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都是為你好
還有在暗衛單獨查問宮中奴才的時候,一個值夜的老太監說起,在淳陽王鶴璧死的那晚,他曾在亭子附近的路上見到過一個女子走過,雖看不太清,隱約之間有些像晉陽王妃。
雖然此事虛實待查,可一個老太監而已,若不是看個八九不離十,是萬萬不敢胡亂指認王妃的,但也因顧忌魚蝶兒的身份,才不敢肯定是她。
因為若不是,那就是誣陷。
所以老太監既不敢隱瞞,卻也沒敢肯定。
無風不起浪,宮中那麼多人,為何不指認旁人,單單說見過她?
且暗衛自有他們的行事風格和查問方式,常常無需露面或是在夜間以古怪法子出現,先令人恐懼自然說出實話。
若非如此,恐怕那老太監都不會說,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惹禍上身。
所以魚蝶兒竟與兩件事都有牽扯,令皇上吃驚,本該傳了審問,可他考慮到既然要傳位給鶴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不能讓他有任何污點,若鶴璧的死牽扯上了魚蝶兒,那就等於牽扯上了鶴泰。
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或許會影響鶴泰繼位,即便順利登基,若落得個殺親爭位的名聲那也是永遠洗脫不掉的惡名。
但皇上因顧及鶴泰便沒將此事宣揚,默默的壓下了。
所以皇上絕口不提這些,為了穩鶴泰的心,甚至還留她在皓月齋。
但是這樣的女子,皇上是不可能讓她做皇后的,別說是皇后即便是妃子也不可能。既然她能放走鶴炎,誰知道是不是也同樣是紅商國的人。
只等鶴泰順利繼位,便令暗衛悄悄的將她解決了便是。
可是想不到,鶴泰竟為了她,不願意娶虞國公的女兒,甚至不願意接受皇位。
看來是等不到以後了,眼前就得斷了鶴泰的念頭,既然有魚蝶兒在,鶴泰怎樣都不妥協娶庄氏,那就讓她永遠的消失。
人死如燈滅,絕了他的念想,他便只能往前看了。
一個女人而已,到時選上一批秀女入宮,江山在手,美人在側,還有什麼事不能淡忘呢?
鶴泰在聽雨閣整整呆了十日,早已無數次確定了皇上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這個坐落於藏書大殿之旁的幽靜閣樓,本是讓人靜心之地,可他卻如一隻被囚的困獸般,心中更是一團亂麻。
他擔心小蝶得知他被關起來,會做出怎樣衝動的事情。可是又無法主動要求出去,因為皇上說了讓他什麼時候想清楚了才見聖駕。
但是這樣僵持下去,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若皇上執意如此安排,那他或許真的只有帶著小蝶逃亡天涯這一條路可走了。
到第十一日的時候,皇上卻突然將他放了,而且傳話的奴才並沒說皇上要見他。鶴泰便徑自先回了皓月齋。
可走到皓月齋門口之時,眸光一撇竟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因為上方的匾額處不知為何懸了白花?
沒來由的,他的心便突的漏跳了一拍,快步踏入院內直奔大殿,殿里的布置黑白肅穆,讓人陡然生出不安。
奇怪的還有奴才,不論是院里的,還是殿里的,見了他都將頭垂的要多低就多低,氣氛壓抑,神色更是怪異。
「怎麼回事?殿裡布置成這樣,又是黑又是白的,這般死氣沉沉?」他不自覺得凜著面孔,「王妃呢?」
此話一出,似乎整個空氣都凝固了,奴才們大氣都不敢出。
「本王問你們話呢?聾了還是啞了?」
「王爺……」奴才們雙膝一軟,呼啦啦跪了一地,聲音帶了哭腔,「王妃,王妃薨了。」
鶴泰身子一滯,「你說王妃去哪兒了?本王沒聽清。」
「王爺,王妃薨了,人已經下葬了。」奴才斗膽又回了一遍。
已經下葬了!這幾個字像炸雷響在他腦中與心間,
鶴泰似乎感受到身體里的血液凝固,筋脈寸斷的聲音。
十指垂在身側,無意識的抖動,內心的一切都在這一瞬間坍塌。
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栽倒,被奴才眼疾手快的扶住,「王爺,節哀啊!」
鶴泰目光獃獃的在一群奴才身上緩緩掃過。
這些人無一例外的腰間都系了素白的帶子,此時都發出壓抑的連綿不絕的哭聲。
喜鵲、霜兒那幾個宮女紅腫的眼睛,金松一臉的悲痛……
這種種一切都表明著,這事是真的!
鶴泰努力站穩身體,用盡氣力吼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不通知本王?為什麼要瞞著本王下葬?」
「皇上說王爺正在思過,而且怕您傷心,就不必通知了。」奴才將鶴泰扶到椅子前坐下,提心弔膽的回著話。
鶴泰冷笑,是了,皇上安排的,誰能違背呢?且他被關聽雨閣,誰敢通知呢?
他突然發現,發生的這些串聯起來怎麼那麼像一個局?
就像故意將他支開似的。
正在後院忙著的慶俞此時聞訊趕來,揮手將奴才們都打發去做事,他留下來陪著鶴泰。
因為在宮裡,即便是王妃逝去也只能簡單的辦,畢竟宮裡有皇上、皇后、太后這些主子,如果喪事規模太大會犯了忌諱。
所以皓月齋的奴才也未敢穿孝,只在腰間系了素白的帶子。
靈堂在葬禮過後便火速撤掉了,只余留了一些簡易的布置還沒收拾完,方才慶俞便是在指揮奴才在歸置後院的東西。
「王爺,事已至此,您要節哀保重啊。」
鶴泰像是沒聽到一樣,毫無反應。
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慶俞,你跟本王說實話,小蝶怎麼會突然……」他閉了目,說不下去。
「值夜的奴才說王妃臨睡前還好好的,發現時人已經不行了,傳了太醫可卻回天乏術,據太醫說是突發急症……」慶俞邊說邊偷眼瞄了眼鶴泰的神色。
鶴泰果然暴怒,「突發急症?當本王是傻子嗎?」他咬牙切齒,「突發急症,這宮裡的急症未免太多了。」
「查不清死因的說突發急症,自盡的說突發急症,秘密賜死的也可以說是突發急症……」
慶俞臉色一變,「王爺,謹言慎行啊。」
「謹什麼言?慎什麼行?到了這個地步,本王還有什麼好怕的。」鶴泰眸中一片赤紅,分不清是怒火所致還是灼熱隱忍的苦淚。
慶俞試圖平息他的怒火,「誰都知道王爺對王妃的感情至深,或許皇上不通知王爺,就是怕王爺接受不了,才瞞著王爺將喪事給辦了。」
鶴泰聲音暗沉著發問,「小蝶去過皇上那兒?」
慶俞自然知道鶴泰此話的意思,忙回道,「去過一次,是聽說王爺被關起來思過去的,不過回來的時候是好好的,出事是在兩日後了。」
鶴泰的唇抖了抖,終究是沒說出什麼,沒有證據的事兒只算是猜測,毫無作用。
「帶本王去她的墓地,本王要去看看她,陪陪她。」鶴泰平靜的要求,可慘白的臉色足以說明他受到的震動與打擊。
「王爺……」慶俞怕他觸景生情,人會更糟,想要阻止。
鶴泰咆哮,「帶本王去,就現在。」
他在魚蝶兒墓前坐了一天一夜,水米未進,人幾近恍惚的狀態。
慶俞實在看不過去,又連拖帶拽的將他帶回了皓月齋,他又將自己關在殿里,誰也不願見。
鶴泰顯得平靜又沉默,但又似乎給人一種蟄伏的可怕。
皓月齋的奴才終日小心謹慎度日,生怕他會藉機爆發。
太後來過數次。
不是對他說,「泰兒,你這是何苦呢?」就是跟他講,「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終歸要往前看。」
鶴泰統統聽不進,永遠是面無表情。
看他這樣頹廢,太后心疼卻也毫無辦法。心急焦慮之下也病倒了。
皇上終於落下臉面,親自來探望。
自鶴泰從聽雨閣出來,便沒去上朝,也沒見皇上。
皓月齋的殿內,既是君臣又是父子的兩個人對視。
皇上開口便道,「你皇祖母病了,你該去看看,她可是最疼你的。」
鶴泰眉眼不抬,語氣淡淡,話里卻透著濃烈的譴責,「小蝶死了,兒臣難道就不該看看嗎?」
「父皇那個時候為何不這般善解人意?哪怕讓兒臣送她一程也好。」想起慶俞說過的魚蝶兒死時的情形,他就心痛如刀絞,「還是說這一切都是都是父皇你一手造就的?」
皇上聽了,沒有怒色,只輕輕的說,「朕都是為你好。」他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其實鶴泰多麼希望看到皇上的怒火,多麼希望聽到皇上的辯駁,可皇上沒有。
他只雲淡風輕的說,都是為你好!
鶴泰不禁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最是無情帝王家,他是真的體會到了,權勢在手的人若是狠了心,彈指之間就能毀滅很多。
皇上似乎並不在意鶴泰的態度,輕嘆一聲過後,便開始勸慰他,「你這樣渾噩度日改變不了任何,只會讓身邊關心你的人難受,還是你想就永遠這樣頹廢下去,江山你不要,朕為你做的安排你不接受,難道你連你皇祖母都不管不顧了?「
「而且還有魚家的人,以後還要你照拂,既然你那麼愛她,那就要替她好好照顧她的爹娘,不是嗎?你若好,他們便能榮華富貴,你若不好,有誰會管他們呢?若是有人想對他們不利,誰會幫他們呢?」
鶴泰突然深深看了一眼皇上,沉聲質問,「是你逼死小蝶的對嗎?現在又拿她爹娘來逼兒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