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表裡不一
林清焰看向來人,可不就是那位表小姐么,她這模樣好似要吃人一樣。林清焰大大方方地讓她瞧著,還不忘見禮:「表小姐說笑了,妾哪敢,夫人體恤下人們大熱天搬東西呢。」
沈蓉從沒見過這麼難纏的主,什麼好話都叫她說了,好似夫人不讓路就是不體恤,就是主母不慈。
盛明珠眼見沈蓉那炮仗似的暴脾氣就要上去和林清焰撕扯,忙拉住了她,不咸不淡地說了句,「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若能照拂自當應該,只不過姨娘別忘了事後去領條子,我這裡主持中饋,也要理一理賬目,今日領差事的都去支取一些銀錢,也算是我這個主母給大伙兒的消暑錢。」
林清焰不傻,哪能聽不出,夫人話里的意思,內宅大權和月例還在盛明珠手上捏著,她再想借著這茬籠絡人心,打壓主母也是枉然。定國侯的寵愛固然決定下人們的眼色,可內宅大事只要還在主母手中,他們就得服軟。
大宅院里的下人哪個不是一身的機靈勁兒,聽著夫人這樣說,自然也明白,該怎麼擺正自己的態度。加之東廠府邸治宅嚴謹。
這幾日林清焰變著法的討好,在這些成了精的僕人眼裡不過是看著好玩的戲罷了。
林清焰眼眸微垂,也算是瞧出了這位夫人看著倒不像是個愛拈酸吃醋的,只把管家大權牢牢捏在手裡,即便自己再得勢也動搖她不得。
想到這裡,林清焰便抬頭,嫣然一笑,「原是我思慮不周了,回頭整理完了妾就去賬房核對清楚。」
林清焰已經打算清楚,她是要在定國侯府長久待下去,但那件事也得做,怎麼做還能把這禍水引出去才是重點。但首先還是需得讓定國侯厭了盛明珠,她才好行事。而這本身就勢必與盛明珠敵對,她也沒必要討盛明珠歡心,前頭伏低做小到現在恃寵而驕都不過是為了摸清盛明珠的脾性。
在巷子樓里待了這許多年,林清焰覺得她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男人嘛,哪怕再愛見一個人,那份愛見也能被一些小事情磨光,所有的溫情和憐香惜玉都是為了獲取回報,以嬌寵為名更希望對方小鳥依人,以他為天,這會讓他們得到巨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她是有些愛見定國侯,那也是為了自己著想,並不見得多喜歡他。太子把她當個玩意兒送給定國侯,她也把那些男人們當玩意兒罷了。
盤算著這些的林清焰還等著夫人出招呢,沒想到盛明珠聽她答應核對賬目也就了了,帶著沈蓉,並一眾丫鬟,抱著她的貓繞路走回了正房。林清焰也有些摸不透盛明珠的想法了。
盛明珠回房剛坐下還沒喘口氣就聽見金枝嚷嚷:「那林姨娘一朝得勢就猖狂,還特意來夫人面前顯擺,合該她是個小家子氣的。我要是侯爺,眼瞎也瞧不上這樣的女人。」
沈蓉就坐在盛明珠身旁,靠在引枕上,剝著矮几上擺的一盤瓜子,嘴裡也沒停地嗑著瓜子還附和金枝:「我也瞧不上,偏我那表哥是個睜眼瞎,就喜歡這樣又嬌又作的。」
盛明珠瞧金枝氣鼓鼓的樣子就好笑:「我們金枝瞧上了什麼樣的姑娘也給我說說。」絨球兒懶洋洋地卧在盛明珠腿上,喵嗚喵嗚地打著呼嚕。
金枝見自家夫人打趣自己,羞得臉紅,急急解釋道:「夫人!金枝沒有磨鏡之好!」
盛明珠看著金枝急紅眼的樣子,噗呲笑了出來。沈蓉也被這口沒遮攔的丫頭逗笑了,忽而冷了臉斥道:「這丫頭哪兒學來的這些詞兒,趁早攆出去,免得污了小表嫂的耳朵。」
金枝這回真的嚇著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汪汪的:「夫人,金枝再也不敢了,求您別趕奴婢走。」
「這是怎麼了?我一來就哭哭啼啼的。」靈珠一走進來,就瞧見金枝跪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著。
盛明珠擺手道:「好了好了,表小姐和你開玩笑呢,還不去準備茶水。」金枝擦了眼淚,連忙小跑著去做事。盛明珠多日不見靈珠也是挂念的緊,拉著她的手笑道:「終於得空來看我了,是什麼好玩的事絆著我們靈珠了。」
靈珠也聽說定國侯收了個舞姬,還是他從前的相好,接回府上恨不得日日膩歪,卻把她姐姐晾在一邊,從前她還覺得這個姐夫是個好的,沒想到也是個貪花好色的風流種。
又聽人說,那新來的姨娘跋扈無禮,還當著下人的面讓姐姐沒臉,心裡可不就慪了一口氣。今日才尋了時間,來看看自家姐姐。
靈珠想著這些便直入主題道:「我哪裡玩樂呢,這不是準備自己的事么,我早跟爹說過,要做女狀元,並不是說著玩的。我倒是聽說府里來了個林姨娘,如今才成親多長時間,這些天,我總聽著許多世家沒了支撐家裡的男兒就倒了,盛家有爹,還有我撐著,姐姐還有我這個妹妹。」
意思便是即便管平是定國侯又如何,左不過合離罷了?
盛明珠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家妹妹,沒等她說話,靈珠又繼續道:「男人變了心是靠不住的,父母也靠不了一輩子,家族也不會傾盡所有扶持我一個女孩兒,能依靠的還是自己。姐姐,事有不決的,還能找我這個妹妹商量。我算是想明白了,女兒家要做大事,總要比男人更能夠對自己心狠。內宅的事我不清楚,不過,官場上對付政敵的法子我倒是聽過。無外乎,找她錯處,抓她把柄,明升暗降,去其枝葉,削其黨羽罷了。」
盛明珠被靈珠那一套套的說辭唬得一愣一愣的,彷彿第一次認識自家妹妹。一旁的沈蓉嗑著瓜子笑得嘻嘻哈哈,「靈珠越來越有氣勢了,以後做官也有官威。」
靈珠清了清嗓子,書獃子也學起旁人玩笑起來,「下跪何人?定國侯管平是也。罪名寵妾滅妻,依大魏律法,革職查辦!退堂!」
沈蓉笑得前仰後合,差點把瓜子皮咽了下去。
盛明珠撫掌笑道:「這多好,讓我那夫婿無官一身輕,好叫我捉他回去做上門女婿。」沈蓉吐了瓜子皮,用帕子擦了手道:「倒插門好啊,小嫂子把我那表哥當小白臉養了。」靈珠接話道:「是呢,養個白白胖胖的面首,好生娃娃。」盛明珠笑罵著擰了靈珠一把:「沒羞沒臊的。」
「上門女婿」「小白臉」「面首」的定國侯管平一回來就聽見正房女眷們笑作一團,還拿他打趣,夫人真是越來越皮了。管平黑著臉「攆走」了兩位不著調的妹妹,抱著盛明珠進內室去商量生娃娃的事。
至於盛明珠那晚上可被自己養的「小白臉」折騰慘了,第二天完全是「侍兒扶起嬌無力」了。
那頭林清焰聽了下人的回報,生生攪爛了一塊新手帕。她似乎還不覺得解恨,又喚來貼身丫頭碧荷,那麼絕美的一張臉上卻是臉色猙獰,笑得滲人。碧荷哆哆嗦嗦地挽著袖子,露出那上面一條一條的新傷舊疤,全是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
林清焰一邊笑一邊伸出手,那塗了蔻丹的指甲又在碧荷手臂上再添一條新的血痕,觸目驚心。
「男人都是賤骨頭,聞著腥味的貓,不都是吃著碗里瞧著鍋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碧荷呀,你說,這定國侯是不是男人。」林清焰每說一句就在碧荷手上摳出一道血痕。
碧荷吃疼又不敢大叫,只能忍著再忍著,期盼這折磨早點結束,嘴裡求饒般地說著好聽話,希望平息林姨娘的怒火。
「是,是男人……」淚珠兒掉了線似的掉,碧荷卻不敢動,不敢拿帕子擦。
林姨娘又笑了:「是男人就好,咱們去給夫人請安。碧荷呀,快幫我梳頭,要梳靈蛇髻,戴那個我和侯爺第一次見面時戴的髮釵。這個時候,侯爺還在正房洗漱吧。」
等林清焰借著請安的由頭來邂逅管平的時候,盛明珠和管平還沒起,今日休沐不上朝,管平也想陪著盛明珠多睡一會兒。他摟著明珠,一遍遍親吻描摹她的額頭,耳垂,嘴唇。癢得盛明珠迷迷糊糊伸腳踢他。
即使這樣,林清焰也不肯走,像是賴在這兒等著盛明珠和管平起來,丫鬟們只好客客氣氣清林姨娘坐著等了。結果她這一坐就等到了日上三竿,丫鬟們忙著準備飯食,昨個兒被管平「攆走」的兩個妹妹也來了。
靈珠和沈蓉是來找盛明珠的,冷不防看見林清焰坐禪似的杵在那兒,妝也被屋子裡的熱氣化了一半,直似看見鬼魅。
沈蓉見了,立刻樂了,嘴裡也不饒人:「林姨娘,你這是唱大戲呢?瞧瞧這臉上的妝化的。等久了吧?我這表哥表嫂的感情就是好啊,勞煩你大早上等到現在。」
靈珠也在一旁幫腔:「要不讓丫鬟們來洗漱整理一下,這樣子叫我姐夫看了也被嚇著不是。」
林清焰本欲回話,眼角餘光瞥見定國侯管平的衣擺,便像個鋸嘴葫蘆似的噤了聲,眼裡霧蒙蒙的,看著像是蓄著眼淚,將掉未掉。
沈蓉和靈珠背著身,沒發現管平到了,見林清焰不吱聲,還道她這會兒因為妝花了尷尬,羞憤著呢。誰料林清焰忽然垂淚,眼睛也紅了,只擦著眼睛,不作聲。
沈蓉正奇怪,林清焰牙尖嘴利的怎麼就轉了性的時候,林清焰哆哆嗦嗦端著桌子上有些滾燙的茶杯,雙手舉到靈珠面前,泣道:「盛四姑娘,我不該讓主母著了惱,得了厭棄,我只是太情不自禁,眼巴巴喜歡侯爺,您跟主母求求情,饒了我吧!」
沈蓉和靈珠倒是愣住了,她們的確是想戲耍戲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姨娘,但是,事情的發展有點出乎意料。
就在這時候,靈珠推拒了林清焰的敬茶,卻發現林清焰手上微不可查地一抖,滾燙的茶水潑了她一身,林清焰聲音拔高,哭著道:「盛四小姐,你饒了我吧。」
從管平的角度看就是,林清焰捧著茶水給靈珠賠罪,卻被靈珠一拂袖潑了一身。看上去好不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