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本以為今天已經夠驚心動魄的了,但沒想到最驚心動魄的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背了一路的傷殘人士安安穩穩地兩腿落地,又穩穩噹噹地走了幾步。
沈瓊樓:「……」日了哮天犬了!
豫王見她瞪圓的眼睛,勾唇一笑,難得解釋道:「方才掉下來的時候確實崴了一下,不過休息片刻也無事了。」
他偏了偏頭,淺笑道:「你方才那般熱枕,本王也不好明著拒了你啊。」
她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是,就當臣對長輩盡孝了!」
他噎了下,又從袖子間取出竹筒,幾道煙花立刻在天上炸開,又轉頭向沈瓊樓道:「從這邊上離寺里反倒遠了,不過無妨,皇上想必也派兵過來了。」
沈瓊樓正在給自己做精神緩衝,他說完話沒多一會兒,就有十幾個暗衛好手不知從哪裡趕了過來,跪在他身前請罪:「卑職該死,護主不利,請王爺降罪!」
豫王轉頭瞧了眼正在承受新一波精神衝擊的沈瓊樓,他心情尚好,淡淡道:「這回有人相助,下不為例。」
沈瓊樓的玻璃心叮鈴哐啷碎一地,衝口道:「您既然能找人來救,何必要為難臣呢!」
豫王裝模作樣地思考這個問題,又勾唇笑道:「給你個兜搭本王的機會。」
底下跪著的暗衛面面相覷,齊齊閉了嘴,雖然自家主子散漫慣了,但對女子向來都是冷臉,沒見過這般撩撥調弄的。
沈瓊樓也跟著閉了嘴,坐在原地背著八榮八恥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邊恨恨地想,早就該知道,豫王這種老司機肯定不是這麼容易翻車的!
豫王伸出只白潔纖長的手:「地上涼,小心坐病了。」他見沈瓊樓不理她也不著惱,伸手把人拉了起來。
沈瓊樓被他拉著起身,他垂下眼臉看她,長睫半覆著煙媚的眼睛,又輕輕抬手,身邊的暗衛立刻識趣地退遠了。
她把玻璃心勉強粘起來,臉上恢復了平時的面無表情,擰眉道:「王爺,臣家裡人還等著,臣要先回去了。」
他並不打算就這麼放她走了,伸手輕柔地幫她撥開散亂的鬢髮,耐心把發間夾著的草葉取下來:「總這麼王爺王爺的,難道我沒有名字嗎?」
他傾身仔細瞧著她:「你知道我的名諱嗎?」
沈瓊樓狐疑道:「豫王啊。」
他默了下:「……那是封號。」
沈瓊樓當然知道這是封號,她還知道皇帝的名字嘞,她敢叫嗎?她低頭撇嘴:「臣知道這個就夠了。」
「不夠。」她腰間一緊,猝不及防地被擁進懷裡,腳尖離地,鼻端滿是龍涎香的味道。
他低頭看著女孩抬起桃花眼看著他,眼裡滿是困惑和驚愕,揚起嫣紅潤澤的唇:「我叫,殷卓雍。」
他聲音只是輕輕的,卻像是要把每個字都刻在她心裡。
沈瓊樓聞著他身上的清雅的香氣,腦子咣咣亂響,嘴卻下意識地跟著重複了一遍:「殷卓雍。」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用力掙扎著退開幾步。
他似是有幾分滿意,倒也沒為難她,任由她脫身。
旁邊的暗衛驚得瞪大了眼,見兩人詭異又突如其來的親密姿態,慌忙地又把頭俯低了些。
沈瓊樓不知道他為啥突然告訴自己名字,敷衍道:「王爺不愧是王爺,這名字起的真好,一聽就知道是天潢貴胄。」她頓了頓,抬眼看著他:「臣能回去了嗎?」
為啥明明她幹了大把的體力活,現在想走還得徵求他的意見?!
殷卓雍笑了笑,正好暗衛換了輛新馬車過來,他拉著她上車:「天黑了女孩子不好走夜路,我送你下山。」
沈瓊樓雖然對他的理由很不以為然,但想了想,也沒拒絕,反正馬車可比兩條腿快多了:「那臣就多謝王爺了。」
馬車內寬敞的堪比一座移動的房子,錦緞迎枕堆疊著,上頭吊著明晃晃的琉璃燈,裡頭處處都是描金繪彩,精緻又舒適,雖然豫王人是直男,但這品味一點都不直男。
他知道別人不說話,沈瓊樓也不會主動開口,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她日常喜好,又偏頭看著她身上灰撲撲的衣裙:「可要我讓人給你取套新的衣裳過來?」
沈瓊樓老實搖頭道:「回王爺的話,不用了,臣到家再換也不遲,在這荒郊野嶺的也不方便換。」
她一口一個王爺臣的,讓他有些不稱意:「乖乖,你是不是忘了你該叫我什麼?」
沈瓊樓還以為他一下午都沒發作,已經把這事兒忘了,被生生噎在那裡半晌,才別彆扭扭地開口:「……叔叔。」
他人湊近了些:「這麼擰巴做什麼,叔叔對你不好嗎?」
沈瓊樓強忍著把他的臉按開的衝動:「不是,叔叔很……很慈祥,是侄女沒叫習慣。」
他被她的用詞頂了下,體會到什麼叫自討苦吃,輕聲重複:「慈祥?」
沈瓊樓大概知道哪裡戳到他的肺管子了,小心換著用詞:「那……和藹?慈和?祥和?」
他無言地看著她,正想開口,就看見她掀開轎帘子驚喜叫了聲:「周管事!」
周管事半天找不著人,急的滿頭是汗,冷不丁聽見自家小姐的聲音,驚喜望過去:「三姑娘!」
沈瓊樓向豫王匆匆道謝就跳下車,轎簾被掀開,顯得裡頭空蕩蕩的,山裡的涼風吹了進來,他唇邊的笑意淡了幾分,敲了敲車板,立刻有暗衛跟了上來等著吩咐。
「好生跟著沈家三姑娘,看她安全入府了回來報給我,不要讓人發現了。」
底下人摸不準主子的心思,但也知道自家主子這般明顯是上了心的,忙不迭地吩咐人去跟著了。
他這才想起正事來,偏頭問道:「今天佛寺被毀是怎麼回事兒,都查清楚了嗎?」
暗衛長陳河面上帶了幾分為難:「具體的還不知道,只知道聖上震怒,讓五城兵馬司派兵過來封了佛寺,好像正在調查呢。」他想了想,又補了句:「佛寺被毀的時候好些權貴人家的女眷都沒來得及跑開,受傷的有不少,聽說還出了人命。咱們要不要……?」
殷卓雍垂下眼,笑得十分漠然:「這下皇兄有的忙了,跟咱們沒關係,只管站干岸瞧笑話。」
陳河應了聲便退下了,他獨個坐在馬車裡想著下午和她在一處的時候,唇邊不自覺泛出笑來,忽而又輕蹙起眉頭,一顰一笑似三月春光,繾綣無限。
沈瓊樓當然沒功夫想東想西的,拉著周管事問家裡人,周管事答道:「姑娘放心,佛寺被毀的時候咱們都已經走遠了,只是被人群簇擁著沒法回頭,夫人在府里等了半晌也沒見您回來,急的差點沒暈過去,命人吱會了老爺,夫人老爺和兩位少爺已經帶人出來找您了。」
沈瓊樓歉疚道:「是我不好,讓爹娘兄長擔心了。」她又忙催道:「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趕緊傳話讓爹娘回府吧。」
周管事忙忙地吩咐下人去傳話,她又問道:「祖母呢?沒事吧?」
周管事嘆了口氣:「老夫人無事,本也想跟著找的,但福小姐和明小姐受了傷,老夫人不得不留在府里照看著。」
沈瓊樓嚇了一跳:「福姐兒和明姐兒受傷了?堂嫂沒看著嗎?」兩個孩子才多大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