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兄妹重逢
一年前,種卿打馬路過臨安,銀兩用盡的他已是筋疲力盡。因事情緊急,他又不好叨擾臨安府的官員,恰好此時遇見了宋酒。
宋酒那時正好出外談生意歸來,正打算在涼亭中休息片刻就碰上了種卿。
當時他的膚色還不是眼前這般黝黑,但那一口白牙無論何時何地都很顯眼。他憨厚地對宋酒笑道:「妹子,可否借我一頓飯?」
他說的是借,不是賞,也不是賜。
種卿是有骨氣的。
宋酒那時剛好談成了一筆生意,心裡正高興,十分豪氣地說道:「五湖四海皆兄弟,相逢即是有緣,小妹邀大哥同食!」
種卿也沒想到他遇見的竟是一個奇女子,能行商,性子也豪爽。只是這妹子戴著皂羅,看不出是什麼模樣。
「妹子,你這酒……我也不知怎麼形容,就是好喝。」
種卿好酒,只要市面上有賣的,他都喝過。只是這一種酒,讓他印象深刻。「這酒還有么?我有個故交,他也愛酒,若是我帶一瓶回去,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他也會答應我。」
宋酒隔著皂羅笑了笑,「我這酒可金貴著呢!」的確,宋酒釀的留仙酒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喝的。
「為何?多少錢我都出得起……」種卿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他這才想起自己是身無分文,但種卿向來豪邁,隨即拍拍胸脯道:「我給你寫個條子,一年後我定來還你,只要你買一瓶與我。」
「這留仙酒來之不易,也虧得小宋酒家的東家與我有交情,我才有幾瓶解解饞。」
「留仙酒,嗯,當真是個好名字。」種卿舉杯一口飲盡,「那我進城去小宋酒家買兩瓶。」
種卿也是個急性子,說著便真的打算騎馬進城去。
宋酒止住他,從車上取下兩瓶留仙酒遞給他,「這酒便送與大哥了,萍水相逢,權當結交你這麼一個威猛的大哥。」
「好!我種卿就認了你這妹子了!」
宋酒敬他一杯,道:「日色稍遲,大哥也該起身趕路了。小妹這裡敬大哥一杯,就當送行了。」
種卿飲了酒,飛身上馬。「妹子,後會有期!」
宋酒一笑,「大哥,膚為麥色者,定有大作為,大哥不必為此耿耿於懷。」
種卿牽起韁繩,問:「你怎知……」隨即他便明白了,她這位妹子很聰明,將他的小動作看得透透的。
兄妹二人有一年未見,在宋家酒樓中飲酒閑話了半日,倒是別有一番趣味。這也讓宋酒這幾日緊繃的心暫時舒緩了不少,至少她如今有了一個可以憑藉的靠山。
「妹子,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種卿看著一旁翻白眼的白雨,心裡甚是好笑。他不就坐了半日而已,這小童還氣上了。當真是跟王之煥待久了,連脾性都有點兒像了。
宋酒看了看天色,已過晌午了,心裡暗叫不好。但她並未表現出來,十分從容地將種卿送到了樓下。
種卿出了宋家酒樓,手裡還拎著一壺酒,是宋酒送與他的。種卿走在前邊,轉身正要與宋酒說聲感謝,卻見宋酒驚慌地朝著旁邊的小巷子里跑去。
「妹子!」種卿大喊了一聲,宋酒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其實宋酒是真的被嚇到了。
就在出酒樓的那一刻,宋酒聽到了宋君顧喊救命的聲音。她不僅眼力好,雙耳也極其靈敏,再細微的聲音也逃不過她的雙耳。
那一聲「救命」深深刺痛了她的耳朵,連帶著心也跟著搗起亂來。宋酒什麼也不顧了,什麼將軍,什麼生意,也不及他阿弟的一條命重要。
「住手!」宋酒尖銳的聲音讓巷子里的人停住了,紛紛回頭。
宋酒一看,全是富人家的郎君。
「喲,小娘子想管閑事?」其中一個衣冠楚楚的郎君先開了口,應該是裡邊領頭的。只不過他那眼中的神情讓宋酒感到噁心,真真的一個衣冠禽獸!
宋酒看了看躺在牆角的人,頭髮雜亂,衣服殘破,手上儘是傷口。宋酒看著為首的人,極力壓制著內心的怒氣,道:「放了他。」
那郎君撇嘴瞧了眼地上的人,像看螻蟻一般,「廢物。」說罷,還朝地上的人踹了一腳。
地上的人哼唧了一聲,動也不動。
那郎君又說道:「小娘子,放了他可以。你來,我便放了他。」
「李員外之子,李尋。」宋酒看著那位郎君說了一句。
那郎君聽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不知道宋酒要做什麼。
「李郎,這小娘子怎會知曉你的大名?」另一人狗腿地湊上前去問道。
姓李的郎君推開他,嘴上說道:「我哪裡知道。」
宋酒看了看其他人,道:「用不用我把你們的大名與斑斑劣跡說一遍?」
李尋顯然不信宋酒的說辭,「你個小娘子能知道些什麼?本郎君提醒你,莫要得罪我們,否則將你送到楚館去!」
「李郎君可還記得香兒小姐?您若是忘了,我可以……」
「不用!」李尋急忙回應。
李尋之所以慌張,便是因為那香兒小姐就是楚館中人。
宋酒也是機緣湊巧才知道的,以前小宋酒家與李員外有生意上的往來,宋酒為了摸清李員外的性子,便差人去查了查,順便知曉了李尋的事情。
「小娘子,這大路你不走,偏偏要來管閑事。」李郎君朝其他人使了使眼色,「反正人來人往的也沒什麼人注意,將她打昏了,晚些時候送去楚館。」
「我看你們誰敢?」
種卿揮著馬鞭出現了,幾個大步走向前將宋酒護在身後。
「誰敢動我妹子,也不問問我手裡的馬鞭肯不肯。」
種卿一旦認定了宋酒這個妹子,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護她周全的,更何況宋酒對他還有一飯一酒之恩。
「你個莽漢也來管甚麼閑事?」
李尋是個紈絝子弟,也是個半吊子的讀書人,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只會動武的莽漢,對莽漢向來都不以正眼相看。
「你們幾個站著看什麼熱鬧,還不上去將他結果了。」李尋對身邊的幾個郎君頤指氣使道。
「李郎,我們打不過他的,他身上還有劍的。」一個看起來讀了那麼些書的郎君小聲說道:「李郎,在臨安出門能佩劍的都是官府的人,我們惹不起的。」
李尋一聽種卿與官府有關係,又瞧出了來人腰上的佩劍實乃上等,一時間有所動搖了。「那你說怎麼辦?」
「依我看,我們還是趕緊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小子我們改日再收拾不遲,可是得罪了官府的人,你我這些人在爹娘跟前也不好交代不是?雖說用些銀兩能勉強應付過去了,但落了把柄在人手裡終歸是不好的。你如何看?」
李尋聽著讀書郎的分析,心下也盤算了這個中的厲害關係,不由兩腿發虛。他爹最近在談筆大生意,恰巧這樁買賣與官府有所關聯。若是自己闖了禍得罪了官府,非得叫他爹扒了層皮不可。
「你說的有些道理,今日就放他一馬。」
李尋整整衣冠,對著宋酒和種卿說道:「今日本郎君還有要事去處理,就不陪你們耗費了,告辭!」
李尋路過宋酒的時候,瞧著那張精緻美麗的臉,輕佻地道了句:「小娘子,風水輪流轉喔……」
話里的意思是:下回再相見,我保證你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宋酒不經意地刀了他一眼,「這話,我正想說與郎君聽呢,後會有期。」
敢打宋君顧的,這世間就只剩她一個了。其他人敢動手,絕對沒有好下場。
「阿顧……」宋酒趕緊跑上前,焦急地撥開少年那一頭雜亂的發。
「不許碰我!」少年發出一聲怒吼,聲音震耳欲聾。
少年翻個身背對著宋酒,伴著翻動還帶出了一股濃濃的酒味兒,看來喝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