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秘密
陳霓臉色蒼白地搖搖垂著的頭,一言不發地扭身回去了,她單薄的身影在雪白的手電筒光的直射下像是一根電線杆子。王震嘴角一彎,向我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我自然猜到他想歪到什麼地方去了,不耐煩地沖他擺擺手。
黑熊本還想在問冷叔其他事情,但對方卻臉色煞白,滿臉倦容,上下眼皮黏在一起。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靠在樹上打起了呼嚕。黑熊皺一皺眉,站起身道:「都去睡吧,明天還有任務。彪子,你去找找還有沒有多餘的睡袋。」
我回到雪洞里時,王霖朔正揉著惺忪的睡眼問我怎麼了,而張思遠仍張著嘴呼呼大睡。我簡單說明了一下,瑟瑟發抖地鑽回睡袋,蒙上頭道:「不到天亮不要叫我。」
後來回想起,這個晚上算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安寧的夜晚。我的心裡那一塊關於路叔的石頭暫時放了下來,身體上傳來的疼痛和疲憊根本不讓我胡思亂想,後半夜時我的睡眠質量出奇的高,連個夢都沒做,再睜開眼時天已經全亮了。
耳朵里灌著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眼前是那三人皺皺巴巴的睡臉。我掙扎著坐起來,盯著被陽光染的金燦燦的雪洞口,微微有些詫異,套上衣服披著大衣彎腰鑽出雪洞。
黑熊正靠在一棵樹下默默發獃,他的眼神空洞,看起來是盯著雪地卻沒有焦點。我又擔心起來,試探地打了個響指。他猛地抬起頭,眼神由獃滯變為神采奕奕,咧開嘴沖我點點頭。我望望四周迷惑道:「難不成他們還在睡覺?今天怎麼一反常態,這都快八點了。」
他笑道:「前幾天的夜裡從沒睡過一個好覺,今天索性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們一個個手腳發軟臉色蒼白,真怕你們暈倒在半路上。你幫我找一下壓縮餅乾,我去把他們叫起來。」
我哦了一聲,開始翻背包。黑熊走到空地中央,使勁拍拍手喊道:「都給我起來幹活!」
他吹鬍子瞪眼的樣子倒是很像軍訓時的教官,如果再往他的嘴裡塞一個哨子,那恐怕洞里的那群人會手忙腳亂的衝出來,站到他面前立正稍息。方才被低低的呼嚕聲充滿的雪洞此刻亂成了一鍋粥,又是人聲就是悉悉索索穿衣服疊睡袋的聲音。我把壓縮餅乾丟在地上,走到洞口沖著呆坐著哈欠連天的張思遠道:「各位起床搬磚了。」
張思遠耷拉著腦袋,聲音里滿是睡意:「包工頭老是拖欠工資,不起。」
王震一邊疊睡袋一邊道:「昨晚就你睡的最沉,像頭死豬一樣,外面來人了都沒聽見,現在竟然還有臉說困。」
張思遠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驚訝道:「不可能!我的警惕性不會這麼低。一定是你在拿我取樂,是不是,二朔?」
王霖朔笑著搖頭:「你的警惕性就是這麼低。昨晚我們三個都被吵醒了,他倆甚至還出去和那人說了一會兒話。而你呢,口水都流到枕頭上了。」
張思遠歪著頭皺著眉,瞥一眼我又偷瞄一眼自己的枕頭,上面果然有一大攤口水印。我忍俊不禁,一把把他從被窩裡薅出來道:「你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彪子他們果然很懼怕黑熊這個教官,早已穿戴整齊各自忙碌著。冷叔和黑熊並肩站著,正指著地圖交頭接耳。我一指冷叔道:「他是路叔那邊的人,前幾天和隊伍失散了,在尋找隊伍的途中誤打誤撞的跑到了咱們的營地。昨晚外面那麼大說話聲,你不會真沒聽見吧?」
張思遠撓著頭,露出尷尬的微笑道:「可能我的耳朵太久沒掏,堵得有點嚴實。」
他說著便走上去介紹自己,冷叔點著頭笑了一笑。我見冷叔的面色仍很憔悴,兩個黑眼圈幾乎要垂到下巴上了,不由得咂嘴道:「你昨晚沒睡好嗎?」
他嘆道:「不是沒睡好,是沒睡足。你試試幾天幾夜不睡覺你就知道什麼滋味了。」
吃過又干又硬的壓縮餅乾后,我們繼續開路。這次因為有了冷叔的指點,旅途簡單了很多,我們輕鬆地繞過一個又一個岔路,從堅硬的像是石頭一般的冰面上穿過,躲開能把人陷進去的雪窩子,一路加速前進。
臨近中午稍作休息時,一直和黑熊拿著地圖指指點點的冷叔忽地站起來,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走過來隨口問道:「我肚子疼,你跟我一塊去出個恭吧,這裡不安全,咱們相互照應。」
我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還是點點頭站起來。他往前走了一百米,繞到一棵樹下,不脫褲子就蹲下來道:「我只是做個樣子,你別聲張。」
我茫然地點點頭,他警惕地瞥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道:「路叔特意囑咐我讓我把這些告訴你,你可得記牢了。你在路上看見過一個燒雞袋子吧,它的最底處塑料夾縫那還用記號筆寫著幾個字母:bckal。」
我的心劇烈一顫,猛地抬起頭,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急促道:「我猜了好半天也沒猜出來,到底什麼意思?」
他做了個噓的動作,回頭瞥一眼擠眼道:「小聲點!你好歹還上過大學呢,怎麼連這個單詞都不認識?這不就是黑色的意思嗎,路叔讓你小心黑熊。」
我的五官擠到了一起,歪著頭瞪著眼睛道:「你,你確定這是英語單詞?黑色是這麼拼:b-l-a-c-k!路叔那傢伙肯定不認識英語,說,這誰出的損招!」
他尷尬地嘿嘿一笑:「你冷叔英語也不好……」他忽地話鋒一轉,「路叔說黑熊有前科,讓你注意著點。但具體哪方面的他卻沒說,我問他他只是搪塞我」
我氣的鼻子都歪了,這老狐狸最喜歡的就是說話只說一半,他以為猜燈謎啊?我沒好氣地道:「我知道了,還有其他的話要說嗎?」
冷叔再次警惕地回頭瞥一眼,站起身來一邊裝作提褲子一邊低聲道:「他說讓你留心找一棵巨大的樹,說是上面有寶貝。」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我心裡五味雜陳,又是驚愕又是憤怒,恨不得把不知在哪的路叔抓過來,把他綁在樹上好好質問一下。我偷偷摸了摸懷裡的日記本,壓抑著狂亂的心跳,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率先轉頭往黑熊的方向走過去。
張思遠瞥一眼冷叔笑道:「你小心得痔瘡,蹲坑不能蹲這麼久的。」
冷叔哈哈笑了幾聲,張思遠又抓住我的袖子胡說起來。我沒什麼心情和他們調侃,推說胃不舒服,獨自坐在一邊,心中波濤洶湧,也無暇顧及是否會被人瞧出端倪來了。
在接下來的旅程中,我一直心事重重,獨自跟在隊伍後面低著頭趕路。也不知是不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原因,我才發現小飛的心情似乎也很差,躲在末尾一言不發,臉色一直很難看。上午的時候,我總和他們插科打諢,根本沒注意沒有絲毫存在感的他。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小飛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我的突然冒出嚇了一跳。他長舒一口氣拍著胸膛道:「你怎麼走路不發出一點聲音?」
我答非所問:「你怎麼老和隊伍拉開點距離?知不知道這兒很危險?」
小飛的眼睛里閃過一抹恐慌,臉色變了變,強裝鎮定道:「沒,沒事,我有槍。」
我冷笑一聲:「你以為有槍就能頂用?之前你是怎麼暈倒的現在我們都不知道。」
他臉上的紅色漸漸消退,像是潮水退潮般,眼神閃爍,眉毛往中間擠,語無倫次地道:「我,不知道,我……」
我見他的樣子像是受了驚嚇,在說話時,他的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著黑熊和他身邊的老樊,目光里既有驚懼也有憤恨。這時我的腦子裡忽地閃過五個字:黑熊有前科。我的心像是被人猛踹了一腳般,冷汗刷地冒了出來,雞皮疙瘩全部起立。
難不成,難不成殺死老劉的人是黑熊?
不,不可能,我使勁搖搖腦袋。絕對不可能是他,他眼睛里的憤怒和焦急我能看出來,也許小飛盯著的是老樊。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肩膀上忽地被人重重一拍,我的肌肉猛地收緊,急回頭卻撞上一張帶笑的臉。
王震狐疑地盯著我倆:「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呢?我一拍你怎麼嚇成這樣?」
我擠出一個笑搪塞道:「沒什麼,我看他不開心,想過來開導開導他。」
王震撇一撇嘴:「別騙我,我看更不開心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