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註定負心
老太爺在方時君那一桌,自然也明白了,見他自打見了那女人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招待了一會兒客人就找個理由委婉的送客了。
此時廳里已經沒有外人了,只有老太爺老夫人、大房一家和方晴。
老夫人讓范香兒坐在自己身邊,挨的很近。
老夫人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說話為好,她一張口說話就忍不住噴火。
還是老太爺主持的大局,「佩琬,你還活著,這令我們感到很意外,也很高興。當年太傅牽扯上謀逆大罪,這是沒人敢沾的罪名。後來聽說你母親讓你遠嫁娘家,我這心裡還感到安慰些,誰成想後來就傳來了你……,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老太爺是真的有些感慨,伴君如伴虎,往事歷歷在目一般。
佩琬淡然一笑,「伯父,您多慮了,佩琬從來沒有怪過方家的意思,一切都是佩琬的命罷了。」
「哎……話雖如此,可終究是我們方家未進微薄之力。」老太爺長嘆一聲。
「伯父,這些都過去了。」
「對,都過去了。你當初不是掉下深淵了嗎?是被人所救了?」
「是,當時我掉入深谷里,幸好下面的草木茂盛,又遇到了貴人相救,我才得以撿回了一條命。」佩琬說起往事語氣有些許悵惘,像在說著前世的故事。
「那你得救了怎麼沒回來?」方晴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話。
「因為……因為我雖然沒有死,但兩條腿及身上多處骨頭都摔斷了,也是那位隱士的貴人收留了我,花了數年才治好了我的傷。」
原來如此。
方晴接著問道:「你怎麼戴著面紗?」難道……
佩琬苦笑,伸出帶著傷疤的手,緩緩的摘掉了臉上的面紗。
眾人見此俱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曾經的佩琬是多麼美麗嬌艷,如今那美好的面龐卻已不復存在了!
只見她的右臉上蜿蜒著一道十公分左右的傷疤,蜿蜒鮮紅如醜陋的蜈蚣。
她的左臉仍是完好如初,卻更襯的那邊臉的可怖。
佩琬不以為意的把面紗重新帶了回去。
老太爺定了定被驚嚇到的心神,問道,「這麼多年了,你可曾婚配?」
佩琬淡淡的自嘲道:「老太爺說笑了,這些年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療傷,再說我這幅鬼樣子,又一把年紀了,還有哪個男人願意娶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范香兒一直在注視著左下手方時君的表情,她分不清他的表情里到底是心痛多一些還是苦澀多一些。佩琬如歷劫一般歸來,全家只剩了她一人,是什麼支撐著她一路挺了過來?她看向大爺的目光里寫的再清楚不過了。
佩琬見她說完之後大家都沉默了,便輕鬆的笑道,「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找大夫治好身上的傷疤,斷了的骨頭能重新長到一起,毀了的皮肉就難以恢復如初了。我聽說今天子平的孩子滿月,心裡替他高興,就不請自來了,還望伯父伯母恕罪。」
「哪裡哪裡……」老太爺說道。
「這是我送給孩子的一點見面禮,還望你收下。」這話她是對著方時君說的。只見她素手一伸,垂下來一個永結同心的玉佩,微笑的望著方時君的眼睛。
方時君一顆心彷彿停止了跳動,愣愣的注視著那塊玉佩,那是他當年送給她的定情玉佩,那是在一個正月十五的晚上,在花燈節上,在漫天繁星,一輪滿月的共同見證下,他許下了永不負她的誓言。
「子平,收下啊,是給孩子的。」
方時君不敢接,他顫抖的甚至無法伸出手去。
佩琬漸漸收起了笑意,看他的目光漸漸染上了恨意。為什麼?他都等她十年了,為什麼就不能再等等!為什麼讓別的女人鑽了空子?還生出了孩子!
「夫君,人家的好心,你怎麼不收呢?」就在這僵持中,一隻白嫩的小手敏捷的拿走了玉佩,是范香兒。
佩琬這才不得不正視這個搶了她位置,能夠名正言順站在方時君身邊的女人。
「你是?」
「我是范香兒,他孩子的母親。你就是佩琬姑娘吧?我聽說過你。」范香兒把玩著那塊玉佩,像是在估量它的價值。
佩琬很是驚訝,「他!和你說起過我?」
「是啊,他說你是個好姑娘,可惜你們有緣無分。這玉佩不錯,就多謝佩琬姑娘了。」
范香兒一回身,把玉佩揣進了荷包里,以後留著賞人用。
老夫人見不得這些痴男怨女了,十年前她就管不了,現在更管不了,再說兒子對范香兒怎麼樣她是看在眼裡的。
就算她有話要和兒子說,也不應該是現在。
「我有些累了,老頭子咱們回去歇息吧。」
「那伯父伯母,佩琬就告辭了。」她要在滿月宴上亮相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范香兒見她終於要走了,趕緊要去捉方時君的袖子,想把他給帶走。
但是,就在她的手要拉住他的瞬間,他卻大步追上了佩琬,「我送你出去。」
范香兒那隻手僵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她是誰?她身處何地?好像都不重要了。
方晴嘆了口氣,過來拉住了她的手臂,「我想他只是有些話要和她說明白,別多想。」
范香兒好像聽見了又沒聽見,是啊,你看,連外人都覺得她現在應該多想。
方時君的確是迫切想單獨和佩琬說幾句話,十多年的時光不是輕易就能抹掉的,她去了哪?她過的怎麼樣?她想幹什麼?
佩琬疾步走到一處無人的路段才停住了腳步。
方時君一把把她拉住,面向了自己,迫不及待的問了心裡的問題。
佩琬凄然一笑,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一樣,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你會娶我嗎?履行你當初的誓言。」
她的直接弄的方時君一愣,佩琬以前不是這樣的性格,她以前是最溫柔恬淡的那種性子。
話雖然難以說出口,但遲早要說,方時君知道,隨著佩琬的回歸,他是註定要做一回負心人了。
「佩琬,我不能娶你。」
佩琬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眼淚一瞬間就涌了出來,順著她尖瘦的臉緩緩的滑落。
「為什麼?是因為我變醜了嗎?」
方時君歉疚的注視著她,她的淚讓他痛心,但是他早就不是能為她擦淚的人了,人的心都是肉長的,他何嘗不遺憾怨恨?恨老天爺造化弄人!
「不是,你現在也不醜。」一向文思泉湧的方大人竟然語竭了。
突然!佩琬一下子爆發了,歇斯底里的大喊,「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她的淚成了決堤的山洪,一發不可收拾。
方時君一言不發。
面對沉默的他,佩琬忽然靈台一清,明白了過來,顫聲問道,「你是因為負情忘義,愛上了那個范香兒是嗎?」
她通紅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的嘴巴,就怕他說出不想聽的答案。
「佩琬,對不起。我沒能遵守誓言愛你一輩子,我愛上了范香兒,並且是我所有的愛。你大可恨我,我答應你,今後不管你遇到什麼困難,只要我能幫忙,我不會袖手旁觀。」
佩琬好像很難接受這個答案,她的精神狀態有些不正常,她上前狠狠的抓住了方時君的領子,大力的搖晃著,「不可能,不可能,你答應愛我一輩子!你會娶我!你還沒有娶妻!你明明可以履行諾言的。子平……娶我好不好?」
她又哭又叫,形象狼狽至極。
她沒力氣了,忽的抱住了不動如山的方時君,細細的哭著,口中不斷的重複著,「子平,娶我吧,我願意接受范香兒,她才是後來的,我本來就該是你的妻子……」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忽然!她的全身都抽搐起來,方時君嚇的趕緊把她鬆開。
只見她的臉色已經變的灰白,滿頭都是冷汗,她嘴唇不斷的哆嗦著,口中低聲說著什麼,好像是在哀求他。
他仔細聽才聽出了她在說什麼,她在說:「救我,我要吃藥,快給我葯!」
就在他要叫人過來幫忙的時候,丫鬟恰好把急匆匆趕來的靳夢雅給領過來了。
靳夢雅一看這情景也顧不得多問,趕緊幫忙和丫鬟把佩琬扶到了一個健壯婦人的後背上,她就怕出現這種特殊情況,特意帶來的。
方時君攔住要走的靳夢雅,沉聲說道:「我需要個解釋。」
靳夢雅無聲的嘆息,說道,「你明天去玲瓏閣找我,我把一切告訴你。」
「好。」
范香兒和金玉一起給彤寶洗了澡,彤寶結實了不少,被包裹在嫩黃色的包被裡,只要不餓不拉,她總是笑呵呵的。
把香噴噴的女兒抱在懷裡,對上她天真的笑臉,范香兒才覺得自己被挖空了的心滿了一些。
等了又等,大爺終於回來了。
方時君心情很差,佩琬剛才的樣子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他的心口。為了不影響范香兒,他假裝無事的逗了逗彤寶,又與她閑問了幾句。
范香兒一向對氣味很敏感,之前因為秦雨柔的茉莉香還無端吃了一場飛醋。這回她又在他身上聞到了不同的香味,她卻不想再問了。
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只是和別的比起來,區區味道不值得一提罷了,她對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兒窮追不捨,不能改變絲毫的結果。
而結果,則完全取決與他心裡的那桿秤。
范香兒見他強顏歡笑,實在覺得太過礙眼。
便開口道:「你既然心裡難受,回了房就不必假裝,如果有什麼不想和我說的,我不問就是。」
她這話說的平靜淡然,沒有半點拈酸吃醋的意思。
方時君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小桃花永遠是這麼貼心。
把彤寶安放在一邊,他這才卸下心中的恐懼和震驚,心鬆了松,把范香兒整個收進了懷裡,輕輕的擁著。
「香兒,我剛才拒絕了她,你知道我是怎麼說的嗎?」
「不知道,你是怎麼說的?」
「我和她說,我因為愛上你了,失去了愛別人的能力,你會是我唯一的女人,不管是心靈還是身體都是。佩琬只是一段記憶了,她的出現讓我更加認清了這一點。」
范香兒忍著酸澀的眼眶問道:「你當真是這麼和她說的?你難道不想享什麼齊人之福?」
「香兒,別逗我了,我現在心裡真的很不好受。即便我不再愛她,我也不希望她是現在這個樣子。你知道嗎?她現在變的很可怕,她好像得了什麼病,發起病來狀若癲狂,剛才幸好靳夢雅及時趕到,把她給帶走了。」
「啊?」范香兒有些不敢相信,她以為一個女人被毀了容貌就已經夠慘的了,沒想到她還有別的厄運纏身。
「我也不敢相信,我對她的印象還保留在十年前,這樣突然讓我有些難以接受,慶幸她沒有在宴席上發病,不然會嚇壞了咱們彤寶。」方時君現在說起來還覺得今天經歷的一切是場夢境。
「那你打算怎麼辦?」話說到這裡,范香兒心裡明白,大爺雖然對佩琬無情了,但是肯定是不能這樣不管的。
「明天我先去靳夢雅那裡了解下情況再說。」
范香兒沉默了半響,忽然無比鄭重的對他說道:「方時君……」
只說了這三個字,她就卡住了。要說的似有千言萬語,叮嚀警告的話心裡有一大堆,但她就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方時君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的眼神里分明寫滿了要說的話。
他緊緊的抱住她,不覺紅了眼眶,「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