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最痛的離別
謝玉真張口結舌。馬車疾馳衝出府門,外面的喊殺聲聲聲震耳。謝玉真在顛簸的車廂中彷彿還能看見青鳶那張清淡又傾城絕色的臉。
她那麼安靜從容。
她說「殿下一定會回來的。」
「我不走,我要等他回來。」
一字一句那麼平淡卻又是深到了骨髓中的深沉。那一刻謝玉真忽然覺得無比羞愧。
她才是夙御天明媒正娶的女人,可是事到臨頭,卻不是她等著那遠歸的丈夫回家。只有她,青鳶,生死都不願離開此處。
她要等他回來。
……
無數的記憶片段紛紛從腦海中掠過,刺痛心尖,很疼,也帶著心底的羞恥。
自詡從不行差踏錯的她,原來並不是那麼完美地忠貞她的丈夫。
可是她不明白是什麼讓那個傾國傾城的女人如此愛著眼前這個霸道又狂妄的男人,為他生死都不怕……
偌大的高樓重閣中,兩人相對無言。夙御天看著低頭羞愧哭泣的謝玉真,面無表情:「你且起來吧。不用再說了。是朕不願再找她回來,與你無關。」
謝玉真哭泣聲停住。她不明白地看著夙御天。
夙御天卻已不願意再說。他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謝玉真知道這一場好不容易的談話是時候要結束了。
她黯然退下。忽然一位內侍帶著江梅川匆匆而來。
江梅川看見謝玉真在此地,趕緊行了個禮,甚至都來不及跪下就到了夙御天跟前。
他神色震驚,道:「啟稟皇上,南邊復唐軍攻下青川、盧川兩城,水路都被切斷了。」
原本神色冷淡的夙御天猛地直起身子,一雙厲目掠過寒光,令人心顫不已。
「當真?前幾日復唐軍不是才到了寶州府嗎?」夙御天聲音沉冷。
江梅川面上滿是愧色:「是,微臣也以為他要奪的是寶州府的糧倉。沒有想到復唐軍急轉而下攻下了青川和盧川。這兩城還未來得及布下水軍,又是南北水路要口,如今我們的糧草恐怕不能走水路去往邊關,要改走陸路了。」
「砰」的一聲,夙御天俊臉冷然,一掌拍上闌干。
東方卿!
這兩月梁國大亂,東方卿卻乘機發兵。那破破爛爛無以為繼的復唐軍他以為不過是烏合之眾,沒有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反咬他一口。
唐國、東方卿……若說他還有未完成的事,就是眼前這一件。
江梅川還在說著軍情,東方卿麾下復唐軍已到了十萬之眾,精兵三萬,水兵兩萬,其餘步兵輜重等有五萬。
復唐軍在唐地甚是得到擁戴。東方卿治理政事頗有一套,所過之處不論地主豪強還是佔山為王的強盜賊寇,該服的服,該殺的殺,該詔安的詔安。
原本混亂無紀的唐地漸漸有了生氣,此次兩城的攻下,不得不說令復唐軍士氣大振,一副皇師正統的感覺。
江南人心思古,不得不說東方卿打著復唐的旗號可以迷惑更多的百姓,再加上東方卿最擅長玩弄人心,假仁假義……
夙御天眼中眸色重重,猶如陰雨欲來風滿樓。
江梅川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渾身都是戾氣。他正要問。
夙御天冷笑:「立刻下旨,招可以水戰的士兵!朕要看看東方卿到底有什麼本事阻擋朕天下一統!復唐,復唐,那個死去百年的皇朝是他永遠不會醒的夢。朕要他什麼都成空。」
……
天蒙蒙亮了,天邊翻起魚肚白。一艘畫舫靜悄悄順流而下。這艘畫舫不大不小,十分精緻。上面四位船工,上下兩層,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平日游湖消遣的船兒。
只是在這初春時節又在此處戰亂之地,這畫舫出現得太過突兀。難道不怕這遍地的流寇和強盜打劫嗎?
過往的小漁船們都吃驚地看著這艘安靜的畫舫,猜測著這畫舫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
青鳶緩緩睜開眼,眼前青紗滿眼,清晨的光照在紗帳上如夢似幻。身下晃晃悠悠,提醒著她眼前一切不是在做夢。
青鳶茫然看著頭頂紗帳。已經兩個月了,她醒來了又睡著了,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身體在漸漸恢復元氣,墨月不知做的什麼藥丸日復一日修復著她這一具嬌弱不堪的身子。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
青鳶不用看也知道誰進來了。腳步聲傳來,一道俊挺的身影在她床邊坐下,旋即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扣在了她的脈門上。
青鳶回頭看去。晨光照在墨月如月君一樣的臉上越發令他恍若神人。
「墨月,我好了嗎?」她問。
墨月不語,半天才淡淡道:「哪那麼容易。你心脈損耗過多,沒有三年五載收心將養是不可能好起來的。那蛇血只是補你的氣血罷了。」
青鳶聞言面上浮起失望。原來她還沒好轉起來。這兩月墨月反反覆復都是在說她還沒好轉,聽得她都覺得喪氣。
墨月號脈后將她扶起披上外衣。這番事他做得自然而然,不過今日青鳶卻是微微縮了縮。
她擋開他的手,含笑:「我自己來。」
墨月眼中一閃便放開了手。青鳶穿好衣衫,起了身自己要去打水洗臉。不過到了盆子前,墨月已把她攔住。
「有人伺候你,你傷剛好不要亂動。」他淡淡道。
果然他出去一會就跟來一位十分熟悉的人。來人青衣布裙,滿臉稚氣。
青鳶詫異:「啞女。」
墨月道:「她願意跟著我們,以後就讓她伺候你。」
他說著走了出去。
啞女看見青鳶在,高興地不住比劃。青鳶知自己先前將她甩開跟著夙御天逃走,心中愧疚。打了啞語問了她好些時候這才讓她打水給自己洗漱。
在畫舫的日子是無趣的,兩邊除了一日三餐,還有欣賞兩旁邊一晃而過的景色外,便沒有別的事。青鳶先前養傷還不覺得無趣,這兩日身子好了便覺得百無聊奈。
啞女去忙活了。青鳶穿戴好便悄悄到了甲板上。江風微寒,兩旁綠意盎然令人心胸開闊,若不是經過戰亂,定會以為這天地靜謐,一如始初。
她看到船頭負手而立的墨月。江風呼呼吹過,撩起他長長的玄色衣衫。他背影清冷孤寂,彷彿落滿了冷霜,沒有人可以為他拂去。
他總是如此。無論這番天地如何變化,他依舊我行我素誰都不可逆轉了他的想法。
青鳶想要回房,卻想了想還是走到了他身邊。
「墨月,我們要去哪?」她問。
墨月淡淡道:「鬼谷。」
青鳶欲言又止,半天才問道:「他……」
「他是誰?」墨月打斷她的話,冷冷道,「你答應過要隨我回鬼谷養病養傷,難道都忘了?」
青鳶眼底的黯然再也藏不住,半天才道:「是。我答應過。」
墨月冷笑:「你別忘了。在墓室中是他親口答應讓你隨我走。但凡他對你有心何必如此無情無義?青鳶,夙御天心中有天下,你已經對他無用了。所以你死了心吧。」
青鳶聞言面色微微發白。這些日子她心中雖有猜測但是卻不知道原來是夙御天親自將她放棄。
墨月還要再說。
青鳶已回頭:「不要再說了。我心口難受,我要回去歇一歇。」
她說著慢慢走了。墨月立在船頭一會,終是慢慢跟了過去。
船艙中他看見青鳶失魂落魄地坐在床邊。外面春光再盛都照不亮她的面容,她愣愣看著,神魂都不知道去了哪兒。
墨月走來,青鳶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出去吧。」
墨月不語也不走。青鳶不願再理他,索性躺在床上背對著他。心口酸酸澀澀的,眼淚在心口滿溢卻半點都哭不出來。
方才墨月的一字一句都如刀般割著,那麼難受。
她想過很多種分別的情形,自己隨著墨月默不作聲離開,或是死在亂軍中,又或是在那空蕩蕩墳墓中一睡不醒……每一次她都以為是身在絕境,可是如今才發現,原來最傷最痛的離別是他親自放棄了她。
「你還想著他?」墨月問。
青鳶不語,緩緩閉上眼。眼中酸脹,心口酸脹,她覺得自己那顆心又有發作的跡象。
「是。」她輕聲回答。
「可是你若想著他,你的心傷永遠不會好。」墨月的話又傳來,帶著奇怪的感覺。似不解,似不願問出口。
青鳶低低道:「本來遇上他,我便永遠不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