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生而為人
「這麼說!聾子指的不是這隻掩耳的猴子!」顏清凌一點便通,叫道,繼而皺眉道,「掩耳寓意非禮勿聽,不也很貼切嗎?」
「那只是我們先入為主的想法罷了,雕置三猿石像的人卻不是這樣想的。」呂清洵笑道,「他是為了誡告來犯者才放置三猿石像於此,三猿意指勿聽勿視勿言,所以,看得見的必須將自己的眼睛遮住,聽得到的必須將自己的耳朵擋住,能說話的必須將自己的嘴封住!管好自己,休理閑事,這是更深層的告誡!」
「那聾子指的是!」顏清凌道。
「三猿既指勿聽勿視勿言,那麼,掩耳的猴子必然是瞎子與啞巴,而另外兩隻猴子,卻都是聾子!」呂清洵道。
顏清凌與那隻掩嘴的猴子大眼瞪小眼,像在抱怨它,嗔道:「沒想到你眼睛瞪得這麼大,卻是個瞎子!害我也被你誤導了!」
呂清洵見她還會去怪那石像,心想女人都是孩子性子,不覺失笑,顏清凌看過來,他忙掩飾繼續說道:「所以聾子所視之物,應該指的便是這掩耳的猴子本身!」
「呀,原來是這樣,看起來如此簡單,剛才我怎麼那麼笨!」顏清凌手敲腦袋自責道。
呂清洵心想吐槽她可別敲出迴音啊,忍笑道:「我爹跟我說過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說是有人為防鄰居慣盜,立了塊石碑,上書此地無銀三百兩,鄰居撬開石碑,果然挖得三百兩,卻不知,石碑內,藏著真正貴重的珠寶!」
「這掩耳的石猴,便是那石碑!我們反而忘了考慮它了!」顏清凌恍然大悟道。
「沒錯,那門令應該便藏在這石猴體內,這些石猴上之所以摻入雷磁石,便是為了防止受困者將其轟碎!」呂清洵小心翼翼摸著掩耳的石猴,思索道。
「那怎麼辦,它身上可沒有別的機關,難不成得施展隔空取物的法術,可是誰在這裡都施展不出法術來啊!」顏清凌望著沒過腰間的水面,急道。
「置人死地卻又留一線生機。」呂清洵看著地上那行硃紅色的字跡,眼眸閃爍道,「看來這些人對罪贖之道,也有著自己的了解!」
「八卦空打!」
呂清洵蓄起體內靈氣,五指一張,費力施展出那一招好久都未曾使用的招數八卦空打,拍擊在掩耳石猴之上!
「叮咚!撲通!」
只聽石猴體內發出某種機關被觸動的聲音,咯吱幾下,隨之一聲脆響,一塊鑄刻滿符紋的令牌便應聲而落入水中!
「是八卦真門的八卦空打,有隔空擊物的妙用,可是你怎麼會這招?」顏清凌驚喜又疑惑道。
「我也是抱著僥倖的心理一試,沒想到真的成了,這未免有些奇怪吧!」呂清洵皺眉不解道。
「先出去再說!」顏清凌趕緊游到那石牆上,將門令往那牆上凹槽塞入,只見符紋發出耀眼白光,這一回卻沒有彈出來!
「嗡嗡!轟隆!」
那石牆果然緩緩向上升起,水流急速往那縫隙中沖泄出去!
「真的打開了!」
顏清凌在洶湧的水流中,一手抓著左面牆壁,一面欣喜叫道。
死裡逃生,心中自然一片暢快!
「小心!地面在傾斜!」呂清洵突然感到不妙,叫道。
未及反應過來,石牆大開,整個石室大幅度傾斜,呂清洵他們隨即被大股水流裹挾而出,在水中狼狽翻滾,如倒垃圾般被倒出了那石室之外!
「噗通!」
呂清洵只感到一陣失重,隨即又落入一片更為冰冷的水中,腦袋為之清醒,立刻拼了老命向上游去,費了好大工夫,才感到腦袋鑽出了水面,吸了一大口涼意凜冽的空氣!
「呼!總算解脫了!」老嫗和三涎蟾蜍同時發聲,大舒口氣。
「老子差點死掉,你們兩個毛都沒少一根還敢唧唧歪歪!」呂清洵沒好氣道。
「要是你只能跟一隻蛤蟆說話那滋味會好過嗎!」老嫗賭氣道。
「要是你只能聽一個老太婆嘮叨那滋味會好過嗎!」三涎蟾蜍叫道。
「都閉嘴,快告訴我該往哪邊!」呂清洵已經被水流沖得分不清方向,還好抱住了一塊礁石!
「潛下水啊,你總不可能連鰓都沒有吧!」三涎蝌蚪道。
「岸在左邊,小心礁石!」老嫗感應著叫道。
呂清洵跌跌撞撞,抓著一塊塊礁石慢慢往岸邊靠攏,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上了岸,差點軟癱在岸上!
隨著體內被封印的靈氣一點點恢復過來,馬上,他的體力便恢復了。
「顏清凌!」
呂清洵徒然跳起來叫道,這才想起了自己是跟顏清凌一起掉下來的,此刻卻不知她身處何地!
周圍如罩黑夜,頭頂是悠遠而不可望穿的黑暗,水面上一片水霧蒙蒙,泛著金黃色光波鴻蒙,看不到有任何人影!
「清凌!」
呂清洵朝著水面呼喚,卻連迴音都沒有!
心頭莫名一片空落落,如同雙腳懸空一般的感覺!
「大概是被水衝到對岸去了,放心吧,以那小妮子的身手,應該不會有大礙!」老嫗安慰道。
在這裡,隱隱約約可以望見對岸!
「那些黃色鴻蒙,不是光塵嗎!怎麼會在守宮大陣之外出現!」呂清洵盯著那上下起伏的黃色光波,問道。
「那水中央可能有符紋結界吧,是挺奇怪的,特意在湖中央放出光塵,這有啥用?」老嫗皺眉道。
「難道是為了防止有人游過對岸?」呂清洵猜測道。
「廢那麼大勁肯定有別的意圖,否則直接在地上釘一塊木板,上書水有惡魚,禁止游泳,比這有用多了!」老嫗道。
「算了,我先沿岸找一找吧!」呂清洵還惦記著顏清凌,隨即在乾坤袋裡摸出一套長服換上,便沿著岸邊急掠而行!
四周的景物卻沒有多大變化,只偶爾看到幾個深坑,坑中居然滿是滾燙的岩漿,有的岩漿里還翻滾著人剔透的骨架!
「這些岩漿坑是用來做什麼的?」呂清洵皺眉道。
「這河流應該是匯往地下湖,水底多有熱泉,岩漿便是從其中引出來的,可能是用來處理屍體!」老嫗唏噓道。
「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屍體要處理呢?」呂清洵不解道。
「到了前邊你就知道了!」老嫗耐人尋味嘆道。
河流,拐向了懸崖處,明顯是人力所為,而前邊,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弔橋,橫架於穀道兩邊!
「那橋!」呂清洵一下子有種窒息之感!
整座橋,不是用木頭架成的,而是用骨頭!
雖然骨頭經過打磨,但還是可以清楚地辨認出,那些是人的手骨,腿骨,肋骨等等!
橋頭柱上,還頂著兩個白森森的骷髏作為飾物!
柱子上依稀看出三個血紅大字:「懸骨橋!」
「真是令人髮指的罪行!」呂清洵站在原地愣住不動。
「真是令蛤蟆發趾的罪行!」三涎蟾蜍應和道。
「這裡應該有很悠遠的一段年史了!你看橋下邊那穀道!」老嫗幽幽道。
呂清洵懷著莫名肅穆的心情,一步一步走上了那懸骨橋,踏在那麼多人骨之上,心中不免有些發毛,即便是身經殺戮的修士,也有了怯意!
「他們!他們究竟殺了!多少人!」呂清洵望向懸骨橋下方,震驚得舌頭都打結!
下邊穀道,一如是九幽黃泉下的埋骨之地,深扎在地面上的森然白骨,儼然成了一片荒蕪的骨林,瘴霧彌天,宛若亡魂怨念於此久積不化!
在穀道岩壁上,滿是一個個丈來寬的坑洞,邊緣嵌上臂粗的鐵柵鐵門,裡邊都有一副副骨架,有的還被鎖著枷具!
「那是牢洞!他們會將俘虜軟禁在裡面,就像圈養牲口一般,留待做勞力或禁術實驗用!」老嫗慢慢道來,「這種牢洞雖然便於挖造,但有時山體一塌方,便會將牢犯活埋掉一大片,這穀道岩壁中,才是真正的屍體地宮!」
呂清洵在橋上默默站了好一會,突然,長服一拂,飛身而出,沿著岩壁疾行而下!
「下去看看!」冷峻的臉龐,壓抑的嗓聲,迎著穀道驟起的厲風!
「撲通!」
他一躍而下,雙腳沒入谷河水之中,靈氣一祭,這才浮了上來。
地下河逶迤蔓延入穀道深處,平緩,淌淌而流!
不過,水中央還是起伏著光塵鴻蒙,依舊讓人看不清對岸,也不知那邊還有多少洞牢!
呂清洵依舊沿著岸邊而走,岩壁上牢洞四布,如同一個詭異的大蜂巢!
呂清洵留意到了牢洞邊上的一些血污字跡!
「翌日,天崩地裂,被埋于山縫之間,天光晦暗,自知必死,罪人陸岱死不足惜,但祈一場甘霖,浴吾濁身,洗滌罪污,父母所予之軀,清白以還!陸岱臨終親啟。」
那是一個被困于山縫間的俘虜,跪著朝頭頂那無邊夾縫中的一點天藍乞求雨水,希望在臨死之前洗凈身上的污濁!
「天地為牢,不乞留生,若屍骨得見天日,望告之家父,吾乃戰死沙場,而非受俘葬身於此,死而瞑目矣。望上天垂憐,再世不為人。罪人孫罣林所留!」
那是一個希望家人得知自己是為宗派戰死,而並非成了俘虜葬身於此的悲涼的遺願!
「生而為人,對不起。」
無名氏之言,寥寥數字,訴盡心境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