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他跑到蜀地半天才拐回來,繼續說正題:「蜀地富饒,他這個當王爺的家資頗豐,這麼大年紀也無王妃,三姑娘要是嫁過去便是王妃,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還有我這十三弟為人熱枕,厚道,實誠,額……那什麼」
他自己都編不下去了,匆匆結尾道:「品行優良,又對貴府三姑娘一片真心,不瞞老夫人說,貴府姑娘在王府當差的時候王爺便十分入眼,後來仔細觀察其為人品性,心裡更是喜歡,還望老夫人和錦川侯能好好應下,讓兩家永修秦晉之好。」
沈老夫人初時震驚,這時候也漸漸鎮定下來:「王爺這是說笑呢,我們家三丫頭何德何能,能被豫王瞧中?再說兩人中間差著一輩兒呢,不是我不相應,實在是差的遠了些。」
睿王把昨天殷卓雍給他的那套說辭搬出來:「這個老夫人不必擔心,輩分都是人混叫的,再說嫁給自己叔父,娶了自己外甥女的也不少見,這並不算有悖倫常,只要不是血親又不是同姓,不會有人置喙的。」
沈老夫人靜默許久,半晌才緩緩開了口:「王爺也是天家子,我也就不瞞您了。」
她聲音含悲:「二十年前,也有位親王上我們家來提親,求娶的是小女,我和她祖父都覺得那位王爺品貌出眾,便把愛女許了過去,沒想到沒過兩年,小女就這麼……」她語帶哽咽:「沒了。」
睿王自然知道沈桂和魏王的事兒,只是沒想到她突然說這個,一時有些接不下話,只好聽她繼續說下去。
沈老夫人長長地出了口氣:「這事兒不怨誰,兩家本就門不當戶不對,也是我們老兩口想左了,才把這樁親事應下,自此明白了一個道理,齊大非偶啊!」
「您要怪就怪老身不識抬舉吧。」她拄著拐杖起身,緩緩向睿王行了一禮:「豫王爺千好萬好,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三丫頭性子才幹平平,實在配不上王爺。」
她這一手苦情牌,把睿王準備好的說辭都給堵回去了,人家閨女一條命都賠進宗室門裡了,總不能再賠一個吧?
他一時找不出話來,只好虛扶一把:「老夫人先起來……」他無奈道:「我會告知十三弟的。」
睿王出了沈府坐上馬車,他是實在沒想到,以殷卓雍這樣的人才品貌提親還有被拒絕的時候,想到他一會兒聽到這消息的反應,擔憂之餘還有點幸災樂禍。
馬車直接拐進了豫王府,殷卓雍正在低頭練字,聞言難得抬起頭來:「如何了?」
睿王長嘆了一聲,把沈老夫人的話簡短複述一遍,眼睜睜地看著殷卓雍的笑一點點僵在臉上,像是凍結的花朵一般。
睿王知道他生平頭一次喜歡姑娘被拒絕,心裡肯定極不好受,寬慰道:「天涯何處無芳草,誰讓你偏偏看上了沈家女?明知道他們家和魏王……哎。」
他知道沈家人並不喜歡宗室中人,更不樂意攀兒女親事,但本來以為他先在昭睿帝那裡保下沈家,昨日又去表態,沈家人的態度多少會鬆動些,沒想到拒絕的這樣乾脆,簡直是……不可理喻。
睿王也是有女兒的,多少有幾分理解沈家人的心情,又幫著勸和道:「你也別因著這個怨恨沈家,他們家有舊例在先,不會再輕易相信宗室中人了,要我說,要是哪個家族的人害死了我女兒,同宗的要來求娶我孫女,我也斷斷不會同意的。」
殷卓雍冷笑一聲:「沈家軟硬不吃,我也用不著他們同意。」
睿王忙道:「你冷靜點,別把結親弄成結仇了。」
殷卓雍也是心煩意亂,隨意寫了幾筆就撩開手,不理會睿王的絮絮叨叨,直接轉身回屋了。
殷卓雍請睿王提親之事,沈瓊樓這個當事人反倒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她聽說睿王被沈老夫人打發走之後,急匆匆地跑到沈老夫人屋裡,皺眉道:「祖母!」
沈瓊樓一直是尊老愛幼的模範,從來不對老年人發火的。
沈老夫人神情倒是很淡然,瞥了她一眼道:「你急死忙活的想幹什麼?禮數呢?」
沈瓊樓眉頭皺的更緊:「今天早上的事兒您怎麼不告訴我?!」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揮手遣退了屋裡的下人,抬手讓她過來。
沈瓊樓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不情不願地靠過去:「您想說什麼?」
沈老夫人嘆了聲道:「難怪我要給你說的白家親事你死活不應,你就瞧著豫王這般好了?」
沈瓊樓沉默了會兒,也不再否認:「他是很好的。」
沈老夫人道:「你爹娘這些日子也在給你挑人家,他們給你挑的人選也不差,縱然比不上豫王顯赫,但也都是數得著的,你嫁進去之後有咱們家撐著,日子不說一帆風順,可至少也穩當。」
沈瓊樓現在對這些大道理不大聽得進去,心煩道:「穩當是穩當,一輩子也就這麼渾渾噩噩過去了。」
沈老夫人難得耐心:「我現在最後悔的事兒,就是當初鬆口讓你姑姑嫁給魏王……」
她見沈瓊樓張口要反駁,一擺手道:「我知道你要說豫王和魏王不一樣,但他們都是宗室中人這點總是一般的,只要是皇家人,咱們都說不上話,你過的好不好全看運道了,難道你真想把什麼事都寄托在運道上?賭一個男人是否會一輩子對你好?」
用現代的話解釋,嫁給尋常人家是銀行存款,沒啥風險但是得到的也少,嫁給殷卓雍是風險投資,風險大收益也大。沈瓊樓在心裡苦中作樂地吐槽,她現在也有點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不得不說,聽到殷卓雍來提親的消息,她是高興的。
她等沈老夫人說完,抿唇道:「我不是三姑姑……」
沈老夫人眉眼恍惚:「是啊,你不是她……」她忽然伸手握住沈瓊樓的手腕,力道大的讓人生疼:「可你生的這樣像她,又恰巧也是行三,她走錯過的路……祖母不想讓你也再走一遍了。」
沈瓊樓有千言萬語可說,但目光觸及沈老夫人眼裡的深痛,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本來不是愛傷春悲秋的人,但這時候卻體會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硬生被拆散的感覺,於是沈祝英台瓊樓晚上煩的一粒米都吃不下,躺在床上什麼都不想干,整個人便如廢了一般。
陳氏縱然這事兒上跟沈老夫人觀點一致,見女兒這樣也難受的心肝都要碎了,特意送飯來她房裡,她本來也不想吃,但見陳氏凄凄慘慘戚戚的樣子,也只好用筷子扒拉了點飯粒。
那一天是豫王提親被拒的三天後,沈瓊樓在沈老夫人屋裡蘑菇著想跟她說說殷卓雍的好處,沈老夫人則是等她自己想明白,祖孫倆正在鬥智斗勇,沈木就神色焦急地走進來,帶了個驚天壞消息。
他深吸一口氣,先瞧了陳氏一眼,壓住煩亂的思緒,竭力鎮定道:「今日聖上突然發作,把陳家一位侄子帶上朝來,又列出證據,說岳父仗著皇后的勢在外跋扈妄為,心懷不軌,岳父,岳父當朝以頭觸地,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如今被人抬下去……生死不知,皇後娘娘這幾日本就積勞成疾,聽聞這個消息之後便昏迷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