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子

第四章 父子

趙府內宅私堂,換了一身輕便灰袍的趙千棟,靜靜的站立在堂下,恭恭敬敬的等候著坐在堂上的老爹訓話。網來到這個世界這麼長時間了,他最不適應的就是那令人頭疼的繁文縟節,就像現在,跟自己的老爹說話還得老老實實的站著,眼瞅著老爹坐在那兒不緊不慢的喝茶,自己站在這兒連個大氣都不能出,不然的話就是沒規矩,輕則挨一頓訓,重則就得吃上家法。

老爹是個官場老吏,那心氣磨練的叫一個「穩」,自打丫鬟奉上來這一盞茶,他老人家端在手裡已經飲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了,估摸著杯里的茶早就涼了,可他呢,還在那兒不緊不慢的咗弄,趙千棟琢磨著,如果願意的話,老頭子沒準能把這杯茶喝到明天晌午。

「品茗亦如做人,下口須三思而後行,急而灼,慌則溢,蓋如是也。故,事無輕重緩急,其意在穩......」在趙千棟的記憶中,他的前身自幼就受著老爺子如此這般的教導,雖然說他對這番為人處世的道理並不認同,可也不得不承認老頭說的有些道理。一盞茶,喝得急了自然會燙著,喝得慌了自然會灑出來,做人無非也是這樣。凡事根本就沒有輕重緩急那一說,只要心靜了、意沉了,自然就能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只不過老爺子既然辦事這麼沉穩,修身養性修的這麼到家,那為啥在對上日本人的時候還免不了吃敗仗呢?這個問題趙千棟在心裡想的明白,可絕不敢問出來,不然的話,老爺子手裡那盞茶,鐵定能扣到他腦袋上。

有些時候,趙千棟甚至懷疑這趙老頭是不是連為人父母的天性都在官場上磨礪乾淨了,一場大戰,趙家三個兒子去了兩個,而這老爺子呢,除了在人前偶爾裝出那麼一副悲愴的樣子之外,幾乎就沒有任何錶示了,至少,自打下午回府之後,老頭就沒提過這方面的事。

「坐,」就在枯等之中,老爺子終於放下了杯子,隨後,那張幾乎看不出開合的嘴巴里蹦出一個字。

「謝父親大人,」趙千棟心下鬆口氣,恭恭敬敬的稱了一聲謝,這才故作沉穩的走到下首,將小半邊屁股貼在了吱呀作響的藤條椅子上。

「穎才啊,今日府衙堂前之事,你可看出什麼端倪?」老爺子等他坐下了,便開門見山的直接問道。

「看出一些,只是不知道是對是錯,」趙千棟小心翼翼的說道。

「說來聽聽。」老爺子面無表情的說道。

趙千棟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將下午自己那些想法歸攏一番,這才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嗯,」聽完他的陳述,老爺子輕哼一聲,臉上卻還是那麼一副古井不波的樣子。

「我聽趙四說,你這些日子與郎鄴貝子走得很近,可有此事?」趙千棟還等著老爺子對自己這番陳述來個點評呢,可沒想到老頭一開口,又把棍子捅到了郎鄴的身上,這種天馬行空般的談話方式,令趙千棟感覺很不適應,過去挺靈光的腦子突然間就有點轉不過來了。

「孩兒正要將此事稟明父親大人,」硬著頭皮,趙千棟將此前與郎鄴之間的交往,尤其是這位貝子爺承諾要為新軍督練一事籌集糧餉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哼哼,」聽了他的話,老爺子冷笑一聲,沉聲說道,「穎才啊,為父屢番訓示,人言切不可輕信,你卻不知謹記。古人言:商奸吏滑,況且那郎鄴身為大清世爵,雖屢受彈壓,終歸身顯爵厚。此等人若不是山窮水盡,又豈能為你所用?即便用之,亦恐是養虎遺患,自撅墳塋。」

「這......」趙千棟被罵的面紅耳赤,不過打心眼裡他還是覺得很不服氣。他沉默片刻之後,說道,「孩兒只是看中郎鄴家財豐厚,故此有意拉攏,以解決父親督軍練兵所需糧餉匱乏之難......」

「愚!」不等他把話說完,老爺子已經開口罵上了,「你父現為遼陽鎮總兵,督領遼陽一府軍政要務,郎鄴身為我大清宗室,卻里通倭寇,以商銀資敵,其罪十惡不赦,依律當革除爵勛,流配戍邊。他縱有萬貫資財,亦當抄沒充官。故此,別說他的家財,即便是他的身家性命也盡握與為父之手,此等人,何須你去拉攏?!」

汗,趙千棟真是渾身冒汗,他這才知道自己跟堂上這位老爺子的差距在哪。就在他還為如何拉攏郎鄴,以便從人家那裡多撈點外財的時候,老爺子已經準備動手霸佔人家的家產了,最要命的是,這老頭不僅要奪人家的家產,還要打著堂而皇之的旗號,把人家整個家破人亡。

「孩兒知錯了,」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趙千棟垂頭說道。

「罷了,事已至此,悔亦無用。」擺擺手,老爺子輕描淡寫的說道,「嗯,不過你的考慮也未嘗不是沒有可行之處,郎鄴此人,雖沾染了一身市儈,不過於營商一道確有大才,非等閑之人可比。為父之法雖則穩妥,但亦是涸澤而漁,未為長久。故此,我已與廉昇合計過了,過的幾日,由他尋個由頭,將郎鄴迫入絕境,使其無路可尋,屆時你再收而用之,當可為一親信。」

老爺子口中的廉昇就是馮瑾才,過去是依克唐阿府中的幕僚,現在官拜奉天府尹,督奉天一省政務,但仍舊屬將軍府管轄。在趙千棟的印象中,這個馮瑾才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他過去與老爺子相處的並不怎麼和睦,至少,兩人之間的關係算不上親密,可現如今......

「好啦,郎鄴之事今後再不要提,等為父將一切安排停當之後,自然會告知你如何曲處。」彈彈身上的袍子,老爺子說道,「今日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部堂大人既然以收你為義子,那自今而後,在外人面前你切不可再提趙姓,張千棟、張穎才便是你的本名,此事對你,對趙家都大有裨益,不可等閑視之。再者,部堂大人今日已經做出決斷,革去你在邊軍中的一切職務,該授金州海防衙門記名同知一職,官列從五品,即日赴任。」

「啊?」趙千棟一愣,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從七品的把總升到了從五品的記名同知。

「金州海防衙門隸屬金州副都統衙門轄制,而壽長此人......」老爺子沉吟片刻,接著說道,「此人好色貪財,屬於軍務,為父隨與他虛與應酬,但卻知他非是量大之人,更非是可為倚仗之人。你往金州履任,只需時時給他送上些許金銀財帛,自可討他歡心。有此,再加上部堂大人以及為父的面子,你即便是有些許的錯失,他定然也會為你遮掩。」

「是,孩兒知道了。」趙千棟點頭應道。

「還有一事,你須謹記,」老爺子說到這兒,面色一正,而後語氣嚴厲的訓誡道,「金州雖非旅口大連,但亦是海運往來,洋人匯聚之地,你此去任上,可與洋人行商往來、結友為朋,但切不可喪辱家門,與彼等勾連為奸,行那蠅營狗苟之事,否則不等部堂大人以國法清律拿你治罪,為父先親手將你杖斃庭下,以雪我趙氏門庭之辱。」

趙千棟心裡咯噔一聲,他現在總算是明白老爹的為人了,這老頭的心裡有一個最基本的道德標準,而這個道德標準在後世人的眼裡也許有些微不足道,可說一句真格的,那些對此不屑一顧的後世人,卻偏偏沒有多少能夠做到這一點的。

「父親大人放心,孩兒定當謹記您的教誨,不敢有絲毫懈怠。」站起身,趙千棟平聲靜氣的說道。

「如此甚好,」老爺子仰起頭,用雙手揉了揉太陽穴,嘆口氣說道,「好啦,為父累了,你先退下吧。」

「孩兒告退,」趙千棟橫移兩步,站在老爺子面前行了禮,這才轉身朝堂外走。

「明日晨起,你別忘了到廉昇府上拜會請安,」就在他即將出門的時候,老爺子的聲音在後面傳過來,「為父業已替你做主,與廉昇結了親家。淑瑩年已及笄,品貌端正,秀外慧中,且與你八字契合,難得廉昇也看好這門親事,故而為父與馮家商定,本月十三,趕在你赴金州履任之前,把你們的婚事操辦了,如此,也可以讓你娘親少了一樁心事。嗯,你明日去馮府,可與淑瑩那丫頭見上一面,免得將來學你大哥的樣子,埋怨為父擅專。」

趙千棟愣在門前,他就覺得腦子裡有一團稀里糊塗的爛漿糊,理不清,攪更亂。身後的老爺子實在是太有意思了,他才從京城回來,這一進門,一晚上還沒過呢,竟然就給自己訂了一門親事......這回想前世的時候,自己個可是奔三十的人都沒找著媳婦......淑瑩,淑瑩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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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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