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葦渡江
第三十章一葦渡江
荊襄之地，自三國時便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
再加上有著土地豐腴的漢中平原，故而就算放眼天下，此地也算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
只可惜的是，自打蒙人佔了這天下以後，這等產糧重地，卻是馬場遍地開花，糧食銳減。
所以，一到災年，如今的荊襄錢糧別說兼濟天下了，就是獨善齊身、自保也難。
而今年便是這樣的災年……
……
時間臨近午時。
此時襄陽城內一座毗鄰漢水的臨江小樓，不少衣著華貴的食客，一面感慨著前段時間水患肆虐，災民流離失所。
一面盡情享用著滿桌的美酒佳釀。
雖說這等場景多少有些肉食者鄙的意思，只是相較別的地方，這裡還算是平和上許多。
畢竟自打當年襄陽城下，元帝蒙哥被那神鵰大俠楊過以飛石擊殺后，蒙人便將此地視為不詳之地，大抵是不願意逗留就是了。
如此一來，這座名為『臨江仙』的酒樓內，食客們說話間，自然少了那許多忌諱。
「哎，真是慘啊，」有食客哀嘆一聲道，「滿大街賣兒賣女的，這都倆多月了，朝廷的賑濟糧還遲遲沒有到位，真不知道那狗……」
同桌的那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聞言，頓時色變道。
「王兄，慎言！」
說完，還不忘小心撇了眼四周，緊張道，「妄議朝廷，要殺頭的！」
先前說話的那商賈模樣的食客聞言，頓時悶頭喝了口悶酒，不敢再多說什麼。
作為一個南人來說，萬般家財都是空的。
剛才那話別說是被蒙人聽到了，就是被那些蒙人門下走狗色目人聽到了，怕是也得落個輕則破財免災，重則家破人亡的慘禍。
不過，就在兩人心有戚戚，沉默不語的時候，卻聽隔壁桌有三五個衣著粗豪的江湖客，言語間毫無顧忌地嚷嚷著什麼江湖新聞。
「嘿！你們聽說了沒有？之前武當、少林那事，有說法了！」
其中一個面色黝黑的漢子，神色異樣道。
「你說武當三俠、五俠被廢的那事？」
當即有人反應過來，趕忙問道，「怎麼樣？到底是不是少林那些和尚下的黑手？」
而那先前說話的黝黑漢子聞言，卻是接連擺手道。
「不！咱們這次還真都猜錯了！這裡面卻是另有隱情……」
黝黑漢子這話說著，明顯賣了關子，等到身邊那些人一再催促后，才神神秘秘地一指天上。
眾人卻是一臉莫名其妙，外加不滿道，「喂！王大鎚你特碼少給老子耍花腔，這特碼指個天上，誰知道是什麼鳥意思？難不成是天王老子下凡廢了武當兩位大俠？」
那名為王大鎚的黝黑漢子聞言，神色悻悻然地一笑，摸摸鼻頭，悶聲道。
「天王老子？呵呵，其實也差不多……」
「你！」
聽得王大鎚這般胡咧咧的話，有人當即就要拍桌子翻臉，卻被身邊腦子活絡的給攔住了。
「你特碼攔著老子幹嘛？這姓王的夯貨，今天竟然敢晃悠老子，看老子不給他打出屎來！」
見這傢伙腦子這般不開竅，身邊那人一面死死按住這夯貨，一面對老神在在的王大鎚低聲問道。
「真是朝廷想往咱們這江湖裡摻沙子？」
王大鎚聞言，心說終於遇到一個明白人，便沖對方遞過去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而那人見狀，頓時長嘆一口氣道，「連武當這樣頂級大派也難逃毒手，看來咱們這江湖又要大亂了……」
「誰說不是呢？」王大鎚苦笑一聲道，「據武當傳出來的消息說，幕後黑手乃是一名為金剛門的西域密宗，但實際上這事究竟由誰主導的，明眼人誰都能輕易看個明明白白……否則以武當如今的聲勢，別說一個小小的西域金剛門了，就是面對少林一門，又如何會在近日來，接連收縮了勢力範圍？」
這話說著，王大鎚悶聲道，「哎，不說了，不說了，真他良的悶氣，來！喝酒！喝酒！」
而就在幾個江湖客，氣氛沉悶的一陣推杯換盞之中，突然旁邊有人插進來道。
「喂，黑球，你說的這話從哪兒聽來的？」
聽到來人說話極不客氣，生平最忌諱旁人說自己黑的王大鎚，頓時酒精上涌騰地一下子起身，怒喝道。
「你他……」
只是王大鎚剛吐出這一個『你他』，『娘』字還沒出口，卻是說不下去了。
因為就在他剛剛起身的時候，身邊數桌之上，不下十數人竟然齊齊眼含煞氣的看向了自己，甚至就連隨身兵器都亮出了半截。
王大鎚背後一涼，頓時擠出了一個笑臉道。
「你這個問題，問的好啊！」
看著來人臉上的不耐之色，趕忙解釋道，「是這樣的，我表哥二姑媽家的表侄本來是靠著那武當山討生活的，可誰知道這段時間武當山出了這檔子破事？這不，差事也黃了……我也是前幾天聽他說過一嘴……」
「哦，是這樣啊？」
那來人聞言，姣好的面容上頓時露出幾分沉思的神色，隨即皺眉問道。
「對了，你剛剛說那武當張翠山只是被廢了？沒死？」
王大鎚聽得那人竟然敢在這荊襄地界直呼張五俠的名諱，頓時心中一驚，知道這一行人的來頭肯定不小。
只是他卻還是忍不住奇怪道，「尊客何出此言？那張五俠自然沒死，而且還是那少林圓通大師親自背回武當山的。」
王大鎚這話說著，卻是沒有注意到身邊那人神色間的變化。
猶自感慨良多道，「哎，大鎚我以往也只道那少林皆是虛偽、假善之輩，在聽得那圓通大師的事情后，才忽然發覺這世上沒有事情是絕對的，就拿那圓通大師而言，小小年紀不但天資縱橫，修為幾乎堪稱絕頂！」
「他本人的品性更是高潔無匹，仁義無雙！」
品性高潔？
仁義無雙？
就那卑鄙無恥的混蛋？
那來人聞言，頓時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
而王大鎚看著那人的表情，頓時一臉不忿地咬牙道。
「尊客有所不知！其實有一件事，大鎚我為了保護那圓通大師，本不算說，但為了避免你們以往對少林的誤解，進而誤會到那圓通大師，大鎚覺得我還是要說出來！」
「就在數日之前，圓通大師因愧疚當時沒能從那些西域惡僧手中完好的救出張五俠，當場向武當張真人允諾，張五俠、俞三俠的大仇，由他接下了！」
王大鎚一臉唏噓、佩服道，「而圓通大師自知此事危難，為了避免朝廷禍及少林和他恩師空見神僧，已然自逐出少林……自此之後，因此事所產生的萬般磨難，皆由他一人全力擔之！」
「此等萬丈豪情！此等千般仁義！我王大鎚愧不能及！在座的，又試問誰人能做的到！」
嘶——
聽得王大鎚最後這句慷慨激昂的話，在座幾人無不動容。
他們只知前段時間，武當張真人出手封了那圓通天門的事，卻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般後續故事。
「對了，張真人不是出手絕了那圓通的大道嗎？武當少林之間不應該有仇才對？怎麼拿圓通還……」
與王大鎚同桌的，有人不解道。
王大鎚解釋道，「這事其實大家都誤會了，張真人封了圓通大師的天門，那是圓通大師自覺自己武道還未圓滿，自己向張真人請求的才對！」
嘶——
眾人再次倒吸一口涼氣。
當即就有人讚歎道，「自絕成道機緣！這圓通大師好魄力！」
「沒想到郭靖郭大俠夫婦襄陽殉國、楊過夫婦歸隱后，咱們這江湖還能出現這等絕世天驕！」
「是啊！這圓通不但出手救下張五俠，更是不遠千里親自送歸武當山，甚至還因此心生愧疚之下，不惜與那金剛門甚至朝廷為敵！」
「此等品性當真無人能及！」
……
而聽著眼前這些被徹底感染了情緒的人，口中一句接一句地對那無恥惡僧接連吹捧。
那面容姣好，身份顯然不一般的來人，心中卻是複雜無比。
「不對啊，明明我看著他失手殺了那張翠山的，怎麼會沒死？」
「難不成，那和尚真會使什麼妖法？」
「還品性高潔？我呸！」
「還仁義無雙？我呸呸！」
自修鍊《九陰真經》出關后，便一路從臨安北上荊襄的殷素素，心中腹誹不已。
「等等！那姓王的黑球說那惡僧，已然自逐出少林？這麼說他已經還俗了？」
這個念頭轉過，殷素素突然想到兩人上次離別時，丁燁那句『待我長發及腰我便娶你』的戲言，心中莫名地閃過一絲慌亂的情緒。
而就在這時，卻聽酒樓外的大街上，驟然喧鬧起來。
「啊！江上！江上！江上有人……啊！不對！江上有神仙！」
「真的啊！我的天啊！天人下凡了！」
有人甚至痛苦流涕道，「蒼天啊！你這是憐憫我等凡民疾苦，特降下天人拯救我等的嗎？」
殷素素聞言，本以為是愚夫愚婦眼花了，故而有些不屑一顧。
只是在看到身邊所有人都往窗口涌去，終於還是架不住少女的好奇心，蓮步輕移走到手下替自己佔下的一個位置前站定。
而就在她將目光投向那漢水之上時，目光卻是驀然一怔。
「傳說中一葦渡江？」
殷素素心中驚駭道。
再然後，視線中便只餘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從漢水上急速向著這對岸疾馳而來！
而當那道身影越來越清晰時，殷素素目光一顫，看著那張俊逸中又帶著幾分大慈悲的英俊面龐，一時間竟有些痴了。
「那混蛋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