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對峙【三】
索爾茨伯利決定親自前往黑翼,這個消息不僅驚動了蘭諾,也驚動了那群白袍子們。
白袍子們知道蘭諾大名鼎鼎的鐵血宰相是如何難以對付。這隻只有五名術士組成的支援隊一開始遭到了嘲弄,但直到當白袍子們看到火之淬鍊藥劑,看到被實驗的俘虜如何在幽藍色的火焰中被活生生燒死,立刻就不反對了,反而熱情的開始歡迎。
「該不會有詐?畢竟,我們當初審判了蘭諾的公主。」白骨祭祀憂心忡忡的問道。
對此,席恩微微一笑,「那他恨的更不可能是我們,而是惡魔。那個男人,」席恩的笑容詭異莫測,「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更想殺了惡魔。」
奪去所愛的感受,一定很令人深刻吧。
索爾茨伯利詭詐鐵血,他的名聲在整個大陸皆知。若是把他當成對手,並不利於現在的局面。唯有給自己創造更多的同伴。
席恩已經想盡辦法讓大陸所有的教廷白袍子都為自己所用。他藉助的名義正是阿拉蒙。如今阿拉蒙接二連三失去了大半部下,正十分重用他。
「我還以為帕特里克那個老頑固會因為女兒的事情與我們交惡。」席恩不輕不淡道,「現在,他允許派索爾茨伯利來,本身就表明了態度。」
「那泰莫利亞那邊...」
「還真是奇怪啊,伊瑟琳娜的態度有些反常,我會抽出時間親自去確認。維茲米爾五世的繼承人若昂,不是個太乖的新繼承人吶...」
「有傳聞泰莫利亞那邊曾出現過惡魔的蹤影。所以我擔心是惡魔對伊瑟琳娜做了手腳。」
「不用擔心,白骨祭祀。那個女人現在已經沒有價值了。我們有了更棒的援軍。」
席恩的臉深深陷在陰影里。
他們的援軍,現在可是七神啊。
「有神明在,我無所畏懼。」俊美白皙的面龐上浮現出瘋狂扭曲的神情,席恩的低語緩緩在氣里蕩漾開來,「我們會都回歸於諸神的懷抱,彼此融合,迎來新的時代。」
是的,這就是奧古斯神許諾他的,一切都將煥然一新,一個從未有過的偉大時代將來臨,人人都是真信者,不再有邪惡,不再有恐慌,不再有其他想法,每個人都是新世界的子民。
為了這一偉大目的,他必須更加努力。
-------------------------分割線--------------------
到達荊棘皇庭時已經臨近中午,她在西邊隱約看到熟悉的高塔,高塔上方一層深藍色的魔法光罩,閃爍猶如一顆墜落的星辰。接著是纖細的守衛英雄塔,足足有幾十座。光是突破這些高塔就要消耗不少兵力。然後是最雄偉的「軍營」。恐怕這已經不能稱作是軍營了。數不清的羽人,像一群鳥一樣棲息在那個巨大的呈三角形的高塔上。
數十公里的道路兩邊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和白袍子。唐不清楚為什麼阿拉蒙的人有這麼多。她記得當年教廷學院還曾一度抱怨人手不足沒有足夠多的術士。這些軍隊從哪裡來的,紅黑女皇死後執政大臣的權利又是如何移交的,這些都一概不知。她唯一能知道的是,如今,阿拉蒙和席恩正站在這片土地權利的頂端。
荊棘皇城被一條寬闊的護城河保護了起來,如果要到達城內,必須渡過河流。這道橋連接著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唐大方地騎在馬背上,目光鎮定。空氣中滿是香燭和符文燃燒后余留的濃鬱氣息,不再有赤著身子玩耍的孩童,噴泉早已乾涸了,城內,瀰漫著灰塵,空氣里充斥著一種名為紀律的氣氛。
荊棘皇后的古老城堡佇立在最深處,中心還有一片湖泊。當年阿撒茲勒買下的第一套別墅就在這片湖旁邊的大道上。城牆巨大的陰影覆蓋著緩慢行進的部隊,酒館、客棧、集市都已經消失不見,原來的居民統一住在大教堂周邊被粉刷一致的白色房子里日夜禱告,就連服裝都進行了規範和統一。
她已經完全看不到當年荊棘熱鬧活潑的影子,這裡也不能再稱作是一座城市了,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軍營。
索爾茨伯利帶著唐成功抵達教廷總殿。三重門依次打開,聖潔無暇帶著端莊笑容的白袍子正在殿門口用特殊的魔法陣探測行人的身份。
大將軍布倫塔爾的會客廳里擺放著一排武器架,上面還掛著一些曾來自泰莫利亞的武器。
「大人,將軍正在等您。」兩個穿著深紅色斗篷,頭戴牛角鐵盔甲的守衛站在會客廳門口,手裡緊握長矛,對索爾茨伯利畢恭畢敬地說道。
當索爾茨伯利走過,其中一個守衛用他那深褐的眼示威般故意瞪了一眼跟在宰相背後的小副官,手中的長矛微斜,小副官立刻一臉驚恐地溜進了客廳內,兩個人守衛面面相對,看起來似乎愉悅極了。那個胸前別著曼菲斯托爾名彰的小副官像極了矮個子老鼠。
索爾茨伯利回頭看了一眼緊跟在身後的唐,手緊緊按在腰間的佩劍上。天曉得他剛才有多緊張,有多擔心這隻膽大的銀灰色小老鼠被對方發現。更可笑的是,作為一個帝國的宰相,他竟然為了這隻令人頭痛的公主,也跟著冒險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動。
客廳內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一個高大的男人正舉著劍,噼里啪啦砍在一件半成品鎖甲上,刀刃和鎖甲碰擦出火花,一頭獵獅犬正趴在書桌下面伸展身子,粗壯的兩爪間斜放著一根牛骨,正在懶洋洋磨牙。當索爾茨伯利走過時,獵獅犬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這隻獵獅犬似乎聞到了更加危險的氣息,它警惕的把頭扭向身後的矮個子男人,嗷嗚了一聲,又趴了回去,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響來。
男人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放下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阿,你來了。索爾茨伯利,我以為你會來得更晚一些。不過現在到的時間剛剛好,快來幫我看一看這件鎖甲,我認為它的肩膀部分有些太薄弱了。」
「別來無恙,布倫塔爾,你還是老樣子,對兵器熱愛的發狂。」
早在布倫塔爾還在奔流城時,索爾茨伯利便已經和他結交。只不過那時候索爾茨伯利還不是宰相,尚且跟在上一任執政大臣后當個隨從,布倫塔爾也不是現在的將軍。裴南德不喜歡他,只因為布倫塔爾曾和裴南德的兒子交惡,自從裴南德的兒子從月堡墜落死去后,他就不再被重用。直到裴南德起兵,布倫塔爾才被一手從奔流城提拔起來,並且率領了一隻魔鋼武器軍隊。
「是啊,媽的,伊瑟琳娜那個臭□□出爾反爾,現在泰莫利亞中斷了對我們的武器供應。哦,這算得了什麼,我們有了更強的武器。」布倫塔爾輕鬆笑著說道,「時間早晚問題,局勢對我們有利,老朋友,你能來,我非常高興。」
索爾茨伯利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是神的旨意讓我們團結在彼此周圍。」
唐對他們的閑談並不感興趣,徑自走到偏僻的窗邊,從高高支起的金盞中舀出一把碎牛肉,窗邊的架子上用細鐵鏈拴了一隻鷹。鷹來回撲扇著翅膀,尖銳的鳥喙猛地啄向唐的手心,然後從她手掌中準確的叼起一塊牛肉,仰著細長的脖子吞咽了下去。
那隻鷹從鷹架上飛起來,落在她的肩膀上,銳利的長爪深深陷入她肩上的牛皮坎。
「小子,不錯,你的膽量可以!」布倫塔爾的聲音洪亮地傳來,「除了我,科蒂還從沒近過其他人的身,它非常兇悍。」
唐把手心最後一塊肉甩給這隻名叫科蒂的鷹,「十分抱歉,大人,我無意冒犯它。」
「沒關係。我的科蒂是個好姑娘,啄死懦夫,順從英雄。小子,她肯飛到你肩上,說明你是個真男人。」布倫塔爾爽朗的笑道,然後扭頭拍了拍索爾茨伯利的肩膀,「你換了新的副官?」
索爾茨伯利臉色發白,緊緊攥著拳,目光死死盯在這隻兇悍的鷹上,心想只要它敢啄小公主就立刻拔劍,但似乎是他想的太多了,這隻膽大的銀灰色小老鼠公主安然無恙。
「布倫塔爾,我原來的副官告假了。」
「哦那個淺金色頭髮的小竹竿兒?我早就說過他太文氣,哈,伯利,雖然你是宰相,別忘了,你肩上還有鐵與血。不過,你的副官都很瘦弱啊。」
鐵與血喻指軍營和戰士。索爾茨伯利笑了笑,感到一陣輕鬆,「我還聽說第一個屠龍騎士傳說是個侏儒。只要靈魂不瘦弱便可。」
「有道理!有道理!」
「曼菲斯托爾,你剛才掌心可有被啄破?」
唐畢恭畢敬的垂下頭,用格式化的語氣回應道,「稟告大人,尚未。」
鷹撲騰的翅膀,似乎很想再飛到唐的肩膀上。
「看來我的科蒂喜歡你的副官。伯利,你這次來黑翼要停留多久?」
「這得看國王和主教的意思。」
「那這麼說,」布倫塔爾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蘭諾準備和黑翼聯合出兵?」
「是一隻術士援軍。帕特里克不會摻這趟渾水,他知道摻渾水的代價,無論哪一方勝利,最終都難以抽身。」
「黑翼最不缺的就是術士,這裡有太多術士了。」
「不一樣,塔爾,這一次我們的術士不一樣。帕特里克答應向阿拉蒙提供特殊煉金藥劑,可以有效提高士兵的戰鬥力,至少翻兩倍。不過這些藥劑要靠鍊金術士來煉製。他甚至把大陸最頗負盛名的山貓術士都給了阿拉蒙。」索爾茨伯利絲毫不提自己和藥劑的來源,將煉金藥劑的事情撇了個乾乾淨淨。
「那個像巫妖一樣的鍊金術士?」布倫塔爾滿臉厭惡。
作為一名魔武騎士,布倫塔爾一向不太看得上術士。比起十分娘炮的躲在後方暗搓搓用□□和魔法的術士,他更喜歡那些勇敢沖在前線廝殺的傢伙。
「沒有了魔法武器,你們一樣能獲取偉大的勝利,只要有那些煉金藥劑在。」
布倫塔爾半信半疑地說,「它果真有如此大的神威?」
「你會看到的。將軍。」
第一天的晚宴並不算隆重。席恩也參加了這次迎接索爾茨伯利的宴會。唐盡量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她終於如願以償的看到了席恩,那個男人穿著白綢緞長袍,肩上用紅絲絨進行裝飾。這一身衣服漂亮極了,讓他像古代壁畫裡面的天神一樣俊美。
陪同參加宴會的大臣們喝著黑麥酒,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視野里:古斯塔夫。他仍然是執政大臣,但現在看起來畏手畏腳小心翼翼的樣子,正拘謹的伺候在白袍子身側。
一切熟悉的人還在,但氣氛變了
「為我們的友誼乾杯。」大臣們高聲說道,在座的所有人都在飲酒,除了白袍子以外。席恩舉起一杯清水微微示意。他在向索爾茨伯利示好。
「能平安的喝到這一口黑麥酒是我的榮幸,現在,戰爭太急迫了。」索爾茨伯利說。
席恩微笑,「有您這樣的助力在,我們的軍隊充滿了希望。儘管黑暗肆虐,我們仍擁有光明。」
「正是如此。」
「瞧瞧,索爾茨伯利大人,我們都有共同的目標。惡魔和黑暗奪取了我們的一切,現在,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不能再容忍這些邪祟骯髒之物玷污我們的國土,肆意殺死我們的人民。」
周圍的爵士紛紛表示認同,「沒錯,我們的國土正在被該死下賤的流民污染。那幫人簡直是土匪和強盜,到處製造戰爭和死亡。他們霸佔了我們的領土、殺害貴族的婦女和真信者。」
「遲早他們都會被消滅。我堅信那一天馬上就會到來。」席恩從容的說道,「神在我們這邊。」
索爾茨伯利上揚了一下唇角。
唐混跡在嘈雜的人群里,安靜的打量著坐在首位上的席恩,小口抿了一口酒。周圍人熱熱鬧鬧拉著她說話,她配合著閑談了幾句,然後把目光輕輕投向席恩。波浪般的金髮,深邃的眼裡偶爾閃過一抹詭異的綠光,這傢伙愈發像一個上位者了。身上的氣質也愈發成熟,讓人難以一眼看透他臉上的表情。這些笑容都沒有抵達眼底。
唐恭謹的收回視線,杯中的黑麥酒已經空了。一個柔軟的軀體靠了過來,深棕色的鬈髮散發著青檸檬和牛奶互相揉雜的香氣,在這樣的場合很容易令人浮想連篇。「大人,我給您添一些酒。」
熟悉的聲音直衝耳膜。
唐電光火石般抓住對方的手腕,侍女身子一僵,酒水差一點就會灑出來。侍女手腕一翻轉,穩穩抓住了酒壺,端好。
侍女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大人,請您鬆手。」
「抱,抱歉,我簡直要為您的美麗傾倒,可愛的小姐。」唐假裝醉意朦朧的說道,也趁此機會看清楚了對方的臉。
立體性感的五官,又大又明亮的雙眼,蜜色的肌膚,漂亮誘人的嘴唇。這張美艷無比的臉,屬於裴南德的私生女—坎貝拉無疑!
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到坎貝拉。
坎貝拉嘴角僵硬的抽了抽,唐非常適事宜的鬆開對方的手腕。她相信,如果這不是在荊棘皇庭而是在軍營,坎貝拉一定會抽出長劍毫不猶豫地劈砍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