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苦肉計來解連環套
靜和搖頭道:「若祖母還是不見我,我再回來暖和不遲。」她說著話掀開門帘出去,便聽見背後守帘子的小丫頭嘀咕一聲:『左不過又被打發回來,背後都被人當作笑話了』。
靜和便立住了腳,四周便重新恢復安靜,下人們個個垂頭不再言語,只眉目里依舊透著些不以為然的嘲笑之色。
昨日母親都答應一同去請安了,今日又遲遲不起身,想來與這些閑話有關,以往自己也是太在意這些人的議論,總怕被人恥笑了去,實則自己過得好與不好,又如何輪到她們評論?這院子里規矩著實太鬆了,等她安頓好梁媽媽,正好藉機威懾發落一番。
靜和思想間,已經到了周氏的卧房,父親徐二老爺正坐在床對面的羅漢榻上,勸周氏起身梳洗。
靜和進了門沉了沉氣,走到母親床前溫聲道:「娘,咱們該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周氏只朝里躺著假寐,並不回應。
若換了上一世的脾氣,靜和必定要衝母親發一頓火,指責母親不知好歹,可經歷上一世的別離,靜和實在不忍心再讓母親難過,於是轉身對徐二老爺說:「爹爹,咱們去吧。」
徐二老爺點點頭,站起身來,卻見周氏騰的一聲坐直了身,尖聲道:「你們兩誰都不許去!去了也不過讓人攆回來,又有什麼意思?」
靜和心中著惱,不知是哪個在背後嚼舌,她心中雖恨,嘴上也只有軟語規勸:
「娘,這麼多年了,咱們一直未依照禮數去向老太太請安,老人家心裡有些惱咱們,也是正常。女兒雖已經被攔在門外一個月,可老太太房裡人的態度卻明顯好轉了,昨兒還是老太太身邊的何媽媽親自出來對女兒說的話兒,還叮囑女兒回去路上小心呢。」
周氏被說的有幾分動搖,靜和趕緊打鐵趁熱,又道:「您放心,女兒向您保證,老太太必定會見咱們的。」
徐二老爺慢吞吞地問:「阿和怎麼知道?」
靜和笑著瞎扯:「爹爹您想,老太太是最愛惜名聲的,先前是咱們失禮在前,她不見也就罷了,如今咱們把禮數做足,她再攔著門不見,傳出去豈不要被親戚貴眷們嘲笑刻薄?」
周氏聽著,也覺有幾分道理,便要起身。
一旁的梁媽媽便過來伺候她穿衣,面上如釋重負般笑著,說道:「太太這樣就對了,不說三老爺、五老爺、三太太在府里的時候日日都去老太太跟前請安,這會子他們不在,四老爺、四太太可是日日都去呢,單咱們不去,倒真是咱們不好了。」
周氏聽到四老爺四太太也去,又打起退堂鼓,在整個侯府,唯獨他們是最卑微的,進了老太太屋裡,端茶遞水,瞧人臉色不說,還要忍受老四媳婦那閑言挖苦,話中帶話,以及老四的輕視嘲笑。
「我還是不去了,左右老太太瞧見我只會更生氣罷了。」說罷又重新躺下。
梁媽媽這個禍害真是越早除去越好,靜和越想越氣,恨地直磨后槽牙,她蹙一蹙眉,沖碧桃吩咐道:「去,給五少爺更衣。」
碧桃近些日子瞧著姑娘辦事越發有章程,滿心服氣,當下應一聲是,便去了暖閣。
周氏聽到這話急了,不管不顧地從床上坐起身來追問:「你要帶你弟弟去哪兒啊?」
靜和是真動氣了,只挑眉肅聲道:「做母親的不去,自然是做兒子的代為盡孝咯。」
周氏忙趿鞋下床,穿這件單衣追上去:「你弟弟還小呢,身子骨又不好,大冷天你帶他去做什麼?」
梁媽媽瞧見周氏穿了件單衣就起來,忙拿了夾衣上前給她披上。
說話間碧桃已抱了筠行過來,靜和也不說話,接過來就往外走,徐二老爺見兒女都去了,忙也跟了出去。
周氏忙忙追了出來,只見一行人已走到院門處,直氣的跺腳摔門,瞧那模樣,若換了市井之人,怕就要張口叫罵一番。
碧桃走上來福了福身道:「太太,奴才伺候您梳了頭再去追罷。」
周氏正怒火中燒,想起梁媽媽說碧桃如今眼裡越發沒有主子,挑唆著三姑娘胡鬧,倒啐了碧桃一口。
梁媽媽也上前訓斥了碧桃兩句,到底忙著去追筠哥兒,又急忙進屋伺候著周氏梳頭更衣了。
待周氏換了衣裳梳了髮髻,行色匆匆地趕至老太太所住的敬和堂時,靜和幾個也剛到不久。
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怕凍著怕摔著,瞧見周氏沒追上,也就不敢走快。
周氏劈手將兒子奪回臂彎,瞪著靜和道:「你這丫頭,真是膽大包天,若摔著你弟弟可怎麼好。」
話音剛落,就見瑪瑙挑了帘子出來道:「老太太說了,今兒天寒,她又服著葯,怕葯氣熏壞了姑娘花骨朵樣兒的人,還請老爺、太太、姑娘和小少爺先回去吧,等老太太大好了,再叫老爺太太們過來吃茶用點心。」
梁媽媽暗暗撇嘴笑了,周氏只覺一張臉無處擱,低聲埋怨著,不料想靜和竟又將兒子搶了去。
筠行自小沒見過生人,被人拉來拉去,咧開嘴哇地哭起來,周氏忙要去接,卻見靜和抱著筠行朝門口走去。
周氏大駭,顧不得了,只驚呼道:「你要做什麼?」
話音剛落,便見那邊廂只見藍布緄邊雙摺的棉布帘子被掀開,出來一個四五十歲上下的婦人,身穿一襲老青色對襟長衣,外罩松花色比甲,花白的鬢髮梳理的紋絲不亂,髮髻間插著數根銀簪,耳上綴著一對金芝麻,很是利落的打扮,不是老太太跟前兒的何媽媽,又是誰?
只見她輕邁腳步上前,沖徐二老爺和周氏行了個禮,嘴角帶著恭敬又得體的弧度:「奴才給二老爺、二太太、姑娘、小爺請安,老太太說少爺還小,別在外頭凍壞了,且進屋子裡暖暖再回隆福居不遲。」
靜和方鬆了一口氣。
靜和進入敬和堂的次數,一隻手便能數得清,就連上一世大婚之時,也只是在院子里遙遙一拜,老太太的理由倒也得體,她是寡居的人,怕沖了她的喜氣,可丫鬟們說,大姐、四妹出嫁的時候,老太太同她們說了半宿的體己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