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殷卓雍輕描淡寫:「我讓人把他引到青樓,本來是想讓他多去幾回,再想法子讓他逛勾欄的事兒被你們家裡人知曉的,沒想到他自己先被人勾上了手,那女子手段了得,這就怨不得我了。」
沈瓊樓默了片刻,疑惑道:「聽香不是你安排的?」
殷卓雍嗤笑一聲:「煙花地那種事兒多了去了。」
沈瓊樓本來挺煩白沖的,先嫖娼置外室,又蓄意騙婚,但聞言難免有些歉疚:「你這樣不是害人呢?」
殷卓雍白細的食指在她腦門上戳了戳:「要是逛勾欄是害人,那魏王睿王,還有其他幾個王爺,甚至是那些貴族子弟,早就該被害死了。」他頓了下:「你知道為何你家裡最近急著要給你尋親事?」
沈瓊樓囧了下:「這我還真不知道,我娘和祖母一直都挺急的。」
他眯起眼,慢慢地道:「皇上已經下旨,要在貴女中選一位侍女為玉昭公主伴駕。」
沈瓊樓張了張嘴:「他,他圖什麼啊!」
殷卓雍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陳皇后這些年越發勢大,如今又影響朝堂,逼他給三皇子封王封藩,徹底退出儲位之爭,他不過是想拿捏皇后罷了。」
沈瓊樓呵呵冷笑:「這手段未免迂迴太過了。」
殷卓雍撣了撣天青色的曳撒起身:「走吧,咱們進宮去尋皇上,總不能讓你真嫁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跟昭睿帝說了什麼,反正兩人足足在嘉明殿談了一個時辰,而後陳皇后也去了嘉明殿,第二天他便頒了旨意下來,選了太後娘家的女子陪嫁,太后氣得又去哭了一回太廟。
沈瓊樓對這種手段大為佩服,忍不住問他:「你到底跟皇上說了什麼?」
殷卓雍撇嘴笑:「他做事最愛瞻前顧後,經不住人說兩句就改了主意,什麼沈家世代功勛,強行讓你陪嫁,只會寒了老臣的心,再或者對夫妻之間不要硬來,不妨先示好再徐徐圖之,一張嘴長在人身上,還能說不出道理來?」
沈瓊樓沖他挑了挑拇指,老哥,你行!
他吩咐陳河備馬車要出門,沈瓊樓問他去哪兒,他偏頭一笑,艷若春華:「你家。」
沈瓊樓一怔:「你要做什麼?」
殷卓雍唇角一勾:「好歹我保下了你,這麼大的功勞,沒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道理吧?」
沈瓊樓不知所謂,想要跟去卻被他攔住了,他坐上馬車徑直去了沈府,正好沈老夫人在,見著他十分愕然,不過還是讓座道:「王爺請上座,王爺是有何藥師?三丫頭呢?怎麼也不見她跟著?」
她也知道了沈瓊樓不用陪嫁的消息,頓時整個人都送快了。
殷卓雍含笑道:「老夫人不必客氣,本王來是為了勸老夫人寬心,皇上選貴女陪嫁公主的事兒……本王昨日已經進宮去跟皇上暢談一番,皇上已經另定了人選,沈長史那邊,老夫人和侯爺夫人不必再焦心了。」
他當然知道沈家人知道,不過故意說出來罷了。
沈老夫人一怔,這才知道昭睿帝為何突然改了主意,起身由衷感激道:「犬子就這麼一個閨女,又是最小的,打小便放在心尖上養著,原本聽說她要被送去陪嫁,犬子聽聞急的五內如焚,多虧王爺在皇上面前進獻良言,保下這孩子,老身不盡感激。」
殷卓雍虛扶一把:「老夫人不必客氣,沈長史在本王府上盡心任職,本王與她甚是投緣。」
沈老夫人又感激幾句,但等這個勁頭稍稍過去,聽著殷卓雍的話有些不對,傳聞中這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更不像是會為了區區一個長史特意找皇上賣人情的人。
她心裡有些不安,沉吟片刻,小心試探道:「這孩子也常跟我說起王爺,她敬王爺如長輩,一直小心當差,不敢有分毫懈怠。」
殷卓雍唇邊淺淺泛起個笑來:「本王卻沒拿她當晚輩。」他忽又轉了話頭,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聞老夫人再給沈長史尋親家?」
沈老夫人拄著拐杖的手不由得緊了緊,盡量沉穩道:「正是。」
殷卓雍道:「老夫人也知道魏朝律法,成親之後便不能繼續為官,本王對沈長史十分中意,況且皇上也是瞧在她是我府上長史的份上才網開一面……」
他慢慢地拖長了腔:「老夫人和侯爺都是聰明人,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本也可以直接上門來脅迫沈家,把沈瓊樓嫁過來,但那樣結親便成了結仇了,她嫁過來心裡也得有塊疙瘩,再說沈家吃軟不吃硬,萬一效法當年太平公主,為了躲避和親,把沈瓊樓送進廟裡帶髮修行,那他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與其來硬的,倒不如先送個大人情給沈家,然後用話提點他們,沈家人大都聰敏,聽了這話定然知道他的意思,再不會急著給沈瓊樓尋人家了。
沈老夫人臉色忽青忽白,她這輩子都沒怎麼低過頭,但想到孫女,最終還是服了軟,沉聲道:「老身知道王爺的意思。」
聰明人不必多說,殷卓雍無聲地一笑,轉身出了錦川侯府。他坐在馬車上敲了敲車板,陳河欠身掀開轎帘子:「王爺有何吩咐?」
殷卓雍道:「你回頭去問問睿王親王結親的禮數,還有聘禮彩禮什麼的,都問詳細了。」
陳河詫異道:「王爺您這是要……?」
他含笑:「提親。」
殷卓雍如今對沈瓊樓的心思差不多是司馬昭之心,可實際上他還是低估沈老夫人對宗室的厭惡懼怕程度了,當初最心愛的小女兒慘死,深愛的丈夫也因此病逝,這兩樁加起來幾乎成了她的心魔。
對她來說,和親是虎穴,嫁給宗室是狼窩,她哪樣都不想讓沈瓊樓嘗試。
沈老夫人坐在帽椅里久久不語,周遭的丫鬟婆子也不敢打斷她沉思,她越想越是焦慮,整個人沉浸在往事和對未來的臆想中,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江嬤嬤見她不大好,正想上前勸慰,就聽外面急匆匆一聲報:「老夫人,宋家老夫人……沒了!」
沈老夫人被這一聲從沉思中驚醒,猛地抬起頭,向著外頭的管事道:「你好好說,說清楚,誰沒了?」
管事道:「方才宋家的人遞喪帖過來,說宋老夫人今兒早上就不大對,就在方才合了眼,也請太醫瞧過了,確實沒了脈象。」
沈老夫人大為不解,宋老夫人一個多月前還蹦躂著算計庶女呢,聽說後來被宋老爺訓了一頓,也病了一陣,不過她私以為,以宋老夫人的臉皮,沒過多久就得再起來繼續尋事,怎麼這說沒了就沒了?
管事聽完她的問題,似有幾分難以啟齒,沈老夫人便遣退了下人,問他道:「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吧,我最不耐煩人磨磨唧唧了。」
管事這才低聲道:「小的私下塞了幾個錢給宋家人打聽了,聽說宋老夫人是病倒在床上的時候,被院里的幾個姨娘給……聯手害死的,具體怎麼動作小的沒問出來,不過幾下湊在一處……老夫人就這麼沒了。」
沈老夫人靜默不語,江嬤嬤以為她是有些傷感,正待勸慰,她卻擺擺手道:「她這也算是死在了報應上頭,她當初害人性命,殺人子嗣,別人憚於她的威風不敢有所動作,如今一病便牆倒眾人推,當初她害人的那些手段……如今也都用在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