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初她為何會死?以北安王妃今日的態度來看,北安王當初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王妃對她這個邵國公府的准少夫人下手,那麽會是白薇萱,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
白薇萱可能是因為她奪了邵楚峰而懷恨在心,恆帝卻是因為她身上流淌著一半耶律國的血液。
此次白薇萱只是被貶為庶人,實在是太可惜了。
沈明錦將手上的門匾交給薄荷,道:「收在庫房裡放好,再挑出一兩件不值錢的東西,給肅王府的白夫人送過去。」
聽見這話,一眾奴婢都定住了,不解地看著自家主子。
沈明錦笑道:「聽聞白夫人被貶為平妻,不知府上二公子是否已有了另一位二少夫人?」
當年邵楚峰向她提親後,白薇萱便沒少找她的麻煩,現在,她回來了,有的是時間慢慢和她玩。
肅王府的小佛堂外,兩個婆子正在嘀咕,一個是大廚房的劉嬤嬤,一個是負責看守小佛堂里的二少夫人的王嬤嬤。
此時劉嬤嬤手上一邊忙著打開食盒,一邊道:「老妹妹,這裡我看著一會,你先去廚房裡弄些吃的,飯菜正熱著,否則再過一會就涼了。」
王嬤嬤見劉嬤嬤從食盒裡拿出一碗米飯,一碟醬瓜、一碟青菜、一碟紅燒肉,青菜微黃,像是上頓沒吃完又熱了的,盛著紅燒肉的碟子裡頭油光可鑒,看著就沒什麽胃口。
王嬤嬤壓低了聲音道:「這廚房也忒膽大了些,這個好歹是白府的嫡姑娘呢。」
劉嬤嬤輕笑著睇了王嬤嬤一眼,眼睛朝天一翻,道:「白府可不管她了,斷了關係,老妹妹你莫管這個,還是早些去吃口熱食。」
王嬤嬤膽子小,不敢就這般擅離職守,有些為難地道:「我家裡頭還靠著我這一個月五百錢的銀子貼補呢,謝過老姊姊,我等著一會換班的來,正好和老姊姊多聊一會。」
說著,王嬤嬤將劉嬤嬤拿出來的幾樣菜一一調整了位置,擺好碗筷,進去喊道:「夫人,廚房送飯食過來了。」
劉嬤嬤也不進去,往裡頭覷了一眼,見昔日不可一世的二少夫人一身素衣,頭上僅一支碧玉簪子,微微咂舌,心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那般的貴小姐,硬生生連個正室夫人的位置都丟了。
白薇萱一進旁邊的廂房,見到桌上的飯食便皺了眉頭,這黎氏做的也太難看了些,竟連她的吃食也要剋扣!
可她此時卻是自顧不暇,貶為庶人的聖旨下來沒過幾日,肅王妃便將懷有身孕的玉蝶接進了府。
趙允迪和肅王妃怕她會加害玉蝶腹中的胎兒,將她幽居在小佛堂里不說,連她身邊親近一些的奴婢也發賣了出去,而碧紋自被楊大人提走後再也沒回來過,約莫已經沒了命。
可是她不去找旁人麻煩,不意味著旁人會給她一個清靜。
大嫂黎氏向來看不慣她,今朝她落勢,從起居到吃食一概都降了好幾檔次,如今竟連這等粗使小丫鬟也不吃的東西都敢給她送來。
白薇萱雖落魄了,昔日的傲氣還在,望著桌上的飯食,一把掀翻了桌子,「匡當」一聲,飯食都散落在地上,油和菜撒了一地,嚇得王嬤嬤連連跳腳。
劉嬤嬤哼地一聲笑了,斜眼看著白氏,譏諷道:「二少夫人,既然今兒個不餓,那奴婢晚上便不來送了!」說著竟提起食盒,身形款款地走了。
王嬤嬤一邊收拾著,一邊又想追劉嬤嬤的背影,又不敢動,忐忑道:「夫人,這可如何是好!」
白薇萱盯著從桌上滾落的油得發亮的紅燒肉,一路滾到她腳旁,她伸出腳,繡花鞋緩緩地踩了上去,一點點地碾壓,裙擺沾到地上的油漬,一下子便髒了一片。
待王嬤嬤將地上的飯食掃了,又拿了濕布來擦了三遍,乾布擦了兩遍,才將地上清理乾凈,卻是累得自己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見二少夫人安安逸逸地跪坐在蒲團上出神,心裡忽地也起了一點怨恨之心,自個對白氏原本還十分恭敬,可白氏竟還這般作踐她。
王嬤嬤這時忽地明白,何以白氏失勢,整個白府上下都開始作踐她的原因何在了。
靜懿郡主的賀禮送到肅王府的時候,是黎氏的人收的,和黎氏稟報了,黎氏看了下禮單,一盒檀香、一盒苦丁茶、筆墨若干、一本《女誡》。
黎氏一邊抿了一口茶,一邊淡道:「既是給她的,送過去便是。」她嬌艷地淺笑道:「話莫忘了也給帶到。」
白薇萱在佛堂里待了有五日,比以往每次進佛堂的時間都要長,也更沒用盼頭,以前雖也說要關十日或半個月,但每次母親寫信過來,她便可以回去看望,也就變相的解了足,可這一回,爹爹和母親卻是不再管她了。
白薇萱心頭正鬱悶著,忽聽門外守著的王嬤嬤驚喜地道:「哎喲,老管家,您今兒個怎麽過來了?」
管家揮了揮手,進小佛堂,躬身行禮道:「二少夫人,這是靜懿郡主送來的,送禮的人說聽聞二少夫人為了家事和睦,成了平妻,待另一位二少夫人進府,會再送一份賀禮過來。」
聞言,白薇萱冷著臉,緊緊抿著唇,揪著佛珠的手卻是忍不住顫抖,忽然間,「嘩」的一聲,佛珠被掙斷了線,一顆顆地滾落到地上,在雕著蓮花的青石地磚上落了一地一顆顆有黃豆大的佛珠。
管家斂著眉,再施一禮道:「老奴告退。」
過了正月,沈明錦後背和臀部上的傷也開始長新肉了,管嬤嬤每日替她換藥時,看著那疤痕猙獰的肌膚還是要難過好一會,雖說郡主以前並不是多貴重的身分,可好歹也是嬌嬌柔柔的女孩兒。
每每這時候,管嬤嬤便恨那白薇萱恨得入骨,總要念叨道:「等國公爺回來,定也要讓那白氏嘗一嘗這滋味!」
沈明錦每次聽著都笑而不語。
二月初二,翼王妃開賞花宴,送了帖子來,向氏也派人傳話給沈明錦,說那日要帶著她去玩一玩。
管嬤嬤收了帖子,面上笑意盈盈地望著沈明錦,看得沈明錦覺得有些奇怪,道——?
「不過是一張帖子,嬤嬤為何這般愉悅?」
管嬤嬤將帖子貼在胸口,笑著搖頭道:「郡主,這是老夫人第一次將你以兒媳的身分帶到眾人面前啊。」雖說是聖上賜婚,可是為人兒媳的,能得婆婆的喜歡可是比得夫君喜歡還要重要的事。
管嬤嬤也不是憑著一張帖子便對向氏觀感變好,其實是前幾天,向氏不知怎麽知道了前些日子蔡嬤嬤對沈明錦不敬,一時大怒,連夜發了賣身契,將蔡嬤嬤送到了老家。
管嬤嬤為這事念了好幾句佛,要知道,國公爺的乳母,除了老國公爺外,也只有向氏能夠發落,不然,初入府的沈明錦縱使再不痛快也得忍著。
見管嬤嬤這般開心,沈明錦也覺得心裡暖暖的,前世雖說她和玹哥哥也算情投意合,不過玹哥哥未去世之前,郭氏一直不怎麽待見她,約莫是看不上她只是王府的婢生女。
現在想來,玹哥哥若沒有少年早逝,即使凱旋歸來,以她身上耶律國的一半血液,郭氏也不會讓兒子娶她的。
她以前覺得邵國公府妻妾不睦,怕是骯髒事不少,比不上楊府裡頭只玹哥哥一個子嗣清靜,可現在看來,向氏比郭氏為人卻更直爽坦誠些。
到了二月初八,向氏派人送來一身流彩牡丹花雲錦宮裝,用金線挑了上頭牡丹花的邊,又送了一副宮妝千葉攢金牡丹首飾,還囑咐沈明錦那日將綴著御賜東珠的繡花鞋穿上。
來送東西的小婢女見一屋子的侍女都十分開心,討巧地道:「老夫人真是疼惜少夫人,這一套首飾,原本老夫人是打算留給大小姐及笄時用的,老夫人待少夫人可是如親女一般呢。」
管嬤嬤聽了,讓綠蟻抓了一把過年剩下的銀瓜子給那小婢女,笑道:「拿著玩!」
那小婢女沒想過還有這許多銀瓜子可拿,十分歡喜,回榮禧院,逢人便說少夫人為人寬厚,憐憫下人。
二月十二,管嬤嬤親自為沈明錦梳了驚鵠髻,著了向氏送來的流彩牡丹花雲錦宮裝,勾勒出她年輕豐滿的身形。頭上簪著一色的牡丹花鈿、發簪,耳上垂著一對白玉耳墜,映襯著她嬌嫩的容顏,兩側鏤空的蝴蝶飾貼在兩鬢,下綴著各色松石珠穿編成的網簾,簾長及肩,柳眉淡掃,朱唇輕抿,十分嬌美可人。
也是一身盛裝的邵嘉宜看到了,拉著沈明錦左右看了看,隨後偎在向氏懷裡道:「娘,幸好小嫂子已經嫁給哥哥了,不然這一回出門,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來和我搶小嫂子呢。」
向氏伸手在女兒額頭上輕輕一點,「明錦比你大不了一歲,你啊,以後別凈想著往外頭瘋玩,趕緊好好在家多學一點,不然以後可別埋怨我疼你嫂子不疼你!」
邵嘉宜紅著臉往娘親懷裡躲,抿唇笑道:「有爹爹和哥哥在,娘不疼我也無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