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幸福的結束

「知道嗎？」莉莉婭背對著英落，看不到表情，用彷彿聊天一樣的語調說道：「成為大勇者的我可以輕易復興我的祖國，但我沒有那麼做。」

「為什麼呢？」

「因為我窺探到了一絲軌跡。」莉莉婭回答道：「盛極而衰，就是被設定好的命運。」

英落點點頭：「我還是凡人的時候可沒有你這種眼光，在這點上我不如你。」

莉莉婭又繼續說道：「我與星神並沒有戰鬥，而是像現在一樣聊了很久。她的人民獻祭生命讓她晉陞到了更高的層次，本是為了打破命運，結果卻讓她更加清楚的認識到了這層牢籠的堅固。最後她自願死在我的劍下，將一切都託付給我，希望我能承擔起這幅重擔，有朝一日找到真正的出路。但遺憾的是，我和我的種族也失敗了。」

英落站了起來：「而現在輪到我們了，對嗎？」

「不錯。」莉莉婭點頭：「你們是最有可能達成目標的一次，而我存在的意義，就是作為丈量你們的工具。」

「所以這只是一場測試，對吧？」英落問道：「那麼測試的結果呢？」

「結果很明顯。」莉莉婭轉過身來，從左肩到右腰緩緩出現一道猙獰的傷口，「當然是……滿分！」

鮮血猛的噴濺出來，如彩帶一般漂浮在宇宙中。明明是如此嚴重的傷勢，莉莉婭的臉上卻滿是笑容：「精湛的技藝，不屈的信念，強健的體魄，頑強的精神……如果這些還不能擊破虛空海的話，那什麼才能？」

「所以你的攻擊才偏了半寸嗎？」

「別裝模作樣了，就算我不偏，你也一定能躲開要害吧，我早就看穿了！」莉莉婭在英落肩膀上捶了兩拳，笑著問道：「生氣了嗎？」

英落抽抽嘴角：「沒有哦。」

「好吧，不管你有沒有生氣都沒關係，反正我的時間也不多了。」莉莉婭說道：「對命運的反抗也罷，對自由的嚮往也好，想要掙脫束縛的種族從古至今不計其數，我從星神手中接過了這份重任，在那之前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但現在是將一切轉交給你的時候了。」

英落毫不猶豫的伸出了手：「來吧，我將帶你們見證勝利！」

「我們的靈魂可是很沉重的哦。」莉莉婭笑著握住了英落的手。

「別擔心。」英落回答道：「這份重量，我抗的起！」

莉莉婭笑了起來：「那就好，拿去吧，將一切都統統拿去！這樣我也能卸下重擔，好好的睡上一覺了。」

光芒從兩人的掌心升起，莉莉婭化作光點，紛紛融入了英落體內，在最後的最後，她的聲音又在英落耳邊響起。

「要代替我，看一看那幸福永不止息的新世界啊……」

英落看著手中的光球，認真的回答道：「嗯，一定會的！諸位，現在就請好好休息吧。」

數個身影在英落身後出現，分別是雅典娜等數位秩序神系的主神。

希路達惋惜的說道：「痛失戰士，總是令人無法習慣啊。」

雅典娜也搖頭說道：「放棄只用一秒，而堅持卻要一生。與己心鬥爭，就是最艱辛的戰場。」

就連一向不喜凡人的阿爾忒彌斯這次也改變了態度：「哪怕身死道消，哪怕變身為獸一般的怪物，仍初衷不改，著實令人敬佩。」

冥神潘多拉意簡言駭：「所謂英雄，亦不過如此。」

魔神之王艾斯德斯讚賞的說道：「竭力奮戰至最後一顆，真是美麗。」

藍原延珠問道：「我們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嗎？」

「當然能。」英落回答道：「別的尚且不說，至少要讓英雄們做個好夢！」

雅典娜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反應過來，有些驚訝的說道：「你是打算將人類的靈魂從獸體內抽取出來？但那樣會消耗太多的力量……」

「力量不夠可以慢慢積累，但有些事情卻不得不做。」英落打斷了雅典娜的話：「凡人已經超水平完成了他們的任務，我們作為神靈，就要給予反饋。這不是恩賜或獎賞，而是他們應得的東西。若是努力過卻無法得到回報，那我們不就跟虛空海一樣了嗎？而且，小娜也要給她的朋友一個交代，不是嗎？」

雅典娜遲疑了一下，最終無奈嘆氣：「是，如果這是您的意願！」

「很好。」英落微微一笑：「那麼跟我來吧，向英雄辦法勳章，是我們這些神靈的榮幸！」

地面的激戰剛剛過去，護翼軍歷經層層苦難終於返回了浮空大陸，但面對嚴重減員的防衛力量，眾人都對未來充滿了不安。尤其是獸群具備了飛行的能力，將來會變成怎樣，誰也說不清楚。

不論是民眾還是官員，政府還是軍隊，整個浮空大陸都是一片愁雲慘淡。但就在這時，數道光芒從天而降，擊碎了厚重的烏雲，將陽光灑在了大地之上。

人們走出家門紛紛抬頭，驚訝的看見數位漂浮在空中的女神。雖然浮空大陸從未有過正式的信仰，但人們卻毫不懷疑這就是真正的神靈。

幾位神靈對視一眼，向四面八方飛去。沿途的獸群紛紛委頓倒地，不止體型縮小了大半，還可以看見白色的虛影從它們身上不停的匯聚到神靈的手中。

那些全是人類的靈魂，它們混合在一起已經太久，還被深淵污染過，理應無法分離才對。但所謂神靈就是為了創造奇迹而來，這是她們向兩位高尚的戰士獻上的敬意！

人類的靈魂被聚集在英落手中，數位主神齊齊出手，就見光芒大作，撒遍整個星球。原本荒蕪的大地生出鬱鬱蔥蔥的植被，乾枯的河床又一次被水流填滿，早就喪失了生機的大地再次回春，預示著新的紀元已經到來。

小娜張大了嘴巴，驚訝的說道：「這麼多主神一起出手的場面可是前所未有，威廉的祖墳都要冒青煙了啊！」

人類靈魂中的污染已經清除，雖然還混合在一起，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終有一日會再次醒來，而在那之前，就讓他們先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眾神會為他們選擇一顆富饒的星球，就在那裡重新開啟屬於他們的文明！

「這一次，沒有限制，沒有束縛，再也不會有盛極而衰的顧忌。」英落將手中光球送入宇宙，微笑著說道：「而我們，將期待著你們的到來！」

……

神靈如曇花一現，突然現身又突然消失，但留下的神跡卻實實在在。

經過測試，獸的戰鬥力已經大幅下降，攻擊性和恢復力都趨向於強化版的大型野獸。雖然對於平民來時仍是很大的威脅，但面對裝備齊全有備而來的護翼軍，它們已經沒有優勢。

而且最重要的是，黃金妖精依舊存在，她們成為了獵殺獸群的主力，一直活躍在戰場之上。

第六十八號島的妖精倉庫後面是一座小山丘，上面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一陣微風吹過，花香鋪面而來，青草互相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美麗的奏章，悅耳動聽。

在山丘的最高處，有兩塊不大的墓碑，一面寫著威廉·克梅修，一面寫著莉莉婭·阿思普雷伊。墓碑上掛著野花編織而成的花環，不過因為時間略長，花朵已經有些枯萎了。

一隻手輕輕的摘掉花環，然後用濕潤的毛巾擦拭著墓碑上的塵土，一陣微風吹過，藍色的長發飄舞起來，讓手的主人連忙按住了頭髮。

「今天的風有些大呢。」珂朵莉將凌亂的碎發撫到耳後，一邊擦拭著墓碑上的灰塵一邊說道：「抱歉，之前出了一趟任務，很久沒有回來看你們了。威廉，莉莉婭，你們一定生氣了吧。沒關係，我帶來了你們最喜歡吃的黃油蛋糕當做賠禮，請一定要原諒我呀！」

珂朵莉打開盒子，在兩塊墓碑前分別放了一塊，然後她自己也拿了一塊，就坐在墓碑的面前，彷彿是朋友聊天那般輕鬆的說道：「我開動了！」

勺子挖下一塊溫軟的奶油在送入口中，甜糯的口感瞬間在味蕾上炸開，珂朵莉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發出了一聲如小貓般的哼聲：「嗯~~工作之後來上一塊黃油蛋糕，果然是最棒的生活了！」

女孩一邊吃著蛋糕，一邊訴說著之前發生的事情，如同一位向哥哥和姐姐表功的妹妹，既自豪又驕傲，更期待著稱讚。

「對了對了，上一次作戰我們終於清理出了一塊安全區，那裡有河流和樹林，還有一座鐵礦，據說有非常豐富的資源，十分適合發展呢。第一個拓荒小隊已經在哪裡建立了據點，雖然還是軍隊的人居多，但也有平民，相信只要大家繼續努力，這個小小的據點也會越來越大，終有一天變成村鎮，變成城市，變成一切的開始！」

「說起來最近多出了一種新的疾病呢，據說是『暈地』。長久居住在浮空島的人頭一次看見無邊無際的陸地會產生頭暈耳鳴等癥狀，據說嚴重的還會危機生命。該怎麼說呢，這大概就是幸福的煩惱吧。不過還好，黃金妖精中還沒有出現類似的病例，在我看來那些小傢伙簡直活潑的過頭了，真應該好好的管教一下才是。而且妮葛蘭竟然說我小時候也是這樣……開什麼玩笑，我小時候很乖的好不好，這一定是她記錯了才對！嗯，就是這樣。」

珂朵莉放下餐盤，將嘴角的奶油刮進嘴裡，然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雖然與獸戰鬥很辛苦，但好事也越來越多了。只要努力，就能獲得幸福，這大概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喂，珂朵莉，要走了！」四名成年妖精在山丘下面揮手喊道。

「嗯，這就來！」珂朵莉對著同伴回應了一聲，然後微笑著對兩塊墓碑揮揮手：「我要去工作了，這次大概要半個月左右，開闢第二個安全區。威廉，莉莉婭，等我回來再聊，拜拜嘍！」

美麗的光翼展開，藍發的少女飛著與同伴匯合。

「在非戰鬥情況下展開光翼，被灰岩皮那傢伙知道了又要碎碎念了。」

「沒事沒事，你們不說他不會知道的。」

「那我要一份蛋糕，巧克力口味的。」

「可惡，你這是趁火打劫。」

「是呀，那你接受嗎？」

一想到會被灰岩皮那個嚴肅的傢伙說教，珂朵莉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好、好吧，但喝的要由你請。」

「沒問題！軍用營養劑管夠！」

「才不是軍用營養劑啊混蛋！」

「嘁，要求真多！」

黃金妖精們嘰嘰喳喳的向碼頭的方向走去，珂朵莉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兩座墓碑高聳在山丘上，彷彿是兩個人影，正目送著妹妹離開。

我，果然是最幸福的女孩啊！

珂朵莉不由的微笑起來……

……

一隻手拿起了威廉墓前的餐盤，三兩口吃掉了上面的黃油蛋糕，然後又毫不客氣的拿起了莉莉婭的那份，也一併吃掉了。

2B好心的勸道：「主人，偷吃貢品，可是會被死者詛咒的。」

「讓他來！」小娜嘴裡塞滿了蛋糕，鼓著腮幫子說道：「身為我的小弟竟然掛了，這不是給我丟人嘛！真讓看見他非要揍那小子一頓不可，隨隨便便就掛，也太沒組織沒紀律了吧！」

2B一陣無語，這事也由不得威廉做主啊。一想到百八十年之後威廉復活，自家主人找上門興師問罪的場景，2B就覺得自己的主板噗噗往外冒火星。

小娜吃光了黃油蛋糕，扭頭向一邊問道：「喂，你打算藏多久？」

大賢者從樹後走了出來，一臉彆扭的樣子。

小娜蹲在墓碑上奇怪的問道：「要參拜就來啊，幹嘛一臉便秘的樣子。話說你帶的祭品呢？剛才是了點甜的，現在想吃點鹹的。」

A2和2B齊齊退後一步，能把便秘和吃的連一起說，自家主人胃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大賢者扯扯嘴角，最終搖頭說道：「我沒資格祭拜他們，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才發生的。」

「我還是頭一次把沒帶祭品說的這麼清新脫俗的。」小娜撇撇嘴：「那你打算幹什麼？說起來你那個身體快不行了吧，以這個世界的死靈法術來說，500多年已經是極限了呢。莫非你打算葬在他倆旁邊，今天是提前過來踩點的？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要不天天被喂一嘴狗糧，你遲早得瘋。」

大賢者臉皮一陣抖動，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沒那麼麻煩，這具身體崩潰的時候會直接變成灰塵的，用不著埋葬。」

「這倒是挺環保的，連火化都省了。」小娜聳聳肩：「所以，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想要寫一本書。」

小娜一驚：「寫死路一條，這是大宇宙的意志啊。你幹嘛這麼想不開？」

大賢者已經習慣了小娜的腦洞，乾脆全當沒聽見，仍舊自顧自的說道：「我想要記錄下當年勇者們的事迹，當做虛構的也好，當做民間的野史也罷，他們不該默默無聞，他們的付出也不該被埋沒。」

「他們當然不會默默無聞，就算凡人們忘記了，但神靈卻親眼見證了一切。想寫就寫吧，反正你家底挺厚，也不怕餓死，一切好自為之吧。」小娜跳下墓碑擺手說道：「走了走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過來跟這傢伙告個別，我也算是了無牽挂！」

大賢者一愣：「莫非這次的敵人很厲害，連眾神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嗎？」

「別說傻話了！」小娜回頭自信的說道：「神靈榮光永存，吾等必將勝利！等我回來，記得要讓我看你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