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剪繁枝壹
一路打聽來到甘怡的家,望了望她家的院牆,梟白吞吞口水,她若翻牆進去會得到銀鞭怎樣的招呼?
在集市上甘怡耍的那手長鞭已經氣勢斐然,雖然梟白自幼習武,可身子骨已經比不得從前了,不知道對上銀鞭勝算是多少。
看著梟白一會點頭一會搖頭思考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方秋揚從背後突然抱住她,在她耳畔吐出熱氣,「放心,沒事的。」
梟白只覺耳畔一癢,身體反射般的打了個激靈就被方秋揚橫抱在胸前,只見他腳下輕點,如風般朝牆內掠去,連梟白也不由得嘆出。
「好輕功!」
很明顯,方秋揚是故意的,這種吃豆腐刷存在感的時刻怎麼能不利用!
雖然,人家只注意到了輕功……
但也是個好兆頭不是?
穩穩落地后,發現沒有鞭子出沒的信號,梟白帶著方秋揚毫無潛進別人家院子的自覺,就這樣遊玩起來。
不得不說,族長家的院子還是挺別緻的哈。
只不過,玩的歡快,悲劇來的也快。
繁花爛漫,蝶影頻翩,被春意裝點的庭院中央,小亭之上,憑欄惆悵的恬靜少女稍顯詫異的望著出現在自家院子里的陌生人,四目相對間,兩方都怔了怔,突然,兩道少女的聲音同時響起。
「咦,你不是人?」
「咦,你是動物?」
兩人再次同時愣住。方秋揚心下瞭然,走到梟白面前道,「我去別處逛逛,小白就在這裡休息好了。」
轉身離去,一點都沒有擅入別人家並且還被人抓包了的覺悟。
留下的梟白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甘怡也溫和的笑笑,「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手下行動起來,拿了兩個茶盞,邀請梟白入亭詳談。
梟白也不客氣,坐在那看甘怡動手,洗茶,沖茶,姿態優雅,不疾不徐。
古典的鵝蛋臉,膚若凝脂,柳眉狹長,青絲梳了個簡單的髮髻,淺淺地粉紅色衣裙襯托著她姣好的身姿,清簡又不失靈動。這個從容寧靜的女子褪去了早些在集市的銳利,伴著漸漸泛起的茶香,讓梟白升出一股隔世之感。
將泡好的茶送至梟白面前,甘怡淺淺一笑,「這是我一個在瀚翎閣的朋友教我的,我沖的茶沒她好,獻醜了。」頓了頓,又道,「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和在外面的時候不一樣?」
梟白點頭,「你只是套上了囂張跋扈的外衣,以至於別人忽略了你本身的美。何必這般委屈自己?」
「美又如何,丑又如何?真正在意我的人,我怎麼樣都是美的,厭棄我的人,我再美好,也都是惡的……」甘怡垂下地眸子突然抬起,「算了,不說這個,說說你吧,我在集市上的時候就察覺你有些問題了!」
梟白聞言咬開手指滴了滴血在腕間的白色玉鐲上,血液像一滴硃砂浸入玉鐲之中,很快阿朱從心口爬開,順著手臂來到玉鐲下面將殷紅的硃砂吸收。
演示完一切,梟白道,「我的生命全靠阿朱通過這個玉鐲吸收萬物生機來延續,而最有效的就是吸收活人的鮮血。若不是阿朱,我早已死了,所以說我不是人也是對的。」
梟白看著甘怡的臉,那上面沒有吃驚,沒有害怕,反而迸發出濃濃的興趣。這讓梟白鬆了口氣,她見甘怡性格有趣,為人又正直,有結交的想法,所以才將自己的秘密告訴她,若是就這麼被嚇到了,梟白也會覺得不舒服。
不過……
「阿朱?你身體里的那隻蜘蛛!你是人獸合體嘛?真有趣。啊,對了,我不是動物,我是人,只不過可以與動物對話,所以你的判斷是錯的哦,少女。」
「我叫梟白。」梟白滿頭黑線,這反應也太過了點吧。
看著面前興緻盎然的少女,真不知道跋扈與恬靜哪一個才是真的她,亦或者都是假的。
恩,怪不得那些牛隻聽她幾個鞭響就集體出動了。
心思微微一動,「那麼你可以和阿朱對話么?我只能感覺她的一些情緒而已。」
甘怡眼中閃出一道訝異的光,撇撇嘴道,「不能,阿朱是在你的體內,不具實體的話我無法交流。不過你應該是可以和她對話的呀。」
梟白疑惑,「那要怎麼做?」
「恩……」甘怡眯眯眼,「這樣吧,我教你,但是你要幫我個忙。」
「……」
兩人又嘀咕一會兒,梟白便離開了,當然是由甘怡送到正門離開的,看門的小廝看著自家聖女領著一個陌生人出來,眼珠子差點瞪掉,額,聖女大人什麼時候學會的大變活人啊!
送走梟白,甘怡再次進入小亭,卻發現已經有人佔了亭上的位子,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那人一手支著臉頰,一手擺弄著茶盞,發如墨,映得白衣灼灼,嘴角勾起一絲慵懶與玩味,看向甘怡。
甘怡在發現是和梟白一起來的男子后,陰沉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口氣仍舊惡劣地道,「梟白已經走了,閣下快去找她吧。」
方秋揚聽言嗤笑出聲,即便如此也更改不了他習慣了的,不帶絲毫情緒起伏的溫潤嗓音,「這茶沖的有幾分味道,但比起知鶴來還差了些。」
一聽到知鶴,甘怡警覺起來,「你怎麼知道?」
「知鶴說你非常為人著想果然是真的,只是這彆扭的性子是怎麼回事?」
甘怡快步走進亭子坐在方秋揚的對面,「你認識知鶴?你是她什麼人?她都告訴你什麼了?」
方秋揚放下茶碗,換了一個舒服卻不失優雅的姿勢,懶懶道,「姑娘,你的問題太多了,我喜歡等量交換,待會你也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哦。恩,我認識知鶴,我是她老闆,她什麼都告訴我了。」
甘怡愣了愣,「老闆?」
「呵呵,姑娘,你的問題已經問完了,現在可是輪到我提問了。」方秋揚笑道,「據我所知,聖女傳承是不會和人群太過接近的,而你三天兩頭跑去鬧事,是為了什麼?」
甘怡盯著方秋揚的臉想要看出什麼,可是對方始終雲淡風輕,一點沒有故意戳中人家心事的樣子。
「恩,好吧,你若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就換一個。你降低族人對聖女的距離感和神秘感,將最不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卻又給予他們成全,又是為了什麼?」
「……」甘怡有些無語,「你這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么?」
她去人群鬧事,是為了讓族人知道,聖女其實也只是一個嬌蠻的人,而不是無所不能拯救他們的神。
「但是我問了,你還是要回答的。第二個問題也不想回答?那好吧,第三個,你是心軟的好女孩,可成全他們不會造成更深的錯覺么,你的計劃不是會前功盡棄?」
既然準備打破聖女的神聖,為何給予他們好的結果,讓他們心懷更深的嚮往?
「我沒有!」甘怡不覺喊出聲,「我沒有給予他們成全,只是卸下他們的心防與多餘的幻想,他們所謂的成全,其實是他們自己努力的結果。人心就像這些繁枝,將肆意生長貪心不足的枝子剪去,剩下的,足以安穩一生。」
「呵呵,剪繁枝么?那麼你是修剪的剪刀,還是,那刀下的殘枝呢?」方秋揚正色道,「這些,也只是你以為,不是么?無論是跑到女子房間表白的男子,還是被收養的小乞丐,表面上你是沒做什麼,也確實是他們自己爭取的,假如男子沒有去表達心意,也就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小乞丐若是不安分,也不會老實的被人收養,這些與聖女無關,卻被冠上了聖女之名。聖女傳承已達百年,想要徹底破除豈是你們幾個就能做到的?卸下他們多餘的心防和幻想?總是添加厚厚偽裝出現的你,心防才是最重的吧。」
頓了頓,方秋揚又道,「我再問你,你已經放下『他』了么?」
他說「你們幾個」就表示他知道這項事不止有她一個人在做。
甘怡雙手緊緊握拳,指節已然蒼白,像是這樣,才能給她繼續坐在這裡的勇氣,「三個問題已經過了。」所以她不會回答,關於『他』。
方秋揚卻是沒在意,「你是知鶴的朋友,也是梟白剛認識的夥伴,可以看出我家小白很喜歡你。我來這兒只是想告訴你,假如你後悔了,知鶴會幫你,小白會幫你,恩,假如小白告訴我,我也會幫你。」
聽到這,甘怡覺出對方語氣里有了不一樣的起伏,木木問道,「你喜歡梟白?」
「是。」
聲音果斷,擲地有聲。
聽了對方的回應,甘怡瞪大了眼睛,教她沖茶的知鶴是瀚翎閣的人,所以,是知鶴的老闆,知道許多事情的人,天下間只有那一個吧,真沒想到他這麼年輕,會出現在這裡。
「我以為我表現的很明顯,連你都發現了,為什麼小白還是一無所覺呢?」看了眼衣袖上小小的黑色爪印,方秋揚有些頭疼道。
噗哧一聲,甘怡笑了出來,連和自己身體里的神獸都不知道如何交流,那個單蠢的姑娘若是能看出了才有鬼!
但還是囑咐道,「既然如此,就千萬別忘記啊……」
「自然。」
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道。
甘怡想,他們的結局,會比自己的好上許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