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容蘭見她進來忙將信紙收了,聽了這話卻是把臉一沉。
「你知道什麼?整天滿嘴裡胡說,大姑娘家家的總說嫁妝嫁人的,也不怕臊得慌。」
「誰整天尋思著嫁人,誰該臊得慌,那人自己心裡有數,我犯不著替她白害臊,不過看著從小一處服侍的份上提醒一句,別日子太好過了就豬油蒙了心,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
欣怡嘩啦一聲抖了抖床褥子,容蘭本就一肚子心思不自在,一聽這話說得不像,倒也氣上心頭,乾脆走到她跟前細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好端端夾槍帶棒地排喧人,誰又合該給你出氣不成?」
誰知欣怡分毫不慌,反倒迎上她的眼睛冷冷一笑,一字一頓道:「那天大少奶奶摔著的時候,姐姐分明可以扶上一把的吧?」
「你!」
容蘭被她問得刷得白了臉,怔了半晌方道:「你這話可是要絕了我的活路么?」
誰知欣怡卻搖頭嘆氣道:「我不過白試試你,你竟是個沒膽的,偏又要想那飛上高枝的心思。告訴你一句話,留心著菱涓些吧。」
說著便自顧自埋頭打珞子,倒把容蘭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待要再問她,又覺著抹不開臉,只得怏怏地回去仰面睡下,卻從此對菱涓的舉動越發留心,果然見她對方晏南的衣食住行格外關懷,想必也有一番心思在裡頭,又不知這究竟是她自己說不得的想頭,還是已經在念錦跟前過了明路的,因此心下越發煎熬。
念錦自打有了身子以來便成了個看得摸不得的琉璃人兒,鎮日家被眾人圍著供著,實在無趣,這日午後閑暇,因惦記著徐鳳臨咳嗽了幾天仍不見好,倒越發氣喘得厲害了,便帶著琪紋往她屋裡去看看去,二人說了一回閑話,又下了一回棋,發覺她精神懨懨的懶怠動,也不肯再煩她,看著丫頭們伺候她吃了葯睡下,這才出了門,見宋媽媽守在門口戒備地看著她一動不動,不由皺了眉。
「我一向敬重你是個精明忠心的媽媽,沒想到竟是個蠢人。自你們奶奶進了門,你便教唆著她防我遠我,連帶我屋裡的下人也不知道在你手裡吃過多少次虧,我不理論,並不是你厲害,不過是看著你們奶奶的面上罷了。她孤身一人在方家,娘家還有什麼人可以照應?你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媽媽,理應做她的依傍,你為她防我我不惱,可你這麼糊裡糊塗是非不明就別怪我給你沒臉了。就好比現在,你們奶奶病得這樣你不進去,丟開手叫那些個小丫頭伺候,回頭她們毛手毛腳的,你們奶奶哪裡不舒服好意思跟誰開口去?你倒是真心為她好呢,就好生想想做點好事吧!這個家裡哪個人沒有十幾個心眼子?你但凡為了她,也該和氣些,別給她在這家裡招人憎了才是!」
一席話說得宋媽媽目瞪口呆,待想明白過來,念錦早已不見了人影,這裡忙趕到屋裡去看徐鳳臨,卻見徐鳳臨歪在枕頭上默默垂淚。
「媽媽都聽見了,我們在方家這麼些日子,媽媽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上至孟媽媽,下至掃院子看屋子的小丫頭,誰不知道你宋媽媽厲害,誰不背地裡說二少奶奶心胸狹窄行動就要刻薄人?你原是為了怕人欺負我小看我,可如今這麼動輒草木皆兵的,別人就不欺負我們了嗎?你總說大嫂藏奸,她要當真藏奸,更應當隨你鬧去樂得看戲,又怎麼跟你說這些個得罪你不討好的話去?我的好媽媽,你且醒一醒吧!消停些過日子,只怕我這裡也好過些。」
說話間又咳嗽了幾回,宋媽媽忙上來給她拍著,遞痰盒子擦汗,再換上熱茶伺候她喝下,一番功夫下來動靜不大卻也不小,外頭卻沒有一個丫鬟進來。
徐鳳臨幽幽嘆道:「全是咱們不得人心,你看她們,我不吩咐,她們就是聽見我在裡頭咳得要死了,也沒人來問一聲,要不是大嫂過來照應,太太不在家,她們哪裡肯像方才那般進進出出殷勤小心?」
「奶奶,全是奴婢,竟是奴婢錯了,連累奶奶……」
宋媽媽怔怔地聽了半日,沒想到平日里竟全是自己想錯了,當下雙膝一軟推倒在徐鳳臨榻前,徐鳳臨卻只拉著她的手叫她起來,口內又說不出話,只睜著一雙眼睛淚盈盈地不言語,主僕二人這一番卻是真正的同了一條心,從此宋媽媽也不再只在面上爭強鬥狠,凡事皆聽徐鳳臨的主意。
方晏陽素日里深恨這媽媽跋扈囂張,如今見她收斂謹慎了許多,徐鳳臨又是個謹言慎行小心翼翼的樣子,做親之後越發穩重,再沒了從前做表小姐時那些令人厭煩的壞脾氣,對他也著實說不上還有哪裡照料不到,便也慢慢將心思轉到了她屋裡,對她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淡無心,徐鳳臨心裡寬慰,身上也便日漸大好了起來。
且說大太太因見念錦穩重得體又心思縝密,自是十分滿意,本想過些時日便將家裡的一些事務慢慢交於她手上,如今聽見她有了喜哪裡還肯讓她受累,好在徐鳳臨雖然自幼嬌養,倒也不是完全不通家務俗事的紙糊美人,又肯跟著大太太虛心學習,倒也能幫襯一些。
可嘆徐鳳臨自幼為人任性隨心,喜惡皆在臉上,在家時因看不慣幾個姨娘鎮日家爭風吃醋搓磨她爹,對她們從來都沒有好臉色,一旦不小心有哪裡犯了她,甚至隨手處置打罵都是有的。後來嫁人做了少奶奶,全是她爹拿著一條命去求來的,再者娘家也實在無所依傍,早已將性子收斂了好些,又有大太太慈愛憐惜,大嫂子友愛扶持,原本心裡惴惴不安小心謹慎的日子倒也並非想的那般如履薄冰。
如今見方晏陽對她已經日漸和顏悅色,甚至也偶有溫存,心下越發覺得終身有靠,也越發感念大太太不已,既見念錦有了身子,她倒也跟著歡喜,又自知自己在家務上並不能,因此但凡大太太交給她辦的,她總要在心裡反反覆復琢磨個四五遍,或與宋媽媽孟媽媽商量,或求教於念錦,總算也都能料理妥當,一來二去,妯娌之間的感情卻益發親厚起來。
這日正陪著大太太在點算一批才能姑蘇採買回來的好料子,就見二太太笑呵呵地走了進來,遂拉著她一起選了一回料子,又讓她吃點心,二太太見那馬蹄糕晶瑩的色澤就與家裡日常吃的不同,咬了一口果然酥軟清甜齒頰流芳,便知不是大廚房裡出來的,遂忍不住打趣了起來。
「我們大少奶奶果真偏心,有好東西就只藏著給她,上回余家大夫人送來的什麼蘇繡的稀罕帕子,她也單送給她一塊,可不是我們這些老東西討人嫌么?」
徐鳳臨被她嗔得紅了臉,大太太笑著給了她一巴掌道:「有的吃你就吃吧,就你會說嘴,可是老三家的沒嘴葫蘆走了你寂寞了,偏要來排喧老實人。」
說起三太太三人又止不住唏噓了一回,卻見念錦扶著欣怡的手走了進來。
「可見大白天的不可說人,二太太這話可叫我聽見了,真真冤枉。這馬蹄糕是才出爐的,早叫人收拾得乾乾淨淨給嬸子送了一碟子過去,這裡是我們二奶奶-的份。」
「看你,叫小輩們笑話了不是?」
大太太忍著笑斜睨了二太太一眼,二太太卻無所謂,拉過念錦的手就往自己身邊帶。
「你又出來跑什麼?別看開了春,風吹著還挺冷呢。」
念錦笑著賣關子:「嬸嬸來是為什麼,我也是為什麼。」
「這倒奇了,我為什麼而來,你又知道?」
「可不是么,偏會掐指一算,算著嬸嬸屋裡的彩虹今年也有十九了,只怕嬸嬸要來我們太太這裡討件喜事,因此我也巴巴地來了,想借借嬸嬸的光。」
二太太聽她說得有趣,也沒理論她是打哪裡聽來的,扭頭就問大太太:「彩虹也跟了我六七年了,是個好丫頭,她家裡沒人了,也不願出去,不如太太給個恩典,找個老實孩子給配了吧。還有幾個我就自己做主放出去了,隨她們自己家裡操心嫁娶,不過過一陣還要來麻煩太太,給我屋裡再找幾個可心的用用。」
這話不說也罷,一說大太太便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聽聽,這可是個會享福的!家裡的事一件不問,還偏生會說嘴,凡事都聽大太太的,你們可知道為著這麼一句話,我可是一年到頭給她二房做牛做馬呢!」
念錦妯娌聽著忍不住抿嘴直笑,二太太也樂得裝傻,忙小心翼翼地捻了一塊馬蹄糕用帕子捧了遞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見她故作恭敬的樣子又好笑,只得接過作罷。
「彩虹倒也罷了,你身邊總要有個貼心的留著,我給你張羅吧。老大家的是為誰來了?」
「不瞞太太,媳婦的陪房丫頭琪紋今年也十九了,我的意思和嬸嬸一樣,想留她在身邊幫襯些。還有菱涓,她與我的情分又與別個不同,我帶她過來原不為留著她伺候,只想給她找個好婆家,也求太太一併開恩吧。」
大太太聽罷沉吟了片刻:「琪紋是個爽利人,精明又有分寸,倒合我的脾胃,留下甚好,也交與我便是。只是菱涓,她只怕比你還小些,這麼早就打發出去,那你身邊可不就短了人使么?還有個容蘭,我原打算……罷了,她年紀也不小了,只怕也要出去,這一來除了欣怡丫頭,你屋裡可全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伺候得不好可怎麼說?」
念錦想想有理,便單求下了琪紋的事,又陪著大太太說了會話,選了自己屋裡的料子,方與徐鳳臨攜手出門,大太太這裡卻思索著不說話,還是二太太藏不住話,悄悄用手肘捅了捅大太太的胳膊。
「你說老大家的急忙忙把兩個陪嫁丫頭都打發了是什麼意思?琪紋也罷了,大了,又是配給我們府里的,總算還在身邊,可菱涓……聽她的意思竟是要打發出去配人了?那丫頭又不大,還能服侍好幾年呢,這好端端的,莫不是她在她房裡不安分,弄什麼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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