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邊的盜賊
跪在地上的男孩名叫春草,原本是程昱桃身邊的二等侍子,他說的話並不多。
原來程家是請了五福夫君的,畢竟程家主君還是要名聲的,在這種事情上都不會留把柄。程家請的五福夫君是做過好幾次的老手了,品性是得到大家認可的,給程昱桃原本化的妝很正常,就是開了臉,然後修了修眉毛,沒給上白粉,修修改改后使得程昱桃原本的帥氣逼人收斂了些,沒有那麼稜角分明,看起來柔軟了不少。
然而五福夫君前腳走了,錦華馬上就給春草一個眼神,他們這群人是欺負著程昱桃長大的,相互間一個眼神就能明白要怎麼玩了。
春草誇張地上前,「哎呀呀,五福夫君這手藝真是……」
「怎樣怎樣?好看嗎?」程昱桃只能從銅鏡中看出個模糊影子,趕緊問他。
「這……」春草為難地皺眉,「現在男子都以白為美,那位夫君怎麼一點粉也不給你上?這黑不溜秋的,掀了蓋頭該多難看吶!」
「真的很難看嗎?」程昱桃捧著臉各種角度照鏡子,他自己黑自己知道,跟這幾個侍子比起來都是白紙和黑墨的差別,他真的不想未來的夫人見他第一面就看到個黑木炭,所以他很信春草的話。
「難看。」春草果斷承認,他們一向都這樣對這位主子沒規矩的,也就是程昱桃心好,擱別人,這種侍子早拖下去打死了。
「那怎麼辦呀?」程昱桃急得跺腳,打開粉盒猶豫著不知道怎麼撲粉。
「我來吧我來吧。」春草搶過粉撲,狠狠在粉盒裡摳了一把,拿了個盤子接在程昱桃下巴處,以免粉掉在衣服上被別人看出來,然後就在程昱桃臉上塗上厚厚的香粉。
程昱桃打了個噴嚏,鼻子嘴巴都噴出來不少白粉,「塗太厚了吧?」
春草咧嘴笑了笑,「是有點厚,但是這樣別人就看不出你黑了呀。誒~眉毛擋住了,我幫你修修。」
春草拿了工具開始在程羽歌臉上搗鼓,沒多久就把他的臉弄得不能看了,「好了!」
「我看看。」程昱桃去看鏡子。
春草先一步拿走了鏡子,「你還不信我的手藝嗎?真不相信你問其他人,好不好看!」
程昱桃只得去問身後的侍子們,卻沒看到春草在他背後對著那群侍子擠眉弄眼的醜樣。那群侍子們均笑著說好看,程昱桃也就放心了。於是,他的臉就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到陸乾掀蓋頭。
「為什麼這麼做?」陸乾冷聲問春草。
「因為……因為……」春草有點傻眼,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啊!因為程昱桃是怪物呀!可是這話現在說出來就死定了,他眼珠亂轉,忽然看到站在牆邊的錦華,眼睛一亮,「因為是他指使我的!」
「你胡說!」錦華又驚又慌,立馬跪下,「夫人別聽他胡攀扯,錦華根本沒有指使他。」
「沒有得到你的意思,我一個二等侍子敢去做這事?」春草沖陸乾直磕頭,「夫人明鑒,錦華是夫君身邊唯一的大侍子,夫君所有的事都要從他那過一遍,沒他的意思,我們連夫君的身都近不得!」
錦華一臉忍辱負重,帶著哀求的神色看看陸乾和程昱桃,「錦華可以發誓,絕沒有做出這等事來。夫君你那天也是看到的,屋子裡那麼多侍子,別人都沒去怎麼就他去了?再者,錦華一句話都沒說,又如何指使他?屋子裡的侍子都可以為錦華作證。」
「你沖我使眼神了!你對著我眨眼睛了!」春草氣憤地支起身子道。
錦華哀哀地掉淚,委屈不已,「沖你眨眼睛就叫指使了?我沖那麼多人眨過眼,難道要說我都指使過他們嗎?夫人聽他這話說的好沒道理。」
「你!」春草氣得爬起來去撕打他,錦華嚇得趕緊用袖子捂住臉,往陸乾腳邊躲藏,絲毫不敢還手。
「都住手!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夫人面前怎可如此放肆!」青衣怒喝,他對程家這批下人的素質真是厭惡到頂了,回頭請示了夫人,讓這群人全去做洒掃。
那兩個強壯的把撕打的兩人拉開,拖遠一點免得碰到主子。
「夫人恕罪!」春草這才意識到這裡是陸府,不是他可以作威作福的程昱桃閨院,嚇得直磕頭。
「求夫人為奴婢做主!春草向來在下人們中是最跋扈的,他雖然是個二等侍子,但是脾氣暴躁,大家都不敢招惹他,時間長了甚至都敢招惹到主子頭上!夫人看他剛才的行為便可知,在您面前都敢如此,私下對我們更是拳打腳踢的,侍子們但凡有個小首飾都不敢往出戴,就怕被他看上搶了去。您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他屋子裡看看,春草的首飾盒可比一般人家公子的都要值錢!」錦華半遮掩著哭得梨花帶雨煞是好看,兩行眼淚規規矩矩地順著臉蛋流下不說,一顆淚珠還顫巍巍地掛在上挑的眼角下。
「你胡說!我沒有!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春草氣到吐血也不能說出那些貴重首飾哪裡來的,因為有幾支是他偷拿程昱桃的,還有多數都是程家主君見他做的好賜他的,那些物件,一般小戶人家確實買不起。
陸乾給了青衣一個眼神,青衣點頭出去了。屋子裡一時安靜地只能聽到錦華的啜泣和春草的大喘氣聲。陸乾轉頭看身邊坐著的程昱桃,他一臉的獃滯,不敢相信一向活潑可愛的春草怎麼會變成這樣?
程昱桃獃滯地看著春草,「錦華說的,都是真的嗎?」
「不是不是!奴婢從小就跟在您身邊了,奴婢是什麼性子您還不知道嗎?平常最與人和善了,怎麼會去強搶人家東西?」春草連連否認。
「可是……」錦華弱弱地開口,「奴婢曾有一次不小心撞到春草一個人在您房間里鬼鬼祟祟的翻東西,後來……後來……您的紅瑪瑙釵子就不見了。」
程昱桃想起來,他去年是丟過一個紅瑪瑙釵子,因為紅的很正,他特別喜歡,只是後來就找不到了。
正在這時,青衣進來了,他手上捧著個小盒子,還拿著個藍灰的不起眼的布包。
「夫人,這是春草的妝奩,奴婢在衣櫃下還發現了這個。」
青衣將盒子打開,裡面都是些銀首飾,有幾個帶著小顆珍珠和小寶石,還有一個金戒指,除了數量上多了些外,其餘也沒有太過分。青衣又將布包打開,裡面裹了兩層,竟是三個一套的細細的金手鐲,一隻純金但是有立體精美雕花,另兩隻都鑲了不少寶石,兩隻品級上等的鏤空鑲寶石金釵,一隻帶拇指肚大珍珠的白玉簪!這些東西,別說一般人家的公子了,就是陸乾他爹都能當寶貝!春草一個小小的二等侍子,哪裡來的這些好東西?!
「哪些是你的?」陸乾問程昱桃。
程昱桃之前還存有懷疑,但是實物擺在面前,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瞎了眼,現在心情十分複雜,「這些東西中,只有那兩隻金釵是奴家的,紅寶石那支是春天打的,五彩的那支是三個月前打的。成親前還見到過,搬來家裡就不曾見過了,奴家還當丟在程府中了。」
「其他的都是哪來的?」陸乾又去問春草。
春草在看到青衣拿著東西進來時就泄了氣,癱坐在地上,他之前還抱著一絲僥倖,要是青衣只拿著盒子過來,他也能糊弄過去,可是看到連那個布包都被翻出來,他徹底清楚今天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了。憤恨下想把錦華也攀咬下來,怒瞪過去時,陸乾正好跟程昱桃在說話,而他看到錦華的手借著袖子遮擋比了個「二」。他立馬就懂了,錦華這是在拿他妹妹二柱威脅他呢!錦華是程正君的人,要是他今天把錦華咬下來,明天他就會家破人亡了!
春草又悔又恨,咬得牙齦出血,他悔為什麼今天沒長心招惹了錦華,要是在之前就把化妝的事情抗下,只會稍稍懲罰就好了,現在事情越鬧越大,肯定會挨頓打被趕出去,而一個手腳不幹凈的侍子,沒人會要的。他恨錦華如此狠心,非要鬧大了把他弄死了他才甘心嗎?
可是為了家人,他只能認命了。春草眼睛一閉,絕望地說道:「鐲子是今早回門昱歌公子給的,他要我每過幾天就把夫人和夫君的事情告訴他。玉簪是成親前程正君給的,要我繼續像以前一樣……維持夫君的天性。」
陸乾一聽就明白了,程昱歌這是要幫懷柔郡君打探情報呢,而程正君那裡,則是要他繼續帶歪程昱桃吧。
「那紅瑪瑙釵子呢?」陸乾問。
「奴婢去年就賣掉了。」春草低下頭,將這些年他偷到后賣掉的事都說了。等他說完在場的都驚了,這簡直是個大盜啊!他偷的東西都能買下兩個三進的大宅院了!
陸乾:「錢哪去了?」
「奴婢的娘一年到頭都住在賭坊里,爹也常年打牌九,一向輸得多,贏得少,錢全填進去了。」春草眼裡一片死灰,像是想到了什麼絕望的事情,身上的生氣都泄了,看著好像一尊毫無知覺的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