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只因鞭子的鞭身植著刺勾,鞭打在人的身上儼然就是件刑具。

刺勾吃進血肉,拖行劃過,在白凈的男性大手上劃出的痕迹,很快便有猩紅鮮血滲涌而出。

也不知是徒手抓鞭子的南宮玄力氣太大,還是揮鞭之人受到驚嚇,鞭子不再有半點動靜,只是靜靜地握在南宮玄手中。

「你……」

像是拼盡全力從喉頭擠出來的一個字,同時出自兩人口中。

一人是被南宮玄的行為深深震懾的華服男子,另一人則是賀蘭蝶尾。

「你在幹什麼?趕緊放手!你的手這樣疼不疼?」她萬分驚課,急心得直跳腳。

她沒細看,不知那鞭子上有刺勾。

這男人起先說不會出手相救,又出爾反爾參一腳,她看著,獃獃發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忍不住想去看他的傷勢,更想將他依然緊握鞭身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替他把刺勾取出,別再折磨著他的手……

「別碰我。」南宮玄空出的另一隻手將那向他伸來,充滿關懷的柔荑狠狠揮開,發出令人錯愕尷尬的響聲。

賀蘭蝶尾抬頭細瞅他,才看見那張俊逸的容顏溫煦不再,只冷凝著一層拒她於千里之外的面無表情,就連嗓音也不復記憶中的溫軟輕柔,化為千年寒冰,眸色淺淡,掃過她面容時的嫌惡沒有半點眷戀停留。

他這樣的舉止讓她感到心有點揪疼。

他是有多討厭她,才會擺出這副嫌惡樣,好像她有多臟、多令他感到不齒似的。

既然不齒,既然厭惡,那為什麼要救她?要她死,就該讓她死得痛快,他這樣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嘛!

賀蘭蝶尾在心裡暗自哼哼,試圖把心中那股古怪的情緒連根拔起,自尊和驕傲還來不及重新堆築,又聽南宮玄說道:「姑娘的恩情已報,在下與姑娘從此不相欠。」

是呀,不相欠。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誰虧欠了誰,昨日的報恩說也不過是他隨口說說而已。

誰當真誰蠢蛋,偏偏她就要在闖禍之後,死皮賴臉地賴著要他幫她、救她。

人家都已經明白表現出對她的鄙夷了,她還拿熱臉去貼,未免太厚顏無恥了。

賀蘭蝶尾撇撇唇,故意哼出聲,腳步沉重僵硬,打算離開回房間。

怎料她才邁出一步,腳下的地面就遭到一下鞭笞,一陣塵灰在足前飛揚飄散。

「誰說你可以走了?」說話的人是華服男子。

只見他已經取回鞭子,而南宮玄也俯身拾回摺扇,再次擋在賀蘭蝶尾面前。

「南宮,你這是什麼意思?」華服男子雙手抱胸,與南宮玄長得差不多高,看人的目光卻有睥睨之勢。

「臣剛才一時胡塗,才會做出衝撞之舉,還請陛下息怒。」

「那現在呢?」一而再,再而三當惡狗攔路,很難讓人信服,倒不如說他看上了那個漂亮姑娘要來得更老實一些!

「你……還是走開吧,還有,你的手……」就算他說話恁地討人厭,還無情無義,但看見他又擋在自己面前,手還在淌著血,賀蘭蝶尾就忍不住倒抽口氣。

南宮玄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逕自與華服男子周旋。

「回陛下,臣只是覺得,不能讓她死在陛下的鞭子下,否則方才臣所做的一切,和為她受傷的這隻手掌,全變成了徒勞無功。」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只不過是不想做白工罷了。

他對她,沒有別的其他意思,就算有,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把那些不正常的情緒斬除得乾乾淨淨。

「好好好!哈哈哈哈……」

從華服男子口中迸發而出的三個好字,加上蘊含暴怒的誇張狂笑,叫人聽了非但不覺得好,只覺更糟。

果不其然,等男子停止狂傲笑聲,眸底閃進瘋狂之色,當即就冷聲命令道:「既然你執意要救她,為了她甚至不惜傷了自己的手,眹就給你機會好好疼愛她。朕要你把她帶回府里,按照一日三餐狠狠虐待她,一個月後再把她帶進宮,到時,若沒讓朕看到她被你凌虐得可憐兮兮,欺負到不成人形,朕就要革你職'降你罪!」

等等,這好像有哪裡不對?

就在這時,先前尚未踏進西斐國境之前,師父說的話,驀然閃進賀蘭蝶尾的腦海——

「師父要先提醒你,西斐有個傳統,鳳靈是西斐靈獸,除皇后與高級官員,普通百姓一律不許匹配,若遇上那些身著鳳紋衣裳的人,你可要當心些,別與他們攀上任何關係,免得惹禍上身卻不自知。」

鳳靈,西斐靈獸,身穿鳳紋衣裳之人……

賀蘭蝶尾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若時間能倒退回去,若昨天她不是一時心軟,加上酒癮突犯,那該有多好?

今天她要是繼續賴床,賴到嚴厲老尼姑踹門進來賞她一個鄙視眼神,那也比此時要好太多太多……

現在不管她如何懊悔,如何想要放聲尖叫,都無法改變眼下的狀況。擋在她身前的這名病弱公子,背後那隻銀色鳳凰,在陽光穿過樹梢縫隙投射下來,將它的神態、它的栩栩如生,得以一覽無遺。

很顯然的,這個男人是西斐的高級官員。

而她得罪的人,應該就是西斐的國君。

【第三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深有體會的賀蘭蝶尾好恨!

那位華服男子果真是西斐國君,陪同他的愛妃到樊安寺上香就陪得不情不願,路上巧遇返京的自家臣子,這些天偶爾借臣子擋擋愛妃的嬌嗲,心情才變得愉快一些。

但因為她出現攪局,所有清凈閑逸都成了泡影,一國之君的憤怒可想而知。

而那個自認倒霉,被強迫接收她這個麻煩,不得已帶她回府的病弱男人,名喚南宮玄。

他是大名鼎鼎的西斐首席軍師,自小便聰明絕頂……

南宮玄這人足以稱得上完美,應該是個天之驕子,打小人生便是幸福美滿才對。

怎奈天妒英才,他出生起就拖著一副體弱多病的病軀。而糾纏著他,使他每隔一段時日便高熱不退、纏綿病榻的病千奇百怪,不是肺悶重咳就是心痛如絞。

偏偏不管請來多少名醫抑或宮中御醫為他診查,皆搖頭嘆息宣告無法根治,只能開些強身健體的補藥給他補補身子。

於是他的病就一直這麼拖著了,一拖便是二十九年。

南宮玄一直未曾娶妻,對他懷有非分之想的府中婢女都會被他以最兇殘、最冷血的方式,一腳踹出南宮府大門。

嗯,自己本身就是個癆病鬼,哪天會駕鶴歸西都不知道,不想拖累別人讓人家守寡這種想法,她了,但是依然擺脫不了他是個冷血動物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哦,不,不止南宮玄冷血,就連他弟弟都同樣無血無淚。

國君的命令勢在必行,南宮玄無奈的把她帶回來,讓她住進廂房就不再搭理她。但他弟弟南宮熠可不,說什麼南宮府里不讓人無端吃白食,更何況她是待罪之身,就天天拿她當雜務小婢,不把她操到累死絕不罷休。

例如此刻,掌燈時分已過去許久,她連晚膳都沒吃,南宮熠卻命令她把東邊長廊擦洗乾淨,沒把地板擦到光可監人不可以休息。

嘖,他以為他家長廊的地板是琉璃瓦鋪砌的呀?還光可監人咧,這擺明了就是在欺負人!

「你在這裡幹什麼?」

溫潤男嗓帶著幾分閑慵,響在這唯有晚風與她作伴的長廊上。

起初因為心中憤恨,賀蘭蝶尾只顧著把手上的灰黑臟布用力擰乾,頭也不抬便將布甩在離那人靴子兩步遠的地上,沒好氣地回話:「擦拭地板啊,你眼睛瞎啦沒看見嗎?抱歉,此路不通,請你繞路。」語畢,她繼續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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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請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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