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運去英雄不自由(4)

第708章 運去英雄不自由(4)

援軍抵達,結果卻是不如人意。

劉琦的舟師溯游而上,要接應劉備軍,最終目的卻不是進取蜀地,而是聯合劉備扼守江關險隘,防止西涼軍順流而下,圖謀荊楚。

劉表垂垂老矣,已無四方之志。身後二子爭位的鬥爭也人盡皆知,成了牽扯劉表餘下心力的大問題,加上江東孫仲謀繼承父、兄遺志,矢志征討荊州,大將黃祖屢戰屢敗,江夏一地岌岌可危,這個時候,荊州的高層怎願去招惹強橫的西涼軍。

劉琦倒是有意與劉備私底下結盟,引為外援,只是他才幹、眼界實在有限,眼下無意進取益州,只想著怎麼剷除阻礙自己上位的異己,率軍迴轉襄陽,順利繼承他父親的基業。

劉備有心無力,獨木難支,只得望著滔滔東向的江水,扼腕嗟嘆,再度蟄伏起來。

···

亂世之日促以短,建安十一年、十二年飛逝而去,行將就木的漢帝國進入了建安十三年。

益州戰事隨著建安十二年甘陵平定南境,收復巴郡,與盤踞巴東一角的荊襄舟師陷入持久對峙而結束。

建安十三年,閻行平定河北時許諾的免除賦稅、與民休息期限已過,收取中原的戰略全面展開,進軍的金鼓隨即奏響。關洛、河朔的軍隊在幕府的軍令下依次開拔集結,陸續匯聚到了鄴城以南、成皋以東,兩條戰線聲勢浩大,大河南北兩岸戰雲密布,沿途可見急如星火的羽檄軍騎和飛芻輓粟的輜重隊伍。

為了應對河北、關洛兩線的大軍壓境,中原曹丕不得不同樣集結大軍在大河的南面、西南兩線布防,大軍人吃馬嚼,日費千金,國用不足的朝廷只得一再加征賦稅、攤派徭役,內外如此高壓之下,中原郡縣已經力屈財殫,各地逃亡的民眾日益增多。

鄄城,郊外官道上。

典農中郎將李典麾下的軍侯牛金正率領一屯士卒,押解幾十戶逃亡的屯田農戶返回城中復命。

曹操將都城遷到鄄城后,大力在京畿周邊推行屯田,負傷后不能披甲上陣的李典被任命為典農中郎將,接手任峻生前還沒能完成的使命。

連月來,依附官府的屯戶不堪承受朝廷加派的賦稅、徭役,接連出現逃亡事件,身在都城的李典壓力劇增,久居軍旅的他上書司空府,堅持要採取戰時嚴刑峻法的鐵腕手段,來達到殺一儆百、扼住鄄城周邊屯戶逃亡勢頭的效果。

他還急令牛金等下屬軍吏不分晝夜搜索山林、追捕逃亡屯戶,抗法者格殺勿論,並限期完成追捕任務,押解屯戶回城復命。

牛金運氣不錯,麾下的士卒也賣力,一路追索,僅花了兩日半功夫就追回了三十多戶逃亡屯戶,超額完成了任務。

回城的路上,牛金麾下的屯長、隊率對多追回的幾戶逃亡屯戶起了歹意。

他們私自離開隊伍,暗自計劃將多出的幾戶屯戶驅趕到一處偏僻的郊外樹林,準備對屯戶的女眷下手,然後斬草除根,毀屍滅跡,將這些人盡數埋了。

若是曹操在世之時,軍中法令嚴酷,一旦被告發,人頭不保,牛金斷然不敢如此行事。但時至今日,主少國疑,朝不保夕,軍用不足,兵卒怨艾,軍中豪右掌權,多有違禁之事,見慣不慣的牛金聽了麾下屯長、隊率的慫恿,加上那屯戶女眷破衣裙下胸部露出的白肉讓他胯下膨脹,腦袋一熱之下,他有意放縱士卒為惡,還準備參與其中。

孰料士卒剛一動手,屯戶女眷哭聲連連,竟引來了遠處一架馬車和若干名騎從。

來者不似尋常之家,倒像是出遊的城中權貴。

「汝等是哪一部的士卒,竟敢在此作惡?」

轆轆作響的車輪聲由遠及近,前頭開道的騎從瞥見這一群士卒圍著屯戶女眷意圖作惡,絲毫不懼,策馬衝到近前,揚鞭怒喝。

牛金被抓了現行,心中不安,原先那點歹意已經煙消雲散,見這騎從鮮衣怒馬、盛氣凌人,暗忖極可能是哪一家權貴子弟出遊經此,才敢多管閑事,不由暗聲叫苦。

他們行事有些急躁,沒有偏離官道太遠,以便完事之後趕上隊伍一併回城,只想著此片野林偏僻少人,沒想到還能倒霉碰上了某位大人物。

事到如今,牛金只能一邊使眼色讓士卒儘快收拾現場狼藉,控制好那些屯戶,別讓他們再惹出禍事來,一邊自己硬著頭皮,大膽近前說道:

「我等乃是典農中郎將麾下,奉命到此追捕逃入山林、躲避徭役的屯戶,不知閣下是——」

「你不必知道。。。哼,既然是追捕逃民,這些士卒又為何衣衫不整,還在野外扯去這幾個女子的衣物?」

這——牛金被當眾蔑視,又搪塞不過去惡行,臉色頓時又紫又紅,他不敢貿然發作,只得悶聲答道:

「此乃我等軍中之事,恕不奉告。」

騎從見牛金無言以對,心知所料不差,冷哼一聲,信馬由韁在這些惴惴不安的士卒面前轉了幾圈,直到馬車來到近前後,才拍馬到車前恭聲稟報。

惴惴不安的牛金偷眼瞥去,看到馬車竹簾邊上露出的半張臉,臉色雖然虛弱,但慧眼如炬,彷彿能夠一眼看穿自己內心的打算,慌忙低下頭,心頭一陣狂跳。

糟糕,這不是郭祭酒么。

他雖是普通軍吏,但多少有點見識,見過常常隨軍征戰的軍師祭酒郭嘉,心中暗暗叫糟,被這一位大人物碰上,只怕若要深究問罪,連中郎將李典出面也保不下他。

牛金地位卑微,不知上位者曹丕掌權之後,為免被臣下架空,有意提拔自己心腹制衡、削弱父親麾下掌握大權的舊臣,郭嘉的掌管校事之權已被曹丕收回,雖然還頂著軍師祭酒的頭銜,但主君對他卻不信任重用,鑒於郭嘉久近中樞,知悉不少私密,才智過人,非尋常君主可以駕馭,心中不安的曹丕隱隱生有猜忌之心。

郭嘉也有意放浪形骸,飲醇酒,多近婦女,出遊玩樂,以示己無遠慮。

這時他聽完騎從的彙報,再掃視場上,心中已知事情的大概情況,他臉上露出疲倦之色,擺了擺手。

「把屯戶都帶回城中,交由李曼成處置,走吧。」

郭嘉隨手放下了竹簾,騎從則奉命來到人群前,傳令其他騎從將屯戶帶走。

「慢著,此乃軍中之事——」牛金眼見屯戶要被帶走,心中一緊,趕忙出言阻攔。

「」放肆!汝等罪行,若是依昔時曹公的軍法,早就人頭落地,現下還敢以下犯上么?「」

在騎從的怒喝聲中,牛金束手無策,只得乾瞪眼,眼睜睜看著屯戶在騎從的押解下,跟隨掉頭的馬車緩緩離開,重新回到官道。

牛金麾下士卒面面相覷,自知理虧,全程不敢出手阻攔。

等到他們走遠后,幾名屯長、隊率才湊到臉色難看的牛金跟前,小心翼翼問道:

「軍侯,我等今日怕是惹下大禍了,這可如何是好?」

「怕啥。」牛金色厲內荏,朝地上啐了一口,看到之前還爭先恐後的麾下一遇事就慫包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他罵罵咧咧道:

「一個短命鬼,你們怕啥。若想追究問罪,大不了乃公請命過河打西涼兵去,看他還怎麼到曹將軍軍中處置。」

話雖如此,牛金心頭也是七上八下,想到郭嘉的目光,再望向大河北岸方向,頭皮陣陣發麻。

軍中私下傳播,北岸好幾座城池都給賊兵奪取了,也不知最終能不能守住?

···

「賊兵退了。」

大河北岸,北城城頭上歡聲雷動,看著攻城無果的河北軍隊如潮水般退去,守城的曹軍將士慶幸之餘,無不內心又鬆了一口氣。

主將曹洪登上城牆巡視,在軍中將佐、親衛的簇擁下,出現在了守城士卒面前,鼓舞軍中士氣。

表面上他鎮定沉穩,實際內心早生怯意。

這鬼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自曹操身故之後,一方面是年少繼位的曹丕千方百計想要擴大新主的權威,掌控實權,另一方面是曹洪這等軍中曹姓貴戚坐大攫權,兩者潛在的衝突在近年來已暗地裡引發了不少衝突。

之前曹丕想要通過深究曹洪貪墨軍需之事剝奪他的軍權,結果在夏侯惇、曹純等曹姓將校的出面勸阻、阻撓下,曹丕借朝廷名義收回曹洪軍權一事不了了之。

曹洪則借著在大河北岸防禦河北西涼軍的機會,對曹丕的命令陽奉陰違,大肆安插、扶持軍中黨羽,壯大自己在軍中的勢力,將大河北岸的曹軍當成了自己手中的依仗。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了戰事爆發。

在西涼軍重兵圍攻下,北岸的黎陽、東武陽等屯兵重鎮先後淪陷,駐守頓丘,統籌大河北岸防線的曹洪眼見著戰局不穩,防線被逐一突破,心生退意的他旋即想要率軍渡河南下,撤退到濮陽布防。

但這一南撤計劃遭到新主曹丕的強烈反對,曹丕對曹洪畏敵如虎、消極避戰的行徑深惡痛絕,直言曹洪若敢放棄北岸防線,不戰而退,自己就要代替天子親征,行節鉞生殺之權。

在來自鄄城的戰時高壓下,曹洪的計劃也得不到軍方首腦夏侯惇的支持,無奈之下,他只得在南北岸的濮陽-頓丘之間,夾河修建南北兩座守備城池,在河上鋪設浮橋以連接二城,然後北岸屯駐重兵堅守,南岸則源源不斷匯聚糧草輜重和軍中人馬渡河支援,用以抵抗西涼軍的新一輪進攻。

今日是又將敵將張郃的攻勢給打退了,可接下來呢?

曹洪自己內心沒有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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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縱橫之涼州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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