虞姝點了點頭,「說得對,關機吧。」
可那句話卻像魔咒一般緊緊地箍著自己,她瞪大了眼睛,再不敢閉上。
最後是岱梓風唱著歌哄她睡著的。
過了兩天,甄若若在下班之前打電話給她,開口便道:「膽小鬼,怎麼?害怕了?憑什麼我們日日夜夜都在地獄里掙扎,而你卻在過你的快活日子?」
虞姝強忍著放下手機的衝動問她:「到底出什麼事了?」
電話里陸陸續續傳來甄若若的聲音,「都是你,都是你把斯南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是你和岱梓風……」
虞姝握著手機的手緊了又緊,聲音也有些發緊,「你在說什麼。」
「虞姝,你吸過毒嗎?我這兒還有些好東西,你要嗎?」電話那頭傳來甄若若帶著笑意的聲音,那笑意那樣陰狠那樣惡毒,虞姝幾乎能看到電話那頭甄若若咬牙切齒的樣子。
「什麼意思?」
電話那頭繼續傳來甄若若咬牙切齒的聲音:「什麼意思?斯南吸毒了,全是你和岱梓風害的。要不是你傷他的心,要不是岱梓風設圈套,他才不會走上這條不歸路!都是你們害的,虞姝我跟你說,你們遲早要下地獄的,你們不得好死……」
虞姝的手機掉到了地上,腦袋裡轟的一聲,開始嗡嗡作響。
左斯南吸毒了。
甄若若說,是她和岱梓風害的。
如果說是為情所困,那麼罪魁禍首在江蓉,並不在她。可是甄若若說,是岱梓風設圈套……
虞姝抱著頭揉了揉頭髮。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非黑即白,她知道岱梓風人很好,但甄若若的話並非沒有可能。
也許岱梓風是為了給她出氣呢?
像是在電光火石之間,虞姝突然想起那天在停車場的時候,岱梓風對左斯南說的那句話——
「對付你,我有的是手段。」
「對付你,我有的是手段。」
難道這就是他的手段?
虞姝覺得天似乎塌了下來,四分五裂的天空,從縫隙中滲出黑色的光來。煉獄般的世界。
虞姝使勁搖了搖頭。不行,她不能就這樣聽信甄若若的話,甄若若這樣的人,說出的話能有幾分真,絕對不能輕信。
說不定,就是來故意挑撥她和岱梓風的關係呢?
自己得不到幸福,就把別人的幸福也毀滅掉。
一定是這樣的。
虞姝若無其事地跟岱梓風一起回了家,若無其事地跟他一起吃了飯。岱梓風依舊很體貼,會給她挑盡魚刺,會給她剝蝦。吃飯的時候,還會講一些笑話逗她開心。
睡覺之前,會把耳朵貼在她的肚皮上和小寶貝說話。
明明是這麼溫暖人心的人,明明是這麼溫馨幸福的家。
虞姝幾次張口預言,卻又無聲地閉上。她不敢問,怕得到那個讓自己膽戰心驚的答案。
就當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吧!都是甄若若故意挑撥他們的,跟岱梓風半點關係都沒有。
可是越是這樣安慰自己,就越是覺得,自己是在騙自己。
霍思瑤給她打電話了,說她託人打聽清楚了。
她還得意地告訴虞姝:「你放心阿姝,因為怕被瘋子表哥知道,我連向遠都瞞著呢!」
她還幸災樂禍地跟虞姝說:「真是活該!江蓉一直刁難你,沒想到全報應在自己兒子身上。」
她又轉而感嘆惋惜:「哎,可憐這左斯南也是個痴情人啊,竟然想不開到去嗑藥……」
虞姝已經無力再說一句話了,她拿著電話的手僵直了許久,一動不動地聽著霍思瑤在那邊絮絮叨叨地說著,直到岱梓風路過的時候看到她,問她:「怎麼了?」
她這才回過頭來,朝著電話說了句:「謝謝你,瑤瑤。」
她決定去見見左斯南。無論如何,這個人曾經陪她度過十餘年的光陰,雖也有過爭執,總的來說對她還很好。
那是她曾經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即便是分手,她也希望能夠彼此相安無事。她不忍心他淪落至斯。
但是吸毒的人很危險,她又懷著身子,不能貿然行事。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問岱梓風:「我剛懷孕那時候,你說要派給我的那幾個保鏢還在嗎?」
岱梓風笑著往她身上又貼了貼,「在,怎麼,現在想通了?」
「嗯,」她點了點頭,撇過臉來不看岱梓風,「有他們在,總還是安全一點。」
岱梓風在虞姝臉上印了一吻,笑道:「那好,我明天就安排他們過來。」
虞姝愣了半晌,等岱梓風關了燈后許久,她才再次開口:「梓風,我這兩天聽人說,左斯南吸毒了,你知道嗎?」
「嗯。」岱梓風的聲音極為慵懶,似乎已經快要睡著。
「那……」
「嬌嬌,你在床上跟我提前男友,就不怕我吃醋?」岱梓風微微睜開眼來看向虞姝,頓了一會兒,忽而又道,「吸毒這事不光彩,左家封得很嚴,你是怎麼聽說的?」
「江蓉跟我說的。」虞姝扯了一個小謊,轉過頭來看著岱梓風道,「她還想讓我幫忙勸勸左斯南,你說好笑不好笑,嗑藥了不去戒毒所卻來找我,我能做什麼?」
岱梓風在她額頭上吻了吻,「毒品這東西沾上容易戒著難,吸了毒的人,毒癮上來的時候根本就不是人,壓根六親不認。你說得對,他這個樣子只能去戒毒所,你可千萬別去找他,我怕他傷著你。」
虞姝點了點頭,又一瞬不瞬地盯著岱梓風道:「我說完了,該你說了。」
「嗯?」
「左家封得很嚴,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虞姝目不轉睛、屏氣凝神、甚至是提心弔膽地看著岱梓風。她怕岱梓風會告訴她:「我當然知道,因為當初,就是我誘著他吸的毒。」
如果真的是那樣,她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然而岱梓風沒有,他只淡淡地掀了掀眼皮,看到虞姝那如臨大敵的樣子還笑了笑,「傻瓜,我手下的人也不是吃軟飯的。」
這天岱梓風工作到很晚,顯然是累了,嘟囔著說完這句話便睡著了。
虞姝卻更加不淡定起來。
「我手下的人也不是吃軟飯的。」這句話實在太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難道……左斯南之所以吸毒,真的和岱梓風有關?
虞姝還沒有決定好什麼時候去看左斯南,江蓉便又一次打了電話來,這一次,不是在工作時間。
彼時,虞姝正和岱梓風窩在一起翻雜誌。江蓉的聲音帶著哀求和哭訴:「阿姝啊,阿姨求你了,你來看看斯南好不好?哪怕只是五分鐘也行。斯南是因為你才成了這樣,你不能就這樣不管啊……」
虞姝和岱梓風靠得很近,她在右,岱梓風在左,接電話又是用的左手,所以電話里的聲音岱梓風大概還是聽到了些。
虞姝看著岱梓風不動聲色的樣子,對著電話里說了一句,「好,我再考慮考慮。」就趕緊把電話掛斷了。
岱梓風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考慮什麼?」
虞姝的借口還沒有編出來,岱梓風便微微沉了臉色,「虞姝,左斯南的毒癮很深,你別去招惹他。」
早在跟岱梓風接觸伊始,虞姝便覺得,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全都無處遁形。此刻又是如此。
「我只是說考慮考慮,」她分明有些底氣不足,「又沒說要去。」
「那你現在就把電話給我,我幫你拒絕她。」
「岱梓風……」
岱梓風眸色漸深,「你其實還是想去的是不是?」
「我……」虞姝緊了緊握著電話的手,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說,只是繼續道,「我……」
「把手機給我。」岱梓風的聲音很急狠厲,根本不容置疑。虞姝卻把手機往身後藏了藏,岱梓風起身來奪,虞姝眼看著,不知怎麼就看著岱梓風說了句:「岱梓風,我可以不念舊情,但絕對做不到無情。他現在落到這步田地,你敢說跟你沒有關係?」
虞姝死死地看著他,語氣分明是在質問。岱梓風搶她手機的動作驀然停了下來,「你說什麼?」
「是你動的手腳,對不對?是你設的圈套,把讓他染上了毒癮,對不對?」
「你聽誰說的?」岱梓風嘲諷似的笑了笑,「虞姝,江蓉跟你說的?」
虞姝沒有回答岱梓風的問題,只是看著他的眼睛問他:「難道不是嗎?」
如果不是,就在這個時候果斷地告訴她,不是。那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相信他!
虞姝定定地看著岱梓風,心裡巴巴地盼著:說「不是」啊,快說「不是」啊!可是向來身負讀心術的岱梓風卻沒讀出虞姝的想法。
他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嗤笑道:「虞姝,你就這麼不信任我么?」
寧願相信一個傷你如斯的江蓉,都不願意相信我嗎?
「是你自己說的,對付左斯南,你有的是手段。」虞姝深吸了口氣,握緊了雙手又鬆開,「梓風,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你其實是想替我出氣,但是我從未想過要讓他身敗名裂。你說過的,得不到就毀掉,不是你的作風,我也一樣。」
岱梓風凝眉看著她,「你一定要去找他?」
虞姝點了點頭,「是。」
「儘管你知道,你去了我會難過、會生氣,你還是要去?」
虞姝又深吸了口氣,卻依舊點了點頭,「是。」
「我一直以為,我已經走到你心裡了。原來是我太自不量力了……」岱梓風輕笑一聲。他的唇角分明是上揚著,可是那眉眼裡的傷痛那麼明顯,連帶著嘴角的笑都變得讓人心碎起來。
「你去哪兒?」虞姝看他轉身就要走,張口便問道。她的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顫抖。
「出去靜一靜。」岱梓風走至門口,身形微頓,又回頭看了她一眼,他的唇角依舊帶著譏諷的笑,「你早點睡覺,不要等我了。」
那是一個極為漫長的夜,窗外除了街燈之外再沒有任何光亮。虞姝一個人坐在床頭,等著岱梓風回來。
等外面門一響,她就立即下了床,胡亂穿了鞋就往外面跑。岱梓風跌跌撞撞地走著,腳步踉蹌,虞姝剛一走近一點,就有刺鼻的酒味迎面而來。
她走上前扶住他,岱梓風卻甩了甩手,一隻手扶著額頭,說話的聲音不甚清晰:「你怎麼還沒睡?」
岱梓風的酒量很好,現在醉成這樣,虞姝不敢想象他喝了多少。她嘆了口氣,把岱梓風拉到沙發上,看著他道:「你先坐會兒,我去給你煮些湯醒醒酒。」
待虞姝去廚房鼓搗了一陣,再出來,卻只見岱梓風的外套扔在地上,人卻不知所蹤。卧室里也沒有,整個一樓所有的房間都沒有。
她一間一間地找去,終於在二樓的一間客房找到了他。岱梓風趴在床上,似乎已經睡著。
虞姝把他的鞋子脫掉,使勁幫他翻過身來,坐在床頭問他:「怎麼跑這兒來了?」
岱梓風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抓住了虞姝覆在他臉上的手。過了許久,虞姝才聽到他頹喪的聲音:「虞姝,我從來沒有這樣失敗過。」
虞姝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她的確是打算去看看左斯南,但也不過就是去看看而已,她現在或許對他還有情,卻只是同情,與情愛毫無關係。
她絕對不會做任何對不起岱梓風的事。以前沒有,現在更不會。
虞姝還沒有做出回應,岱梓風微微動了動身子,又嗤笑道:「虞姝,你是不是是沒有心的?」
岱梓風不再說話了,嘟囔著嘟囔著就睡著了,虞姝靜靜地看了他許久,關了燈,在他身旁躺下。
天,馬上就要亮了。
第二天,虞姝親自下廚做了早餐,岱梓風卻嘗都沒嘗一口就走了。小阿姨看著情況不對,見虞姝面色不好就想張口安慰一下,卻不過將將喊了一聲「夫人」,虞姝便也站起身來,「沒事,時候不早了,我給他送公司去。」
岱梓風撤走了安排給虞姝的保鏢。如果要保鏢就是為了去見左斯南,那麼沒了保鏢,她是不是就不會去見了?
江蓉和甄若若都絕非善類,左斯南雖然愛她,但毒癮之下哪還有什麼愛情可言,誰也不能擔保她到了那邊會發生什麼。
她一定也是有這方面的顧慮,所以才會想到管他要保鏢。那麼現在沒了保鏢,她顧及自己肚裡的孩子,應該就不會去了吧?
岱梓風自嘲地往上扯了扯嘴角,岱梓風啊岱梓風,你能留住她的手段竟然只剩這些了……
虞姝果真沒有去看左斯南,但卻並非因為保鏢的緣故。
岱梓風為她付出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雖然與岱梓風相識不過一年,但在這一年中,岱梓風卻治好了她多年的痛。
她落魄過、凄慘過、痛苦過、悲傷過,在自己的世界從桃紅柳綠變成凄風苦雨時,是岱梓風挾著一身陽光緩緩而來,為她驅逐了黑暗,給了她無際的溫暖。
這樣一個人,她怎麼捨得讓他難過?怎麼能夠讓他難過?
在岱梓風醉酒那天之後的那個晚上,虞姝在他回屋換衣服的時候從身後將他抱住,一字一句地開口:「梓風,我已經給江蓉打電話說清楚了,我不會去看左斯南的。」
彼時岱梓風已經撤回了安排給虞姝的保鏢,看到虞姝這般讓步,只當是在以退為進,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再無多餘的反應。
這樣的反應實在太過冷漠與敷衍,虞姝知道他不信,從他身後繞到他面前來,定定地看著他道:「你說左斯南吸毒與你無關,我信你。那麼,你可不可以也相信我一次?」
岱梓風直直地望著面前的虞姝,直望到她的眼睛深處,似乎是想看清楚她所說的是真的,還是只是敷衍他的謊話。岱梓風的眼睛那樣深,此刻帶著些悲哀、嘲諷與疑慮,如鷹隼一般叨刻在虞姝心裡。
虞姝心裡默默一嘆,卻依舊坦蕩蕩地迎著他的目光,她的嘴角漸漸出現了笑意,「梓風,我們現在過得好好的,為這些事情生氣不值得。我已經想通了,左斯南吸毒,是他自己的事情,不管是因為什麼,我的出現都不會有任何的作用,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要自尋煩惱,為了見他而傷了我們之間的和氣?」
岱梓風還沒有反應,虞姝已經踮起腳尖吻在了他的唇上。她笑著開口:「你問我,我是不是沒有心的,我想了很久,我怎麼會沒有心呢?我的心曾經破碎過,可有一個人幫我一點一點地撿起來,仔仔細細地縫補粘貼,把它修補的好好的。可是,現在,那個人問我,我是不是沒有心的。
梓風,你說,是不是有些好笑?
不過我想,一定是我表現得不夠明顯,才會讓他有這樣的誤解。既然如此,那我以後就表現得明顯一點好了,岱梓風,你說好不好?」
岱梓風沒有回答,虞姝這突然起來的告白讓他措手不及,他尚沒想到該作何反應,身子便先於自己的思維行動了起來。
他低下頭去,攫住了虞姝的唇,一點一點地描摹她的唇形,像在勾勒著一件絕佳的珍品。
後來,岱梓風攬著虞姝,一邊把玩她的手指一邊道,「如果你真的想去見他,我陪你。」
虞姝搖了搖頭,「不用了。既然已經分手,不如就徹底放手。」
只希望他也能像我一樣,早日得遇良人,開始新的幸福人生。
這邊二人推心置腹,那邊,江蓉卻與左斯南吵得聲嘶力竭。
自己的寶貝兒子,原本文質彬彬、前程似錦,現在卻成了個頹喪墮落的酒鬼和癮君子。自己所有的驕傲與欣喜全部成了灰燼,除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剩下的全是痛苦與絕望。
從來只聽過因為吸毒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哪會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回到她兒子的身邊?她已經為了他拋棄了所有的驕傲與尊嚴,可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她在徒做掙扎,虞姝不肯前來,不過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左斯南又在喝酒了。她終於氣急敗壞地朝他大喝出聲:「瞧瞧你現在這什麼樣子?!我去找虞姝了,可她根本不願意來見你,你以為你這樣她就能回心轉意嗎?左斯南,你醒醒吧!」
「你去找阿姝了?」左斯南手中的酒瓶突然墜在地上,咕嚕嚕嚕滾出好遠,啤酒灑在地上,冒出許多泡泡。
江蓉嘆了口氣,「斯南,她已經結婚了,還懷了孕。她都放下了,你怎麼就執迷不悟呢?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虞姝一個女人,你何必……」
「你永遠不知道她有多好……」左斯南又開了一瓶酒,張口便喝了起來。江蓉走上前去,伸手去奪,他卻一掙,將江蓉推在了地上。
「你為什麼要去找她?誰讓你去找她的?!」左斯南瞪著眼,把酒瓶一摔,大聲咆哮著,「你憑什麼去找她!」
他的毒癮顯然是犯了,突然抖著雙手從口袋裡掏出些□□來,像餓狼一般啃上去。兇狠與聲嘶力竭不見了,他的時間開始美妙起來,他看到虞姝一身紅裙,正笑意盈盈地朝他走來。虞姝的聲音依舊溫柔,還帶著一點點喜悅與嬌羞:「斯南——」
虞姝在喊他。
他笑了。
那笑容如此單純痴傻,甚至帶著猙獰,江蓉跌坐在地上,錘著地哭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左斯南的聲音,帶著些哽咽,「我這個樣子,怎麼還有臉見她……」
她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又見左斯南死死地盯著她,在唇角咧開一個笑來,「媽,現在你滿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我多聽話,我和阿姝分開了,你一定很高興吧?哈哈哈……」
虞姝和岱梓風之間的心結解開了,便覺得比以往更親密了些。不知道是因為懷孕還是別的什麼緣故,虞姝有時候還會對著岱梓風使使性子撒撒嬌,岱梓風喜不自勝,向來有求必應。
夫妻嘛,就是要有情趣。
沒有人再提左斯南。岱梓風從來都不是一個大度的人,虞姝,也從來就不是個無底線心軟的人。
她同情左斯南,但同情是什麼?所謂同情,都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以她對左斯南的了解,她的同情可能只會讓他覺得羞辱。
既然如此,又何苦糾結痴纏?
虞姝看得透徹,看得明白。她把手機號碼換了,徹底斷了和左斯南那邊的聯繫,也再也沒有一個甄若若時不時地打電話給她,咒罵她遲早下地獄。
一個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甄若若,一個是她燈火闌珊處的岱梓風,她當然選擇相信後者。
第一場冬雪下下來的時候,虞姝剛好給自己肚裡的寶寶取好小名。名字這種東西,實在是太玄妙,虞姝怕自己取不好,又怕自己取了,岱父岱母還爭著搶著取別的,索性把這個麻煩直接交給了他們,自己只隨便想了個小名。
這個「隨便」絕非什麼謙詞,的的確確是字面上的意思。入了冬,虞姝突然迷上了一種食物——玉米。於是就想,不如就叫玉米吧,在娘胎里就喜歡吃玉米,等長大了,肯定對這個小名沒什麼挑剔的。
她一本正經地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岱梓風聽,岱梓風搖了搖頭,「不好不好,這樣你以後會吃不下玉米的。」
虞姝覺得有理,想了想道:「那不如叫小玉?好像有點俗……還是叫小米吧,反正我也不怎麼愛吃……」
「唔,」岱梓風故作沉思,「這樣的話,你以後會不會不大喜歡咱們的寶寶……」
虞姝把手中的玉米放下,支著腦袋嘆了口氣,「原來小名也這麼難起。不然叫安安?雖然比較俗,但是平平安安的,也挺好的。」
岱梓風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好了好了,我已經想好了,你就別操心了。」
虞姝眼前一亮,「什麼呀?」
岱梓風撇過了臉,「保密。」
虞姝:……
虞姝默默咬了兩粒玉米,拍著桌子目光灼灼地看著岱梓風,義正辭嚴,「不行,你現在要先說了給我聽,萬一取得不好還得改。」
虞姝說這話的時候,岱梓風已經坐下身來,拿起報紙繼續看了起來,被她拍桌子的聲音一驚,待聽到她這話,便放下心來,低頭繼續看自己手中的報紙,言簡意賅,「不用。」
「嗯?」
「不用改,」岱梓風翻了一頁,「我取的名字肯定好。」
如此厚顏無恥大言不慚,虞姝被噎得沒話說,惡狠狠地咬了兩口玉米,還沒咽下去就又來了個理由:「你不說,我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不至於吧?」岱梓風掀起眼皮看了看她。
那眼神如此的漫不經心,虞姝怒了,使勁把桌子一拍,「岱梓風你到底說不說!」
岱梓風忙把報紙放下,笑道:「帶魚。」
「嗯?」
「寶寶的小名,帶魚。」
「你沒見過帶魚?」虞姝怔了半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見過。」
「那你難道不知道,帶魚長得很醜?」
「知道。」
虞姝無奈,「那為什麼還要叫這個名字?」
岱梓風四兩撥千斤,「營養價值豐富。」
虞姝哭笑不得,「岱梓風你的腦迴路真的是……」
岱梓風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就這麼定了,不許改了。」
這年冬天的初雪只飄了幾片雪花,第二天依舊是晴空萬里。虞姝在辦公室坐著,聽到岱梓風在電話里道:「下來吧,我到了。」
她飛速地把文件放進抽屜里,提起包就下了樓。
虞姝怎麼也沒有想到,已經從自己世界消失了近兩個月的柳水流又會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剛出了門,就被柳水流堵住了路,柳水流的聲音帶著些急切與哀求:「虞姝姐,跟我回家吧!媽媽病了!」
虞姝身形微頓,片刻便回過神來,「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你!」柳水流咬了咬牙,氣急敗壞地看著她,「她也是你媽——」
虞姝不理她,微微錯了錯身子抬步就走,「柳小姐,麻煩讓一下,我老公正在等我。」
「姐夫沒跟你說?」柳水流繼續攔著,瞪大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驚訝,「當年的事情,他難道沒跟你說……」
「柳小姐,請你自重,」虞姝冷冷地看過去,「他不是你姐夫。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虞姝的氣場太強,柳水流敗下陣來,「你先別急,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好不好?」
虞姝搖了搖頭,側過身邁過去,「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你不想知道當年媽媽為什麼會那樣對你嗎?」
虞姝身形一頓,卻是面無表情,「不想。」
人們總是厭惡謊言,哪怕只有一點點的虛假,也都忍不住想要把它戳穿。
可很多時候,真相,往往比謊言更不堪。
所以虞姝對水鴻玉他們避而不見,哪怕當時有什麼樣的曲折苦衷,她都不想知曉。
沒有水鴻玉,她和岱梓風過得好好的。就讓過去隨風而逝,再也不要呈現在自己眼前。就讓她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之中,再不要有任何的骯髒與不堪。
但柳水流不這麼想。她自小嬌生慣養,受盡了水鴻玉的寵愛,她以前只當是尋常,後來卻知道了其中的緣故。
每次她闖了禍,任性無理的時候,不管柳文盛多麼生氣地想要教訓她,水鴻玉都會擋在前面。柳文盛搖頭嘆氣,「你這樣,遲早寵壞了她。」
水鴻玉卻絲毫不擔心。她只是把柳水流抱在懷裡,溫柔地低語:「水流才不會的,水流已經知道錯了,是不是?」
柳水流便使勁把頭點一點。
後來,大概是初中的時候,她有一次無意間聽到水鴻玉和柳文盛的談話。
她聽到水鴻玉說:「我以前太虧待她姐姐,她姐不在了,除了補償到她的身上,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水鴻玉和柳文盛做了許多慈善活動,水鴻玉說,她做一點好事,就能彌補一點過去的過錯。
柳水流不知道水鴻玉所謂的過錯是什麼,她也不知道,原來,自己竟還有一個姐姐。她更不知道,原來水鴻玉對她的寵愛,全是因為那個她見所未見的姐姐。
她推開門問水鴻玉:「什麼姐姐?媽,原來我還有一個姐姐,她人在哪兒呢?」
水鴻玉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在門外,吃驚之餘,瞬時便濕了眼眶:「她……她死了。」
死……死了?
她還想問問怎麼死的,柳文盛卻涼涼地掃了她一眼,她不再問了,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直到一年前,虞姝以一名譯員的身份出現在鴻盛集團。
她和年輕時的水鴻玉實在是太像了,光是看著照片,柳文盛便起了疑心。
柳水流彼時正在祝市實習,一聽哥哥說傳聞中的姐姐可能沒有死,就激動了起來。柳傑文把虞姝的資料發給她,她心思一轉,立即就蹲守在虞姝公司門口,跟蹤起了虞姝。她想看看自己這個傳聞中的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過的怎樣的生活,是孤單還是幸福。
她剛開始跟蹤,柳傑文便給她打了電話:「配對結果出來了,就是她,我們的姐姐還活著。」
她發現,虞姝似乎在跟自己的頂頭上司交往。頂頭上司顯然是發現了她在跟蹤,她跟了一會兒就被甩了。
第二天,就被頂頭上司給叫到了辦公室。
說實在的,柳水流有點嫉妒虞姝了。水鴻玉日日為了她茶不思飯不想,就連這個高高在上的致遠總裁,竟然能像一個騎士一般守護著她。
柳水流被岱梓風掃地出門了,可虞姝的話卻像錐子一樣死死地錐在自己的心上。柳文盛怎麼可能拋妻棄子?水鴻玉又怎麼可能謀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不信,當夜就回了凌市,要找自己的爸媽問個清楚。
水鴻玉蒼白著臉,只說了幾個字:「是我對不起她……」
那聲音從胸肺深處傳出來,深沉至極,到了唇齒之間卻又變得極輕極輕,近乎縹緲。
從那天起,水鴻玉臉上的笑徹底消失了。沒過多久,她便病倒了。
柳水流想起水鴻玉那鬱鬱寡歡的臉,又看了看虞姝這冷漠到底的表情,沒忍住咆哮了起來:「姐,你的養母已經死了,你難道非要把生母逼死了才甘心嗎?」
她的聲音實在太大,周圍的路人紛紛側目。正好岱梓風從停車場過來,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虞姝面前,攬著她的肩看向柳水流,壓著嗓子道:「柳水流你不要太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