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寡婦
金枝聽陳叔那麼說,又看他往一旁的小灶走,皺著鼻子道,「既是林姨娘剩的就不要了。」沒到底她家夫人要吃一個姨娘剩下的東西。
金枝心裡頭規矩多的很,盛明珠卻不大怎麼注重規矩。林清焰傍晚燉的是乳鴿湯,如今味道還沒散去,陳叔剛掀開灶頭便有股子濃郁的香味傳了出來,「不講究那麼多規矩——」盛明珠怕到嘴的吃食沒了,剛跟在陳叔後頭。
夏日還未全過,白日里僕人們都在,倒是沒蚊蟲滋生,到了夜裡便有許多。旁邊灶台落了許多,陳叔正要抬手驅趕,卻發現也不知怎麼了,那些個蚊蟲竟好似都醉了一樣,各個翅膀都撲騰不起來。
「這怎麼回事兒?」陳叔發獃的功夫,金枝已經將剩餘的湯盛了起來。盛明珠看著那碗湯,又問陳叔,「林姨娘今兒熬的?」
陳叔點了點頭,盛明珠又衝進金枝道,「去讓府中的大夫過來看看。」
「再去打聽打聽,林姨娘現在做什麼。」
金枝點頭,很快從廚房出去,盛明珠看著灶台上剩下的那些個東西,又看著在一旁伺候的廚子,「給我揉碗面吧,想來今晚沒那麼早睡了。」
——
因著是女主子吩咐下來的,很快府中的大夫就過來了。
湯是不久前剛燉的,林清焰又是整包葯往裡頭下的,稍稍就能聞味兒出來。那大夫捏著碗聞了一口,神色一變,沖盛明珠一拱手才道:「敢問夫人,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盛明珠神色未變,只看著那大夫道,「如何來的你不用管,只需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有什麼效用?」
那大夫見盛明珠這麼說,便知道是府中辛秘,不便告訴他。
「這葯喚做【登仙】」,大夫說,「原是大周宮廷的一種秘葯,用來處死犯事的皇子皇妃以及皇親貴族。此藥用後人會時清醒時昏迷,癥狀持續一段時間人才會死去,顧名思義。而且這葯無癥狀,入口之後查不出來。」
「便是害人的毒藥嘍?」盛明珠看著那大夫,他點了點頭,「此毒非見血封喉,可若下肚便是必死。」
恰好金枝從外頭來,看著自家小姐,「夫人,夜裡林姨娘說有事兒,將侯爺叫到清暉院去了。」
盛明珠從位置上起來,心裡頭像是被吊上了什麼。她知林清焰不對勁兒,管平也知道,沒得她給他什麼東西就喝——可誰能想到太子會突然的狗急跳牆,想到這裡盛明珠原本還穩著的步子突然加快,很快往清暉院的方向走去。
到清暉院,碧荷在外頭守著。
遠遠便瞧著盛明珠和金枝後面跟著呼呼啦啦一大堆人來了,臉色一變,但距離已經很近了。等盛明珠到跟前時,她甚至來不及跟裡頭林清焰通個氣兒,只能垂頭跟她請安,「夫人好。」
盛明珠理都沒理碧荷,別過她直接往屋裡頭走。碧荷伸手想攔人,卻被盛明珠後頭的金枝一巴掌打下,「拿捏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盛明珠不知後頭有什麼動靜,只往屋裡頭。裡頭管平和林清焰對視坐著,外頭門猛地被人破開,兩人應聲看去,瞧見盛明珠立在外頭——瞧不見裡頭兩人的神色,盛明珠只看見管平手裡端著的碗,已經空了。
另外桌子上的托盤上還放著半盅鴿子湯。
一時間什麼感受也來不及有,盛明珠走到管平跟前,奪過那湯碗,對著他就是噴頭罵,「山珍海味吃不夠你,美人看不夠你,你就少這碗鴿子湯嗎?」管平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瞧見自己剛還形容潑婦大罵自己的妻子眼睛紅了。
吧嗒吧嗒掉眼淚。
管平原還有些生氣,無緣無故被老婆罵心裡總歸有些慪火,還沒怎麼又見她哭了。盛明珠抱著那碗,一想到自己過不久就要成寡婦,便忍不住靠在管平背上捏起拳頭打他,「你對的起我嗎?我還這麼年輕,就讓我做寡婦,我跟你說,我肯定會改嫁的……」
盛明珠哭成一個小花臉,縱使管平聽見改嫁那個詞心裡來氣,看見這張小哭貓兒一樣的臉也捨不得發火。如今大底也知道她哭什麼,便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淚痕,「誰說然你做寡婦了——」
盛明珠哽咽著,又捧著懷裡的碗,管平哭笑不得,只將她摟進懷裡,低聲道,「前些天不是跟你說過這事兒嗎?那日你說對這事兒不感興趣,我便沒說,怎麼過了幾日哭成這個樣子?」
管平沒解釋什麼,盛明珠腦子一轉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他早就知道了?
一旁林清焰坐在一旁,看著夫妻二人又哭又笑,只恨自己早些沒看出來。這當中哪有自己插足的份兒——管平一邊抱著盛明珠柔聲安慰,一邊又看著林清焰,沖她打了個眼色,林清焰起身。
碧荷金枝都在外頭候著,沒瞧見管平和盛明珠,只瞧見她出來了。
「我家夫人呢?」金枝上前問道。
若是放以前林清焰還有心思跟她回話,如今什麼斗的心思都沒了,只隨意擺了擺手,「夫人和侯爺都在裡頭。下半夜了,我有些困了,碧荷,扶我去偏房休息。」
碧荷不知發生了何事,瞧見她這幅神色,也沒敢問什麼,扶著人很快去了偏房。
——
屋裡頭盛明珠靠在管平膝頭,「你真沒喝啊?」她聲音略帶些鼻音,頭埋在管平胸口裡,想起自己剛才哭的那熊樣兒,半天沒臉出來。
「林清焰不敢,那湯是她自己打翻的,想同我求誠。」
管平下巴抵在她頭髮上,已經是下半夜,外頭窗影搖動,他半天沒說話。盛明珠也沒什麼好說的話,只靜靜靠在他懷裡,沒一會兒就生出了些困意,「每天在自己家中還要算計假裝,這日子過得有些無趣。」
管平聲音微啞,「改明我帶你出去逛一逛,喜歡韓城的牡丹嗎?」
盛明珠笑了笑,「你騙我。」
他每日有朝中那麼多的事兒要忙,自己也不是什麼閑人,哪得空去邊野之外的韓城?
管平沒再說什麼,過了很長一會兒,懷中人的呼吸漸漸平穩,打起了小呼嚕。將人抱起到內室,蓋好被子之後才出來,灰衣還在外頭候著,「去把她們叫來。」
灰衣點了點頭。
碧荷原本在林清焰床邊的小榻趴著伺候,林清焰夜裡也不得安眠,聽見外頭有人叫了,兩人都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兒,一路忐忑的到書房,管平倒沒有同二人廢話,只讓碧荷把今日的消息傳了出去。
至於林清焰,出府之後樂意再歸巷子樓還是從良都隨她。只是這段時間暫時要避世而居。
「侯爺,一點舊情都不念嗎?」素來美女便多幾分高傲,林清焰若是甘於平凡,也不會應了太子所求,便抬眼看著管平,美人眸,當中又有祈求,誰看了心腸都會軟上幾分。
「我若不念舊情,你已經下去陪你的丈夫了。」
林清焰臉色很快變得灰白,曉得管平已經知道自己過往所有的事情,這下真的是心如死灰了。
——
碧荷第二日清晨去的太子府上,從後門入的。
太子一大早醒神還未,便聽身旁伺候的常隨說是林清焰跟前的丫鬟來了,眉頭一皺便從妾室床上起來,只披了件外衫,到外頭便見廳中立了個人,衣衫不大整齊,頭上髮髻也亂了,「怎的回事兒?」
似是想到了什麼,太子眼睛陡然亮了。
碧荷呆了一會兒,才猛地在地上叩頭,「見過太子。」
「快說,怎麼回事兒?林清焰呢?」
碧荷趴在地上,嗓音有些抖,「昨個兒小姐按照太子爺您的吩咐,夜裡侯爺來清暉院的時候給侯爺下了葯。也不知是葯下多了還是少了,侯爺陡然就昏迷過去,大夫查不出異樣——可侯爺是到小姐這裡才暈倒的,夫人便將小姐扣住了——」說到這裡碧荷頓了頓,又不住往地上磕頭,「求太子救救我家小姐!」
許是多年想的事情一招成了,太子頭一個反應自然是不大信。他雖說給林清焰下了命令,可管平又怎麼會這麼容易死了,只揮了揮手,「你先回定國侯府。孤自有主張。」
碧荷伏在地上低聲哭泣,太子聽得厭煩,很快招手,便有兩個丫鬟叫來帶走了碧荷。
只剩他一個人了,裡頭側妃走出來,「爺,今日休沐,不用上朝?」說完又柔柔靠在他身上,意思是什麼很明顯。太子卻一把將她推開,又在外頭喚道,「來人——」又對側妃吩咐道,「伺候孤穿衣——」
很快便有小太監進來,太子便吩咐道,「去把張忠那幾個叫過來,要快,越快越好!」
小太監忙點頭,剛要出去又被太子攔住,「再派人去定國侯府,打探打探昨個兒都發生了什麼?」若真如同那小丫鬟說的,昨個兒不會什麼動靜都沒有。側妃原本被太子推走,還有些委屈,又瞧他急急忙忙要走,只心不甘情不願的伺候他穿衣。
太子等的有些急,只披攏了外衫,自己穿好靴子風風火火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