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悲生成丹
夜晚的風來得刺骨,把大帳四周熊熊燃著的火把也吹得瑟瑟發抖,而更冷的,是人心。
秦初揚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那些意氣風發一心為國的軍士,此刻撕心裂肺一般,聲聲質問。
這是真正的失望,是對那高位上的一國之主,是對這人生的失望。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終不過行屍走肉。軍士們質問之後,緊接著就有人開始嚎啕大哭,跌坐在濕冷的地面,滿目悲切。
所有人的悲傷,都在最後化成一片消極,籠罩著大帳,壓抑極了。
「我去把國主拎過來。」就算是為了給面前的軍士們一個交代,秦初揚當真半點也看不下去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這籠罩的消極,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嗯?」秦初揚剛要邁開步子,卻被羌無言拉住,秦初揚不明所以,而羌無言輕輕搖頭。
「別衝動。」羌無言瞳孔微縮,雖然極力掩飾,可秦初揚看到了,羌無言他,身體有些顫抖。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憤怒或是深入骨子的害怕?羌無言輕微顫抖的身子,讓秦初揚不得不嚴肅起來。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羌無言的反常,必定有原因,那就……誘導他說出來,說出來就會好很多。
「爹,你先安撫軍士,我和羌無言有些私事需要處理。」拉了羌無言回到大帳,秦初揚叫羌無言坐下。
「你慢慢說,我聽著。」是一個傾聽者該有的樣子,秦初揚放低了聲音,也不肯刺激到誰。
羌無言這才慢慢抬了頭,眸中有明顯的血絲,說來可怕,這麼快就有血絲了,那羌無言的內心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掙扎。
一字一句,羌無言盯著秦初揚,「你知道……悲生丹嗎?」
黑袍人遠遠望著籠罩在南央國營地的消極氣息,輕輕舔了唇瓣,陰冷道「我果然是修鍊久了,腦子被糊住了,這樣立竿見影的手段,居然沒有想到。」
「只是這燒軍親城的方法,最多只能用在南央和西尤兩國,東蠻和北氓,還得慢慢來。」
若有所思的拿出一顆流溢著白光的球球,肉眼可見,球球裡面原本亂竄的數十根青黑色細絲,以一種叫人心驚的速度,瘋狂的增長,很快就到了一百多根。
然後黑袍人輕喃,「用這種方法,下四國一起,最多也只能收集七八百根,不夠一千,悲生丹也就不可能了。」
「除了用藥控制和燒軍親城,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讓人消極心死。」
「對了,」黑袍人猛然抬頭,蒼白的臉上閃過算計,「雖說有點難度,可那兩個小子,總要發揮些作用。」
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黑袍人正為自己的聰明自喜的時候,傀佘走了進來,一臉的憋屈。
「南央那些人是瘋了嗎!」早前被秦初揚弄死了大部分的毒蛇,好不容易又找了一批新的,這一去,又被南央那些軍士給砍死不少。可把傀佘心疼壞了。
黑袍人猛然甩動衣袖,啪一下把傀佘扇飛出去,狠聲道,「沒用的廢物,你什麼時候干成過一件事。」
「出的主意也沒一個能用的,你倒是像付州那小子一樣,讓我看到你的作用啊。」傀佘越來越不順手,黑袍人覺得,是時候換一個有用的人跟著自己了。
「付州?」傀佘咬牙,「南央國的四皇子,他能有什麼用處。」
黑袍人冷笑,不急不慢的把一個裝滿了青黑色細絲的球球放在傀佘的視線里,「這裡是一百根,付州做到的。」
傀佘眼睛一下子瞪得極大,「這……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黑袍人長袖一卷,把球球收好,末了盯著傀佘,意味深長,「有用的人,隨便一個主意,就能比你兩個多月的努力,收穫得多。」
這收穫未免也太多了。
付州一個人待在營帳里,手裡捏著一顆流溢白光的球球,白光流溢,一縷一縷的把營帳外面籠罩的消極吸入,最後凝成青黑色的細絲,再一轉,細絲消失。
扯了扯衣角,付州站起來,「應該差不多了,轉到他那裡的,怎麼也有上百根,那麼,也該給我一個確切的回復了。」
話剛落下,付州面前的桌上上憑空出現一張泛黃的紙,拿起來一看,付州勾唇,周身的氣質,突然有了變化。
「最多三天,秦初揚,本皇子要讓你知道,誰才該是那個在丹界呼風喚雨的人。」狠狠地,付州把泛黃的傳訊紙揉成一團,重重的丟在桌上,力氣之大,差點把桌子砸出什麼來。
「悲生丹?」秦初揚真沒聽過這東西,可從羌無言的表情來看,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誰知道羌無言會突然發笑,是那種叫人看了會心疼的笑,秦初揚皺眉,只覺得對著這時候的羌無言,比在外面對著軍士們還來的壓抑。
「悲生丹啊,那可是十足十的好東西。」羌無言的笑來得突然,收得也極快,立馬就擺正了姿態,對上秦初揚的茫然,羌無言深呼一氣。
「秦初揚,我還沒給你說過,我的……家人吧。」羌無言突然從悲生丹跳躍到家人,言辭切切。
「沒…沒有。」秦初揚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準備接收後面的,叫人或是吃驚,或是不容易接受的信息。
「羌家,是孤晟城,第二大的家族。」只聽開頭,秦初揚就知道,故事很長,而羌無言,開始對他,剝開心的防備。
孤晟城,那是丹界七大城池之一,從某些方面來說,孤晟城比沽尪城還要來得繁盛。
而羌無言所在的羌家,是孤晟城的第二大家族。這真是……讓人眼熱的身世。
「我是私生子。」羌無言盯著秦初揚,許久也沒從秦初揚眼裡看出半點不屑,反而……有些心疼?
羌無言承受不來這樣的心疼,於是別過頭去。「我的母親,是孤晟城外,一個小村的普通人,本本分分的,可憐的是,她遇上了那個人。」
秦初揚想,羌無言口中的那個人,或許就是他爹,而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讓羌無言,連喊爹……都不願意。
「我七歲那年,他來了,帶著一個十四歲的他的兒子,手裡,拿著一顆流溢白光的小球。」
「我剛剛說,悲生丹是個好東西,因為……它可以讓一個毫無天賦的人,成為修仙奇才,可以讓一個修為停滯的人,沒有一點副作用的飛升境界。」
羌無言停頓,又醞釀了許久,才再次開口,「他那個十四歲的兒子,天賦一般,他想讓他成為修仙奇才。」
秦初揚不笨,羌無言說了這麼多,唯獨沒有說悲生丹的煉法,那悲生丹的煉法,必定讓常人無法忍受。
「收世人之悲戚,入靈材,養悲生為丹。」羌無言抬頭,感受著籠罩營地的消極變淡。
「悲生丹是魔宗慣用的東西,所謂正道么,也有這種法子。他用盡了手段,收斂了小村所有的消極悲哀作引。」
「悲生丹成的那一刻,所有入斂悲哀的人,都乾枯而死。我母親就是這樣死在我面前的。」
「說來奇怪,明明我的悲哀也在裡頭,可我居然活下來了。呵……哈……」
「別說了,我了解到了,不用再說了。」一把抱住羌無言,感受著羌無言身子的顫抖,秦初揚突然覺得自己沒用。
他是那樣清冷似月的羌無言,他不該再次承受這種入骨的痛。
只不過,黑袍人的目的,莫非是悲生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