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意想不到
還未探出叢林時，前方的各類呼嚎已越發急切。
這邊震懾萬物的龍吼卻不再響起。
一頭獅子再怎麼偽裝，也不會成一隻貓。
亞摩斯害怕驚擾了前邊。
李察卻發現，這側的山林早已寂靜，連蟲鳴都零落幾處。
飛騰的火焰從他胯下的盔狼口中噴射而去，在半空中凝聚為一個炙熱的火球，奔騰著，翻滾著，直衝前方一片攔路的竹林。
伴隨一片黑煙，他們最終衝出這片不見天日的幽林。
竹葉灑落的林子外，別有洞天，讓人恍惚間，有豁然開朗之感。這是一片臨湖的草地，金黃色的陽光筆直灑落大地，細密的蒿草叢隨風搖擺，不遠處碧青色的湖水波光粼粼。
如此優美的景色，卻如馬蹄下被踐踏為泥的野菊。
比鄰彎月狀的湖泊，一頭鱗甲森森的惡獸，像闖入美人深閨的惡漢，它筆直的用後腿站立著，用粗壯的前肢怕打厚實的胸膛。
「砰」、「砰」、「砰」……
沉悶的重響，如同對戰的擂鼓，擊破了這一片湖光山色。
惡獸約莫有十數公尺長，長著碩大的龍頭，通體披著火焰般赤紅的龍鱗，卻身如虎豹，另有一條粗長鱷尾，微一甩動，便是好一陣呼嘯的氣浪，像神話里泰坦巨神揮舞的長鞭。
它此刻用以後足站立，別有一番壯碩巨大。
李察望它的第一眼，已脫口而出「地行龍」。
這龍頭虎身，尾如巨鱷的惡獸，正是那大名鼎鼎的龍裔。
然後，狼背上的少年又發出一聲驚呼。
在他前方不遠，一片被切平數十公分的蒿草地里，躺著一頭渾身帶血的披甲白狼，另兩頭狼護佑在它身側。
倒伏的白狼顫抖著躺在地上。
一道巨大的爪傷，刨開了它腰腹，腸子都露出了出來，鮮紅的血染紅了它錚亮的金屬盔甲，和那如同雪一般純白的皮毛，流淌在底下碧綠的草地上，讓人看得心慌！
在三狼與地行龍之間，是兩頭粗壯的披甲巨熊。
它們像神話里護衛忠實的豎立著，遮擋著後方的盔狼。
奧德莉也瞪大眼睛，詫異地望著這一切。
遠處對峙依舊，那頭比鄰河岸的惡獸，又四肢挺立的站在地上，用刀子般的眼睛，打量著新來的不速之客。
雄獅的咆哮，能嚇走胡狼和鬣狗，卻遏制不住另一頭雄獅。適才，亞摩斯遠遠飄來的龍吼並沒有威嚇住它。
朝亞摩斯發出不屑的響鼻，這頭地行龍卻並不了解一個事實。
這次到來的，並非是與它一樣的「雄獅」，而是三頭巨龍！
李察卻一心一意的望著倒伏在地，連哀嚎的氣力都沒有的這頭盔狼。
「蘿蔔……」
從左邊狼眼那細長的傷痕，李察竟認出它的名字。
也不知因為什麼，這個少年粗重的喘息著，他瞪大了雙眼，彷彿不願意相信眼下的這一幕。
山林有很多危險，這個他知道。
盔狼與暴鎧巨熊實力不差，但這次它們的狩獵，卻要針對它們不太能對付的敵人，這個他也早該明白。
戰鬥發生時，難免出現一些意外，他一樣有心裡準備。
但李察還是感覺這一幕，快要令他窒息。
他完全沒想過蘿蔔躺在青草地上，如現在這樣奄奄一息。凝望著它腰腹的那處駭人的爪傷，它被血染紅的的白亮皮毛，還有它此刻顫抖的身軀，那粗長的狼吻吐出的一連串血沫。李察感覺自己的心被人用鎚子重重敲了一記。
他難掩胸膛的憤怒，狠狠盯著湖畔的地行龍。
眼睛里彷彿有火在燃燒。
然後，李察的記憶就模糊了。
這個少年只隱約記得他召喚出一條龍魂，用黃金臂環的力量，報復著那頭行兇的地行龍。並且做這事時，渾然不顧身邊兩人的驚訝和驚訝。彷彿這一刻，除了報復之外，什麼都和他沒關係。
直到對方被龍魂化出的岩龍撕裂為兩半，沸騰的鮮血再次灑落在這片湖畔，李察才驚訝的蘇醒。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恍惚，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說話。
……
「蘿蔔沒事了吧？」李察坐在湖畔邊的一塊石頭上。
他眼睛盯著不遠處用地行龍的血勾勒神紋的亞摩斯，臉上如被烏雲遮蔽的天空，讓人很不舒服的陰沉著。
扭過頭來，他卻對前邊的奧德莉問出這一句話。
「沒想到你這麼關心自己的魔寵。」公主殿下放下手裡的活計，帶著一點嘲笑的望著他，「如果真是這樣，你剛才為什麼瘋了一樣去報復那傢伙，而不是首先救護你的寵物？」
她跟前三公尺遠處，有一個巨大的水團凌空懸浮。
受傷的盔狼，蜷縮在水團里，像還待著羊水裡的嬰兒，面容安詳的閉著眼睛。它的腹下，此刻已止血，奧德莉用她的如墨般的長發為其縫了線。
金黃色的陽光，撒在水團上，映出一片迷離的晶瑩。
比鄰水團一旁，奧德莉朝後望來的絕美容顏，卻像一道晴天霹靂，頓時震懾住了李察，讓他驟然低下頭來。
「我也不太清楚，總之當時就這麼幹了……」
這話講到中途，聲音卻越來越弱。
給出這個答覆的少年，彷彿自己也接受不了它的草率。
他痛苦的皺起一張年輕的，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
「好吧，是因為我壓根沒辦法接受！」
「我當時整個人懵了，完全沒料到發生這種事！」
「原本我還以為它們會像往常一樣，把那頭畜生圍在中間，等我們來到這裡。但我沒想到，蘿蔔會受這麼重的傷！」
「我明白意外隨時會發生，我也知道這邊其實很危險，但我就是沒辦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事！」
李察咆哮了一陣，連另一旁的亞摩斯都扭過頭，朝他這邊瞥了一眼。
這頭龍不屑的嗤笑著。
彷彿在嘲笑如此聰慧的人類，居然也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只是單純不願身邊人受傷，希望一切都好好的。」奧德莉聽到他的話，卻嘆息了一聲。
臉上的那一抹嘲弄，頓時像黎明劃破的黑夜，忽而不見了蹤影。
「你知道我第一次上戰爭，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麼嗎？」被迷離的陽光籠罩的美人，突然對遠處的少年問道。
李察茫然地望著她。
「當時，我記得有一個和一個姓的伯爵，他是我的隨從官。那一天我第一次見到他，就很討厭他的臉。然後到了那天晚上，我卻聽到他死在戰場上，被一頭飛落的魔鬼用火焰燒成了黑炭。」
「不知為什麼，我當時很傷心。」
「為一個討厭的人感到傷心難過，我這還是第一次經歷。」
「也許，這是因為我第一次感到世事無常，所以才那麼傷心難過吧。畢竟，早上剛見到的一個活生生的人，晚上就這樣死了。」
奧德莉最後講道。
「人都是要成長的，你有時必須得接受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