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排斥
齊媯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初夏的夏鳴蟲已經開始名叫,宮中的夜沒有外面的熱鬧,自然也就有了更多思考的空間,可宮中的人,卻用來想如何去算計他人的,如何在這宮中爭取寵愛的。「魚兒,你說,這後宮里,沒有我在的日子,會不會很是清幽?」不都是為了這個位置么?若是自己不在了,那潘惠兒是不是便不會叫自己的孩子為難了?
只是轉念一想,如今自己的孩子出嫁的出嫁,娶親的娶親,只要不出什麼大問題,他還是會饒恕他們的。念及至此,竟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魚兒心念一動。「娘娘,您是願意出宮的意思嗎?」
齊媯婉轉一笑。垂眸看著手中的盒子,輕聲道:「魚兒,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魚兒眼眸中含著淚光,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哽咽著道:「娘娘,奴婢許是太過於難過了。」為著能夠接近她,為著能夠有一日她能與王爺相聚,自己連什麼都犧牲了!甚至,搭上了劉武的性命,想到這些,心中竟有說不出的心酸來。
齊媯伸手牽過她的手,輕輕撫著,目光有些悠遠,囔囔道:「魚兒,我有些想念霽兒、如兒還有苗禾了。」
魚兒眼圈紅潤著。「奴婢聽聞,謝公子攜如兒去了做縣丞了,后因謝大人流放廣州,謝公子便也一同被貶,在廣州那邊過著孤苦的生活……」
「是啊!跟著我的人,總也不能有什麼好下場。」齊媯鼻尖酸疼得厲害,當年霽兒因著虎牢之戰而死;苗禾因宮中的鬥爭也被杖殺,劉武因為自己下殺手牽連而死,如兒好容易得了如意郎君,卻被流放;如今唯一還在自己身邊的魚兒,也已痛失所愛,想到這世間,再不曾能有向自己這樣的人,竟是叫自己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好活路的,自己這皇后當的又是個什麼意義?連著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好。
魚兒搖頭。「娘娘,這些不過都是事出有因,豈能怨他人的。」說完又將話題挑了出來。「若是娘娘願意出宮前去見王爺,奴婢萬死不辭!」
齊媯笑了笑。「他不會想見現在的我的,他記得當初那個我……」那個雖然心思多,卻沒有這樣的憂慮;雖然總有頗多的考量,卻不會叫自己迷失了方向;那個青春年少的自己。
「娘娘,您想錯了。」魚兒認真地看著她,也是自進宮以來,她第一次將她看成原來的那個王妃,那個一心為民善良可愛的王妃,而不是下載愁容滿面整日為著皇上患得患失的女子。「您可以說王爺年輕的時候覺得您的容貌過人;但現在的王爺早已不是當年的王爺,若您現在還這樣想他,竟是要他失望了。」
齊媯怔了怔,卻是沒再說話。
夜已深沉,齊媯靜靜地望著星點的燭火在濃黑的夜色里,發出自己畢生的光芒,逐漸消失的生命卻在這夜色里獨自舞蹈。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這一生,細細想來,竟覺得時間飛逝,走過的路,不過爾爾,做過的事,不過星點,而常望鏡中的容顏,卻恍然已老。曾經那些天真的與相愛的人白首不相離的想法,早已在歲月的長河裡,變得幼稚而可笑。
他已然能夠在其他的女子那裡安然入睡,也已然能夠與其他的女子誕下皇子皇女,心中,也能夠容下許多的「愛」,她望著燭火,突然就這樣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她覺得值得了,至少自己,從始至終,都是忠於自己的,有什麼是比活出自己不討厭的樣子最為可貴的呢?
劉義隆接到殷景仁的密信,言相王劉義康權勢太重了,並非國家久遠的考慮,應該對其稍加抑制。劉義隆本就對劉義康已經相當反感,此刻見殷景仁這麼一說,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翌日,劉義康特稟報關於任用劉斌為丹楊尹一事。「劉斌此人家境貧寒,但虛心好學,勤儉節約,的確……」
「你可以讓他去當吳郡的太守。」劉義隆打算他的話,面色平靜地看著手裡的奏章,繼續道:「徐佩之當年在吳郡謀反,治理相當糟糕,他若可以在那裡出現業績,倒是顯示他能力的好方法。」
但劉義康彼時並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尤其不知曉劉湛等人竟然在密謀關於文帝駕崩,立年長者為君王的事情,所以,當劉義隆說出此話的時候,並未察覺有異,只含笑道:「皇兄說得的是,吳郡的確是能夠鍛煉他的。」
劉義隆並未抬頭看他,點頭道:「嗯,相王能理解就好。」
因劉義康卻是看重此人,繼續道:「若是他屆時能夠將吳郡發展搶先幾個郡縣,皇兄可否考慮……」
「那是必然的,我大宋絕對會重用任何一個可以為國為民的好官。」劉義隆再一次打算他的話。
劉義康此時已經意識道,此次劉斌的事情,便只能告一段落了,他心裡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並未往那一方面去想,當下便不再談及此事。
后,會稽太守羊玄保請求調回京師,劉義康心想著,既然羊玄保回來,那會稽那邊便會空缺了太守之位,會稽自然是要比吳郡好的,當下便又親自進宮找劉義隆,左右而言他,劉義隆心知他心中在想什麼,乾脆也隨口答他的話。
「如今會稽太守已然調回竟是,不知皇兄打算讓誰去接替他的位置呢?」
他此話一出,劉義隆便知他的何意,當下並未想到用誰來接替,倉促間道:「朕已任用了王鴻。」
劉義康啞口無言,他並未聽說會稽太守由王鴻來接替一事,此時劉義隆說出來,無異於他心中早有打算,他根本就未考慮過劉斌的事情,劉義康心中未免有些沮喪,卻並不知問題出在何處,當初他病重的時候,他幾乎已經盡到了做弟弟的所有責任,從未有過懈怠,如今他病已初愈,朝廷的事情,便又直接回到了他的手上,但劉斌之事,本是極小的事情,劉義康隱約覺得,他這是在故意阻攔自己。
而劉湛在朝中也不再受到重用,劉義隆慢慢已將他手中的權利全部架空,劉湛很快便沒有了決斷一切事情的能力;五月,劉湛因母親去世,按禮制,當離職回家守喪;劉湛此事已經知曉事情的嚴重性,自己平日的所作所為已然是暴露了,當下便想藉助此事離職返鄉。
劉義隆很快也就同意了。
劉湛鬆了口氣的同時,發現朝中的局勢並未因此而改變,搜羅自己犯罪證據的人,似乎並未有停下來的意思。便常常嘆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回頭的可能了;所以,萬事不該做得太過了,這一天遲早是要到來的。」
劉義隆見著卧在床上的她,看著那昔日容光煥發的臉,如今卻是面如金紙,竟是忍不住一陣心酸,坐在旁邊,伸手握著骨瘦如柴的手,輕聲喚道:「皇后。」
齊媯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眸,平靜地揚了揚嘴角。「皇上。」
劉劭站在下面,看著這平靜的一對夫妻,這樣平靜的言語,好似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還是曾經那樣的恩愛;只是年少的他太明白這其中的恩恩怨怨,此刻的母親,不過是一口意念在罷了。
劉義隆卻是鼻尖一酸,他曾經愛得如痴如醉的女子,愛得想要為她放棄整個天下的女子,如今堪堪一握,就這樣疏離淡漠地躺在這裡,再不肯滿是光彩地瞧上自己一眼。「劭兒是來向你告別的。」
齊媯拿眼看向站在下面的劉劭,伸手揮了一揮。
劉劭很快走了過來,拉著母親的手,眼圈通紅。「母后。」
「劭兒,母后在這宮中生下你,卻從未過多的關心過你,只覺虧欠你的姐姐,卻不想,母后同樣虧欠了你。你現在是太子了,出去歷練,要有一個太子的氣度與審度;不要辜負了你父皇的一片心。」
劉劭點頭,看著床榻上那奄奄一息的母親,也許,下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便再也不能與自己說話了。「孩兒謹記母后教誨。」
「母后沒有花過多的時間去教導你,只望你今後心懷大度。」
劉劭拿眼掃了一下坐在旁邊的劉義隆,他心中再明白不過的,若不是父皇寵愛現在的潘惠兒,母后如何會憂鬱至此,如何會變成現在這般生無可戀。她最重視的,不是國家不是大義,只是她心中守護的那一點點愛,可是父皇卻不肯給她!叫她在這坤德殿內,獨守空房!「孩兒記住了。」
「你去罷。」齊媯放開他的手,臉別向裡面:今日這一別,便是生死永隔;她有說不出的苦楚,卻只能咽回腹中。
劉劭抿了抿嘴,欲說什麼,最終卻是躬身作揖,緩步轉身離開了坤德殿,出了殿門,他回頭看了看院內草木欣榮的景象,陽光從天空傾瀉而下,落在草木之間,將他們灼烤出夏日的熏香,在坤德殿蔓延出來,送入他的鼻尖,那股清淡的味道,一如母後身上長年累月的清淡雅緻;他陡然間鼻頭一酸,趕緊回頭,跨步向前走去,消失在後宮的巷道內。
齊媯想要抽回被他握在手裡的手,卻怎奈自己已是有氣無力,只得輕聲道:「皇上,您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