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失控的男人
在接下來的工作中顧桑榆和小南多長了幾個心眼,因此也沒再被人鑽了空子。
下了幾場雨之後,夏天才真正的到來。
也許是賴雅安的吩咐,李姐有意無意的帶著顧桑榆接觸起了賬目。
顧桑榆和科室裡面的人也漸漸熟絡起來,因為她是來進修的,本質上和大家也不存在競爭上位的情況,所以科里的大部分人對她還是比較友善的。
儘管在同一個樓層,但顧桑榆和陸哲見面的幾率也不大。起初她還有些鬱悶,但是只要一想到洛顏也見不到陸哲,顧桑榆這心裡就覺得舒服多了,沒辦法,她就是這麼小心眼,屬於她的東西,她再也不想拱手讓給別人了。
賴雅安讓她給婦科主任送一份文件,顧桑榆經常下科室,哪個科在哪棟樓可以說是比較熟悉的了。
路過產房時,走廊里聚集了不少人,人堆里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覺得好奇便多看了兩眼。
只見人群中一男子捶地大哭,任旁邊誰拉都拉不起來。
「快起來吧——」「節哀,孩子還等著你去照顧啊——」「小夥子,快別哭了。」
眾人正勸著,有工作人員趕來驅散人群,顧桑榆也沒多做停留,往走廊盡頭去了。
顧桑榆敲了門,得到允許后才進去,產科主任也在,兩人似乎在討論什麼。
顧桑榆將文件交給婦科張主任時,產科主任接了個電話,還沒說兩句就掛了,扭頭就對張主任說,「我先回去了,科里出了點事。」
張主任接過文件,瞧對方一臉著急的樣子不禁問道,「來了大病號了?」
「不是,」也沒管顧桑榆在不在,產科主任三言兩語說道,「昨晚送來的產婦沒搶救過來,她家屬正鬧著呢,我得回去處理了。不跟你說了,先走了。」
說完不等張主任反應拔腿就走,連門也沒關。
張主任搖了搖頭,看過文件,順手簽了字又還給顧桑榆。
顧桑榆笑了笑,像張主任道了別。
路過產科走廊時,原先聚集的人群已經散了,聯想到剛才產科主任說過的話,剛才那個慟哭的男子應該就是那名產婦的家屬了吧?
古代生孩子是有風險的,常常產婦難產,有的連大人孩子一起都沒了。儘管現在的醫療水平較之從前好了不只是一兩個層次,但偶有意外的發生,也讓親屬難以接受。
醫生與死神抗爭,卻也只能儘力而為。這種深深地無奈感,有時在陸哲的身上,顧桑榆能夠體會得到。
醫院就是這樣的地方,有人來就有人走。
顧桑榆正感慨著,剛好快走到電梯口時,她的右手邊有個人影正快速沖她的方向跑來。
那人的身後似乎有人追著,喊著,一時有些嘈雜。
這裡是產科的走廊,周圍也都是病號家屬,穿著白大褂的顧桑榆在人群中尤其醒目,自然也就成為了某人眼中的目標。
在醫院裡因為憂心家屬病情而在走廊里奔跑的並不在少數,因此顧桑榆也沒有多想,她只是扭頭看了一眼的功夫,那人便正好衝到她跟前。
她還來不及反應,男子一把將她拉住,隨後顧桑榆便感覺到脖子上有個涼涼的東西抵著她。
一切發生的是那麼的突然。
僵了兩秒,顧桑榆才回過神來。
周圍的人有的被嚇著了,瞬間都離他們遠遠地,之前追著這人的那幾個顧桑榆看清楚了,是科里的人,還有兩名安保人員。
男子將顧桑榆圈在懷裡,就像電視里演的一樣,他右手執刀抵在顧桑榆左邊脖子的位置,左手緊緊地攬著她的腰。
男子個頭比她高一些,他沖那幾個人喊了幾聲,讓他們離遠一些。
有顧桑榆這個人質在,其他人都不敢輕易靠前。
顧桑榆的手可以動,但圈在她腰間的手力氣實在太大,即使她掙脫了刀,也不能做到全身而退。
說不害怕是假的,她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應該怎麼辦,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她告訴自己,要鎮定,一定不要做激怒對方的事情。
陸哲來的很快,他一邊讓人疏散人群,一邊讓安保人員封鎖了樓層。
剛才接到電話的時候,陸哲沒有像現在這麼慌張。等從監控里看清楚人質是顧桑榆的時候,陸哲的腦袋轟的一下血氣上涌,有那麼一瞬間,他慌了。
還是季凡在旁邊喊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果斷下達了命令之後,他向事發地快步奔去。
「這位先生,請你先冷靜——」說這話的時候,陸哲感覺到自己有些虛,他清楚地感覺到了內心湧起的一絲絲的恐懼,這使他面部表情更加生硬冰冷。
在瞧見陸哲的那一瞬間,顧桑榆之前因為緊張而倍感冰冷的身體有了一絲溫度,她以眼神示意對方,她還好,沒有被嚇傻。
男子的身子貼著她的後背,他的呼吸十分急促,甚至連握著刀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這表示他也很緊張。
他死死的抱著顧桑榆,朝陸哲的方向喊道,「安靜——別過來!誰再向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我們不過去,我們絕對不會過去的,現在請你放鬆一些好嗎?」陸哲緩緩說道,「你看,我是這家醫院的副院長,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和我說,有任何要求可以和我提,你先冷靜,我們有什麼話可以慢慢說,好嗎?」
「要求?」男子還笑了一聲,「那好啊,把我老婆還給我!我只要我的老婆!」
這人聲音有些熟悉,顧桑榆想起來,這人是之前在走廊里慟哭的男子。
這時產科主任才從後頭跑過來,小聲在陸哲耳邊說了一下事情經過。
原來這男子的妻子昨天半夜要生了,送來醫院陣痛到凌晨六點左右才將孩子生下,誰知產後突然大出血,斷定為羊水栓塞,儘管搶救及時,但人很快就沒了。
男子似乎是接受不了這殘酷的現實,下午的時候就在科里要找主任要個說法,產科主任和他妻子的主治醫生也同他講了羊水栓塞的危險性和不可預見性,但男子始終不相信妻子死於羊水栓塞,他認為是醫院急救不當造成人沒了的。
後來不知道是怎麼了,他情緒越發激烈,竟從兜里掏出一把小刀來,順手就給了面前他妻子的主治醫生一刀,見傷了人,他也愣了一下,然後就往辦公室外面跑。大概是覺得自己跑不過這麼多人,於是就有了剛才劫持顧桑榆那一幕。
「都是、都是你們這群醫生的錯!是你們醫術不精!是你們沒有好好救她——所以她才走的——是你們!」
男子近乎於吼出了這幾句話,可見他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這個時候如果進一步激怒他,那麼顧桑榆就真的危險了。
陸哲思忖片刻,讓季凡撤了幾人走,現在人越少越好。在警察來之前,要先控制住局面,不能叫他再衝動傷了顧桑榆。
見人都撤的差不多了,陸哲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聲音輕緩,「你妻子的事情我已經了解了,你一定是對我們有什麼誤解,我可以向你解釋,你有什麼不滿也可以和我說一說……」
「你們那個主治醫生,她醫術不精,她、她沒有搶救及時,她、她肯定沒有盡全力救我老婆,現在我老婆死了——我、我要她陪葬!」
他說這話的時候過於激動,竟將顧桑榆脖子劃破了也沒發現。
顧桑榆吸了一口涼氣,咬了咬牙才說道,「大哥,你的刀能稍微離我遠一些么?你看,如果你再用點力,可能我這血會流的有點多——」
男子似乎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看到顧桑榆脖子處的血跡泛了又抖了一抖,竟然聽話真的把那刀離遠了幾厘米。
還好,看來他此刻不會真的激動到抹了她的脖子。
顧桑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陸哲,陸哲皺了皺眉,看到顧桑榆斜著眼睛所指的方向,再三猶豫,終於點了點頭。
顧桑榆見他接收到自己的訊號,於是咳嗽了一聲,「大哥,你瞧咱們一直這麼站著,多累啊。」
男子眼睛一直盯著陸哲的方向,反問道,「那你想怎樣?」
顧桑榆繼續說道,「咱們背後是處置室,咱們進去坐會唄,讓他們在外面好了。怎麼樣?」
男子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想事情。
顧桑榆悄悄掐了掐自己,盡量讓聲線平穩,不露顫音,「處置室裡面沒有別人,進去你就把門鎖了,我又跑不跑了,你擔心什麼?」
「我沒有擔心,我擔心什麼——」
「那就是了呀,咱們這麼干站著腿多累啊,說實話,我這腿都抖得不行了——」
五分鐘之後,男子拖著顧桑榆進了處置室。
一進去他就將門反鎖了,但是仍舊維持著剛才那個姿勢。
顧桑榆輕聲說,「大哥,你手不僵么?我這麼站著都僵了。」
男子沒有接話。
顧桑榆等了一會才說,「這處置室里無非就是些柜子,消毒器具之類的,你又站在門口,這窗戶又不能全開,我根本跑不了,也傷害不了你,放心吧。」
男子仍舊沒有接話,小小的處置室安靜地連根針落地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就在顧桑榆越來越緊張的時候,男子終於放開了她。
顧桑榆心裡長吁一口氣,但她告訴自己仍不能放鬆警惕。
她被放開之後,說了聲謝謝,轉過身坐到了處置室的凳子上。
男子一會看看她,一會把耳朵貼到門上,那樣子看起來有些坐立難安。
稍微放鬆了一些,顧桑榆才感覺到脖子處傳來一陣皮痛,柜子里有消毒用具,正巧拿來用了。
她一翻柜子,男子猶如驚弓之鳥立馬拿刀指著她,「你要幹嘛?!」
顧桑榆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脖子流血了呀,我自己給自己止個血,總不能我血流幹了,你一會拿誰當人質?」
血流干這個說法太誇張了,但男子本身也沒想過要顧桑榆的小命,他只是一時衝動才傷了人,現在竟有些後悔了。
顧桑榆簡單的給自己包紮了一下,雖然男子眼中的猶豫和懊惱一閃而過,卻沒有逃得過顧桑榆的眼睛。
看來這不是個窮凶極惡的人,那她就安全多了。她得趁警察來之前盡量說服他——但願她有那個能力。
這裡也沒有鏡子,就著檔案柜上反光的玻璃,顧桑榆把自己脖子周圍的血跡擦乾淨了,但是沒有包紮。
看著走來走去的男子,顧桑榆聲音輕輕的和他搭話,「大哥,我之前路過產科的時候看到你了。」
男子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好在也沒有激動地讓她閉嘴。
顧桑榆等了一等,才繼續說道,「孩子還好嗎?」
提到孩子,男子順口回答了她,「挺好的,不過說是被羊水嗆著了,要留在新生兒科觀察兩天。」
「那可不能馬虎呢,是誰在照顧孩子呢?」
「是我——」
男子說完立馬猶豫了起來,顧桑榆提到孩子,彷彿觸動到了他敏感的神經。
顧桑榆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假裝不經意的說道,「孩子還那麼小,孤零零的躺在保溫床上,這個時候要是爸爸能陪著該多好啊……」
男子眼神變幻莫測,突然他情緒又激動了起來,但他沒看顧桑榆,到像是在自說自話,「光有爸爸有什麼用,我老婆人都沒了啊!我們這個家散了——好好的人,送過來的時候只是陣痛而已,孩子抱出來我還沒有高興幾分鐘就告訴我人不行了,人怎麼就不行了?!怎麼就沒了呢!?明明還是好好地——送進去的時候人是好好地,怎麼出來就變成冷冰冰的了?」
說到這他猛地抬起頭,拿刀指著顧桑榆,「就是你們這群當醫生的醫術不精,救不了人還推卸責任,說一大堆空話套話,什麼羊水栓塞,什麼致死率,都是放屁!放屁!」
見他又激動起來,顧桑榆悄悄地往後挪了挪,委屈道,「大哥你生氣,按理來說你生氣難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可你生氣的對象搞錯了呀,我也不是醫生啊——」
男子皺了皺眉,「你不是醫生你穿著白大褂,你虎誰呢?」
顧桑榆指了指自己的胸牌,「我只是個小會計,根本不是什麼醫生,不信你瞧。」
男子狐疑的看著她,顧桑榆乾脆將胸牌取下來舉到他跟前。
男子皺了皺眉,「你真不是醫生?」
顧桑榆哭喪個臉,「那還能有假,這東西我又不能臨時做一個拿來騙你——」
男子的火氣只對著醫生,沒想到綁來的人只是個小會計,當即對顧桑榆的火氣便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