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進府 （六）

卻說易舒則一路歡快的小跑上山,見常天果然還在那裡呆坐著,歡聲叫道:「小天哥哥,小天哥哥,我來告訴你個好消息啦.」

常天自她剛才匆匆離去以後還兀自失魂落魄,壓根兒沒想到她這會兒又會復來,不禁喜出望外,脫口叫道:「小則妹妹?!你……你……你怎麼又來了啊?」

易舒則假意生氣瞪他一眼,小嘴一撅,道:「怎麼,我好心跑來找你,你卻不想再見我是不是，那我走了.」常天急情之中伸手去拉她手,急道:「不不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兩手一觸卻都臉上一紅，一個趕緊放開,一個趕緊縮回,又開始沉默著不說話了。

等了好久,常天先開了口:「小則妹妹,你坐著說罷,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兩人遂都坐下,還是中間隔開了些坐.

其實,兩人心裡也好生搞不明白,以前小時候大家都是並肩同坐,頭靠著頭,身挨著身;舉步同游也都是手拉著手,一起隨信所至.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大家似乎都不敢再像這般耳鬢私磨,百無禁忌了，反而都是遠遠地相望,說話聊天也都規規矩矩地隔著距離坐.

不只如此,以前什麼話都說,只要想到了就能衝口而出,可後來不知不覺的,隨著他們一天天長大以後，有些話自己明明想到卻說不出口,對方也常常說起話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心裡都只盼對方能快些說出來,又總是不得願.

過了會兒,易舒則才道:「那兩個叫黃什麼的老是欺負你的人,今天可好啦,傅家哥哥為你出氣啦,把他們兩個都摔了個跟頭呢.」說完,銀鈴一般歡快地笑起來.

常天聽她一上來又提傅家哥哥,那股別樣滋味又湧上心頭,把剛才的興奮之情統統都壓到了谷地，口中無力說道:「是么?他怎麼會去摔他們的?是你叫他做的么?」

易舒則搖搖頭,便把今日在前廳看到的事簡略說了一遍,語氣中無不充滿了誇耀讚歎.常天聽完,心裡酸溜溜的,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只順著她意淡淡道:「他真了不起,本領這麼高.」

易舒則一個勁兒點頭稱是,又愉悅道:「小天哥哥,他們不是老欺負你么,以後他們要是再這樣對你,你便跟我說，我告訴傅家哥哥去,看他不好好治治他們才怪.」

常天聽到此言不免大大的刺耳鑽心，衝口說道:「我跟他非親非故,我的事不用他管！」語氣甚重，但話一出口便即後悔莫及.

易舒則見他突然用這麼重的口氣說話,心裡又慌又驚,道:「小天哥哥?你,你怎麼啦?」常天已消了氣焰,忙道:「沒什麼.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易舒則輕咬著下嘴唇,搖頭道:「不,你有不高興,之前就有了.可我就是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不高興.」常天道:「我真的沒有.」

他們兩個從小到大從未曾有什麼互相欺瞞的事,易舒則剛才見他分明面露慍色卻怎麼也不肯承認,不免也老大不樂意起來,撅起小嘴，賭氣不講話.常天也不敢去看她的臉,只是默默低著頭,心裡翻來覆去亂作一團,嘴上想不出一句適當的話語來說.

突然,一眼瞥見易舒則那白嫩纖細的左手正擺在自己身邊不遠,心裡一動，便想去握她那隻手,鼓了好久的勇氣，終於抬起手來慢慢伸了過去,可到底還是不敢如何.

易舒則眼角餘光看見他伸手過來,不禁心跳急速如小鹿亂撞,慌慌然地只是想:「怎麼……他這是要……要來握我的手了么?那……那便如何是好?我是該擺著不動好呢,還是……還是挪開的好呢?」心裡正忙亂間,卻見他伸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過得一會兒居然又硬生生地收回去了.

她臉上紅得直發燙,羞澀頓生,只覺得再也呆不了一刻下去,刷一下站起身來,也不回頭,說了句:「我走啦!」便急急地掩面奔去.

易舒則的身影沒了好些時候,常天還是痴痴地坐在那裡.心裡亂七八糟一團麻，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恍然發現周遭早已天昏地暗,這才趕緊起身.

剛走兩步,卻冷不丁地從背後冒出幾聲毛骨悚然的冷笑:「哼哼,哼哼哼.」他著實嚇一大跳,失聲叫道:「誰?!」急忙轉過身,卻見一片暗林矮灌,只有夜風吹得樹葉枝木吱嘎作聲,蟲鳴唧唧，並無其他聲響.

他暗舒一口氣,想是自己錯聽了,正要邁步再走,不料那林里深處又響起「嘿嘿」兩聲冷笑,這下聽得分明,聲音蒼老沙啞,陰森可怖,低沉中帶著尖銳,一時辯不清是男是女.

他頓時頭皮一炸，心頭髮毛,不知那聲音究竟是出自人還是鬼，壓低了嗓門，勉強顫聲問道:「是誰?誰在那兒?」

只聽林中那聲音慢慢說道:「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